叔叔那苦命的人生他被抛弃的一切，这辈子再也偿还不起了

　　有时候想，生命的印记比想象中更加深刻，即使竭尽全力想要过好这一生，却发现命运这东西，就是这般残忍，也丝毫没有给你后退的余地，匆匆在这世间走一遭，更不见得能留下什么痕迹。
　　而遥望故乡留给我的过去，有太多曾经鲜活的生命在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堆黄土，新坟添旧坟，不过这世间少了一个人，却是看谁先被遗忘罢了……
　　对于叔叔的全部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他来我们家借钱的时候。
　　那时日子都不好过，家家户户也很难有太多宽裕，他一开口就要借一万，本来母亲有点不情愿，但父亲说，这是一个信得过的人，他说什么时候还，就一定会还的。
　　年幼的我不明白这份信任感从何而来，只记得叔叔写了一张欠条，上面的字很周正，一如他留给人的第一印象。
　　而后来再知道他的消息，是有次过年回家从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听到的，说是年前出车祸没了。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那几年在外求学也好，工作也罢，一个原本在记忆里鲜活存在的人突然离开，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却依然让我觉得难过，难过这个世界于他而言，从来没有足够的善待。
　　他本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早早离世的大哥，母亲精神状态不好，除了短暂的清醒时间，大部分都是糊涂的。
　　父亲早三年前走了，从一个崖边角摔了下去，脑袋先着地的，没遭罪，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本来腿脚就不好，又非得去山里挖药材，说了很多次，却抵不过一个普通家庭对金钱的本能渴望。
　　只是苦了一辈子，到底没享到儿子的福，还是变成了他内心难以抹去的遗憾。
　　老家那几年就靠蔬菜谋生，这也是作为一个乡下人另一份糊口工作，他家里田很多，租出去一部分，自己种一部分。
　　那时所谓的高山无公害蔬菜，是外面人封的口号，而对于本地人而言，就是为了将财富收割回来的营销手段，却只有他自己能知道，高山种植，与平原相比多了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弯曲的山路让大货车根本无法抵达，他只能开着小三轮车，一趟又一趟的将采摘下来的作物送到集中收购点去，却也轻易变成了危机边缘的导火索。
　　36岁这年，一场车祸带走了他，说是车祸，却更像是被抛弃的人生背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休息的解脱……
　　三轮车还是借的，却撞上了别人停在路边的大货车，主要原因是疲劳驾驶，没人能帮他，什么都要靠自己一个人来，硬扛了几个晚上没睡，才变成了这样。
　　而一场更像是自杀的车祸，不过一晃神的瞬间，遭受损失的还都是活着的人，徒留下一个疯癫的老母，和几年前就跟别人跑了的媳妇，也再没有人能开口多说什么了。
　　他的死亡没有掀起多大涟漪，除了没有还完的债，最后的葬礼都办的不体面，棺材是临时购置的，因为没有主事儿的人，还是邻里找了几个人才抬上山埋了。
　　临了临了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真觉得不值得。
　　而当我们追寻记忆里的身影去还原他这一生轨迹的时候，才发现这残酷的人生啊，从出生那一瞬间起就已经注定了一辈子的结局。
　　长舌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总围绕着他们这大家子一生悲惨的命运，大哥十五年前出了事，据说是因为他那情人的前夫。
　　乡下这样的事情本就见怪不怪，错就错在没什么文化的人总是太莽撞，那次刚巧碰见她前夫来找她，说是前夫，其实还没办离婚手续，而那男人一直拖着，也是大哥最后做了傻事儿的根源。
　　枕边风吹的响，女人告诉大哥只要没了那人就结婚，大哥也是真的楞，直接约人到家里来，本来是想好好谈，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反正最后人就这么没了。
　　他母亲也就是那时候开始疯的，时常神叨叨自言自语＂儿啊，这世界坏人多，你快跑＂……
　　当全世界站在道德的对立面，只是尽情评论一个人是好是坏的时候，也唯有母亲，成了那个被余生折磨的人，而当死亡将生命分割，也从来不会磨平一个活着的人内心深处的念想。
　　乡下人的世界似乎那会儿法律意识都不深，狠劲而儿上来了什么都不管，却不知于这个世界的连接，从来不止是他们一个人。
　　大哥没了，母亲疯了，那一年的他不过十八出头，却也成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老爹赚的钱有限，除了给母亲看病，也留不住多少富裕。
　　高中没读完，他就回来做帮工了，那会儿大姐还没到年纪也就早早许了人家，二姐读书比他厉害，而一个家庭，有一个能靠读书走出去就够了。
　　刚辍学那会儿，就跟着父亲干体力活，虽然辛苦些，却也慢慢练就了一身力气，而老家这么多年的背脚佬，靠的就是力气赚钱。
　　原本家里还有一个好吃懒做的二叔，两家邻挨着，老人还在时，整个家族如同旧社会的裹脚布一般，明明都穷的叮当响，却还想着彼此如何算计才能不吃亏。
　　而他二叔就是那个极狡黠的男人，又尤其有些小肚鸡肠，暗地里的小动作从来不断，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家里几亩薄田送给兄弟种着，以此的代价换来了他最常干的事儿：没皮没脸的来搜刮他们家的油水，但说到底也就是想吃点白饭。
　　年轻的时候就迷上了喝酒，有事没事抱着一个酒瓶，比起清醒的时刻，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后来倒还闹过一个笑话，一把年纪的他福气是有的，快五十岁有了个儿子，匆匆结了婚，有次去接他放学，因为实在喝太多就在校门口憨憨大睡了一场，可吓坏了好多人，还以为人就这么没了呢。
　　而他的意外仿佛正是为了结束他一生的荒唐行径，难得勤快一回，说是要去耕田，顶着高温的天气，却依旧止不住想嗜酒的冲动。
　　最后据说是爆了血管，直愣愣躺下田中央，一如多年前放学后的那个下午，等人靠近才发现，原来这次是真的人没了……
　　仓促的葬礼上也没有多少人送行，媳妇儿也没多久就带着儿子改嫁了，可笑的是最后留下的一丁点儿好印象，却代表了一个生命的消亡，也不过是看谁先被遗忘罢了。
　　他们家确实像是触了霉头，这么多年过来，走的走，散的散，却一直没挨着什么好运气。
　　而死亡周期的循环就是一个家庭的往复，有的人因为失去而痛彻心扉，有的人却从来意识不到这个世界少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整个家族因为一场死亡走向分割，最后，或许也只是因为一场死亡回归原点，这也代表了一个人这一生的宿命，和那个早已被写好的结局。
　　他三十岁才结婚，说是结婚，其实外人也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领结婚证，因为他媳妇儿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却一直以来在村里的风评都不太好。
　　那会儿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他，他还一直为此感到庆幸，但一个从来没有下定决心安分下来的人，又怎会心甘情愿过普通人的生活呢？
　　现代社会倒是有一个词很合适：备胎，他只是她的退路，却从来不是她的全部，她赖上他是因为怀了孕，后来也才明白一切利用背后有多麻木冷血。
　　结婚头一年，她在家待着等小孩出生，而平时他赚的钱，最后都到了她的口袋，可他却连一口热乎的饭菜都等不到。
　　农忙的时候家里请小工，七点开早饭，也全是他一个大男人忙活，而她因为昨晚上打牌，或是孕妇的脾气，大概是要睡到中午才会起床的。
　　好不容易到了孩子出生，她也一样时常不着家，可怜苦了那孩子不知挨了多少饿。
　　她是结婚第三年跑的，与他父亲离开是同一年，趁着他不在家，带上家里全部的钱和儿子就离开，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唯一让人疑惑的，明明是跑路的她竟还把拖油瓶儿子带上了。
　　那时人们还想的简单，觉得这女人只是本性难改，而后来她们的生活如何，年幼的孩子又如何，早就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罢了。
　　如今，觉得十分荒唐的一切，好像什么都与叔叔有关，也奠定了他一生苦命的色彩，也总让人想去证明其中一定有被忽视的成分，但很多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们再没有借口自欺欺人……
　　而我们时常说人生如戏，却不料现实远比剧本更加残忍，也许回忆始终是贫瘠的，因为如今的我们终是站在了第三方视角，不过都是局外人。
　　可属于每个人一生的色彩，就是笼罩在一份对于命运不甘却又无能为力中。
　　又或许是因为一个人被遗忘太容易，如今他已经离开了好些年，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换了一波又一波，人们不会再提起他，最后的记忆也只是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我不知该组织何种语言才能描绘这一切，只是荒唐背后，突然又多了很多悲凉。
　　在那个被记忆分割的瞬间，也不过一个偶然让我再次想起了这位叔叔，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是突然觉得大概是他这一辈子太苦，才早早让他离开吧。
　　而若是真的有下辈子，就别再让他受苦了，让他享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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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深海里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