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一个清晨,一位跛脚老人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湖北省双拥办的大门。他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后,掏出了一个旧布包。他想给自己的孙子申请一个参军入伍的机会,才从30多公里外的家中来到这里。双拥办的领导们得知情况后,立刻向首长汇报情况,不仅答应了老人的请求,还尊敬地将老人送回家中。 岂是蓬蒿人 图一刘祚坤 这位老人叫刘祚坤,是个乡下来的农民。人们只知道他是个能干的老乡,在家门前后耕种几亩薄田,过着清贫的生活。老人在同街坊四邻闲聊时会说起当年自己参军打仗的故事,他还说自己去过朝鲜。对于他的经历,乡亲们并不惊奇。因为老一辈人生活在动乱年代,当过兵有什么稀罕的呢? 刘祚坤出生在一个普通农民家庭,那时候年景不好,只靠种地养活不了一家老小。父母让他离家做学徒,给别人干活的同时学一门手艺,今后好养活自己。 村子附近有个刘师傅,是名木匠。在城市和农村尚未被钢筋水泥占领的年代,木匠的工作格外吃香。刘祚坤懂事又勤快,刘师傅很喜欢这个徒弟,对他非常关心,如师如父,教给他许多技术。出师后的刘祚坤开始自己揽活挣钱,虽然挣得不多,但是勉强能够补贴家用。 图二刘祚坤家中挂满了伟人像 在师父的张罗下,18岁的刘祚坤认识了16岁的彭爱玉。二人一见面就生出了爱情的火花,很快就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婚礼简单,但两人的感情却不单薄。结婚后的几年中,夫妻二人虽然感情和睦,但却一直没有一儿半女。 那些年,日本鬼子还在中国肆意侵略,刘祚坤的父母就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他与妻子约定好,只要妻子怀孕,他就上战场杀鬼子,为父母报仇。可是妻子的肚子迟迟没动静,刘祚坤只能干着急。 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一眼望到了头,没想到鬼子被中国人民赶跑了,解放军又带领人民赶走了蒋介石,建立了新中国。新中国刚刚成立,刘祚坤的妻子就怀孕了。喜上加喜,美好的日子锦上添花。刘祚坤给孩子起名叫刘应恒,希望今后的日子能够一直这么幸福。 图三志愿军战士们整装待发 可还没等孩子周岁,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就打倒了中国人民的家门口。他们仗着武器装备精良,悍然越过三八线,攻打朝鲜,还对我国东北边境地区进行轰炸。刘祚坤最痛恨侵略者,父母惨死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行,这一次,他必须上战场! 得知国家招募抗美援朝志愿军的消息,他立刻跑到镇上的登记处,要求参军。妻子支持他的决定,答应他一定会照顾好孩子。 1952年的中秋节,本是阖家团圆之夜,可刘祚坤却为了新中国更多家庭的团圆,选择奔赴朝鲜战场。面对欢送他上战场的亲人和朋友,刘祚坤眼含热泪,坚定地对他们说;等着我,我一定带着大红花回来! 生当为人杰 图四刚入伍的志愿军战士们 刘祚坤虽然有木匠手艺,但从没有当过兵的他对作战的技术一点也不了解。部队领导安排他这个新人做哨兵,不让他到前线去。 刘祚坤有些沮丧,这和他之前期待中的从军生活有些不同。渐渐地,他与身边的战友们熟悉起来。军营中有些战士经历过许多大战,不仅对付过日本人,还打过蒋介石的部队。他们经验丰富,战术老道,刘祚坤意识到自己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他的心态开始转变,认认真真地对待自己的工作。 哨兵也是兵,要站好每一班岗。夜深露重,四野寂静,刘祚坤默默地站岗放哨,守护着战友们和营地。困倦时他就用力掐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清醒些。这是在战场上,一丝松懈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 图五抗美援朝战场上的刘祚坤 1953年,刘祚坤的部队被调至后勤工作。本想上战场的战士们都有了情绪,刘祚坤却站出来劝导大家。后勤也是战场,后勤的物资多保障一些部队,志愿军的胜算就大一分,战争就早一天结束。他用行动为大家做榜样,操起了自己熟悉的木匠工作,到处修修补补,把营地整理得井井有条。 看见刘祚坤这么勤劳,战士们都放下了情绪,纷纷投入后勤工作中。虽然刘祚坤勤劳能干,但他从不抢功,也不在意官职。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些才参军的。他依旧担任着哨兵的工作,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嗡嗡嗡,嗡嗡 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有情况!刘祚坤先是向四周张望,周围并没有敌情。哪里的声音? 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低。是头顶!他猛地抬头,美国空军的飞机离得那么近,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到眼前。警戒!警戒! 他奋力摇响警报,提醒战友们抓紧准备战斗。美军的飞机没有飞往营地的方向,反而径直向几节停在轨道上的火车飞去。刘祚坤思考片刻,顿时慌了:不好,美军不是为了炸人,他们是想去炸油! 白天时,有几节运送物资的列车,拉了几百桶航空油到营地附近。在朝鲜战场上,联合国军对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队的补给线进行切割堵截,物资运送本就不易,何况航空油是重要的军事物资,没有航空油,志愿军的空军就没办法飞上天。 一定不能让这些油被炸毁,能抢救出一桶,就能多一架战机上天作战。刘祚坤想都没想,冲运油的列车跑去。他来不及返回叫战友们,晚一分钟,就多一分爆炸的危险。 图六志愿军战士在战场上 敌军的飞机在营地周围投下一片火海,房屋和草木都在燃烧,如同人间炼狱。战士们顶着敌军的轰炸,在有掩体的情况下对敌军的飞机展开进攻。 怎么不见刘祚坤?他凡事总是冲在前面,这种时刻不该见不到他。 另一边,刘祚坤正在浓烟中寻找航空油桶的位置。黑烟充满了车厢内部,根本看不到四周。车厢的铁皮被大火烧得滚烫,刘祚坤的皮肤一碰,就冒起烟来。可他好像不知道痛一样,摸索着找油桶。一桶油极重,普通人根本没办法独自搬运。 刘祚坤使劲浑身力气,也只能将桶放倒,然后推着桶向前滚。由于身在黑暗环境中,他无法控制桶的位置,沉重的油桶将他的双脚都砸烂了。 图七刘祚坤的荣誉证书 火越烧越大,敌军的轰炸却没有停止。一枚炮弹落在了运油车附近,爆炸产生的火焰之差一步之遥就要烧到油桶边。 后来有人对刘祚坤说:那可是油啊,加入炮弹打中了,或者油漏出去爆炸了,您就凶多吉少了。 那时候情况紧急,来不及想太多,也没想会不会死,刘祚坤回答道。 借着火光,一名朝鲜人民军战士看到运油的车厢里有名战士在搬油桶。他立刻明白可刘祚坤的想法,急忙跑过来帮他一起搬。又有几名战士看到他们的行为,也加入了抢救航空油的队伍。 见战友们过来帮忙了,刘祚坤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他不停地搬,不停地运,不知运了多少桶,他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扯断的皮筋一般,一下子卸了力,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图八刘祚坤(右一)与老战友们合影 从病床上苏醒的刘祚坤,第一反应就是问那些油怎么样了。战友们告诉他,大家一共抢救了200多桶油,而他一个人就抢救了85桶,他是大功臣。听到物资平安无事的消息,刘祚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性命并无大碍,但是由于过度劳累和严重的创伤,刘祚坤的双脚永久地落下了病根。朝鲜劳动党和中国人民志愿军共同为他授予一等功臣的荣誉,为他记一等功。 图九刘祚坤获得的军功章 朝鲜战争胜利后,他跟随志愿军部队一起回国。他兑现了自己参军时的承诺,戴着大红花和军功章荣归故里。 深藏功与名 在参与抗美援朝的百万志愿军战士中,获得一等功臣殊荣的战士只有九十九位。在这九十九位英雄中从,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得很少,被人们熟知的更是少之又少。刘祚坤不被人们熟知,是因为他无私奉献,不求回报,是真正的高义之士。 部队的领导想让刘祚坤继续留在部队工作,可是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他知道自己双脚残疾,不适合上战场,他不想给部队增添负担。领导说只要他愿意留下来,可以为他安排后勤工作,不需要上战场,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刘祚坤还是坚持要离开部队,绝不给组织找麻烦。 图十在家乡耕作的刘祚坤 见他态度坚决,领导们又提出,可以为他在国有企业中安排管理工作。刘祚坤却说,他是农民出身,没有什么文化,不适合去当领导,更不会管理,应该把机会留给有能力的人。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乡,成为了街坊四邻口中的老刘。 图十一身穿军装的刘祚坤 1956年,刘祚坤分到了几亩土地,这让他非常满足。他常常教导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要报效祖国,报答党和人民的恩情。他通过做木工和种田,养活了三个孩子。 图十二刘祚坤家的抗美援朝纪念茶缸 随着时光的推移,知道刘祚坤的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他偶尔提起当年作战时的事情,都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常回忆战友们的光荣事迹,却从来不讲他自己。每当被人问起他的事,他总是笑着说:我就是个站岗的,平时负责搬搬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图十三老兵送新战士入伍 2000年,刘祚坤的孙子想应召入伍,可是地方上负责招兵的部门以名额已满拒接了他。刘祚坤听说了这件事,找孙子聊了很久。他问孙子是不是真的想当兵,是不是打心底里认为当兵是光荣的。孙子坚定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参军,这是他的理想。 图十四领导看望刘祚坤 刘祚坤思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军功章和立功证,到双拥办为孙子申请参军的名额。他诚恳地对双拥办的工作人员说:同志,我是一名老兵,上过战场,我的孙子如今也想参军,报效祖国。他符合条件,也有决心,请您给他一个机会吧。 看了刘祚坤拿出的军功章和立功证,工作人员的眼眶湿润了。这么多年来,全省唯一的一个一等功臣终于找到了!老人家,您孙子入伍的事情请您放心,我们一定让他参军。感谢您对祖国和人民作出的贡献! 刘祚坤的事迹很快就被当地的媒体报道了出去,市领导常到刘祚坤家关心他的生活,当地的百姓也经常自发地到家中看望他。刘祚坤的家很简朴,简直可以称为陋室了。家中没有什么新家电,家具都已经用了几十年。年近九旬的刘祚坤依旧每天下地干活,还会帮村民做一些简单的木工。 领导们询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可是刘祚坤却说: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跟我死去的战友比起来,我已经很不错了,立个功没啥大不了的。 图十五刘祚坤受邀参加纪念活动 在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庆典上,刘祚坤在观礼台的嘉宾席,目睹了祖国的发展和变化。中国的军队强起来了,中国的人民也强起来了。现在,没有谁能够随意地挑战中国的底线,也没有谁能够轻易地践踏中国的尊严。 正是他这样的英雄,成就了这样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