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自己能像小说家一样存在,而不是别的什么玩意。单纯的身份在现代社会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但恐怕是我唯一能向往的虚荣。"双雪涛并不像有的作家那样通过避谈作家这一身份来显示自己的谦虚,也不自视甚高,而是把成为真正而纯粹的小说家,写出好小说,当成个人能够实现的志向。但在写出处女作《翅鬼》并一举获得第一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之前,当时身为银行职员的他从未想过要成为小说家。 双雪涛初次写作的动机也并非爱好文学,而是来源于还算丰厚的奖金。他当时正为新房首付而发愁,看着朋友转来的征文启事,他决定试试,结果一下就得了首奖。从此,他内心好像受到了召唤,有了成为小说家的念头。一年后,他的长篇小说写作计划《融城》又获得了第十四届台北文学奖年金。他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辞去了原来的工作。他后来借《刺杀小说家》中的小说家之口透露了那晚的想法:"到了这个时候,只能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存在了,你被选中了,别无选择了。" 双雪涛早已成名,获得了不少文学奖,甚至被誉为"迟来的大师""最纯粹的小说家",但他刚辞职写作的那段日子却并不好过。开始职业写作的第一年,他的作品四处碰壁,无法出版和发表。《刺杀小说家》就写于那时,小说家这一人物身上无疑有着双雪涛的影子,而被雇佣去刺杀的千兵卫也曾是银行职员。这是双雪涛有意为之,他让自己的两个分身互相纠缠,似乎也体现出了他当时内心的矛盾和焦灼。 在这篇不到三万字的小说中,双雪涛设置了一个双线交叉并行的结构,小说家虚构出的故事会在现实中一一对应发生,展现出了虚构与现实之间的相应与紧张关系。曾为银行职员的千兵卫已离家五年,走了很多地方,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为了得到钱去北极看熊,从老伯手下的律师那里接受了刺杀小说家的任务。而小说家之所以要被除掉,是因为他的小说《心脏》与现实对应,其中的赤发鬼就是现实中的老伯,小说家如果一直写下去,老伯就会像赤发鬼一样性命不保,而这篇小说只剩三天就要写完了。 小说家这一人物和当时的双雪涛一样,写了好几篇小说却无法发表。这不是因为小说家写得不好,而是因为他触碰到了现实中不能言说的部分,为老伯所不能容忍。老伯暗中打好招呼,让人在退稿信中提醒小说家,他很有才华,只是选择的题材不对,应该改变写作方向,但小说家并不妥协。老伯代表着一种丑陋不堪的现实,而小说家就是用虚构冒犯现实的人,试图在虚构与现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使二者互为对应。 小说家所写的《心脏》和鲁迅的《铸剑》一样是个为父报仇的故事。久藏的母亲在临终前告诉他。他的父亲久天当年因为反对把京城分为十三个区卖掉而被赤发鬼所杀,他应该去为父报仇。久藏到了京城,发现树上挂满了人的首级,原来京城各区已陷入了混战。他遇到了一个父母不知所踪的十二岁女孩小橘子。而来杀小橘子的人正在路上。小说家写到这里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写。 而千兵卫丢失多年的女儿也叫小橘子,也应该是十二岁了。原来千兵卫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自己的女儿,想去北极看熊也是因为女儿曾经想去。他在小说家的小说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就和小说家坐在了同一条船上,帮助小说家设置合理的情节,让久藏和小橘子躲过了追杀。第二天,久藏和小橘子一起去头城找赤发鬼报仇。在危急时刻,突然出现了一个提着人头赶来的红衣人,三人合力打败了赤发鬼。原来这个红衣人就是小橘子的爸爸。这其实就是说,现实中的千兵卫杀掉了律师和老伯,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心脏》中的赤发鬼是强权和邪恶的化身,把京城划区卖掉并让各区互相残杀,却自我伪装成一尊佛像,最终在破裂时暴露出了邪恶的本质。久藏则是小说家自身的投射,久藏的痴傻和勇气对应的是小说家的弱势和一根筋,对赤发鬼的复仇就是小说家对老伯反抗。小说家通过虚构揭示了现实,让老伯感到了害怕和危险。于是他断掉了小说家的发表之路,但没想到小说家仍然坚持写下去,就决定除掉小说家。真正的小说家虽然处于弱势,但不会妥协,因为小说家充满了理想主义,就是要用虚构冒犯现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