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五十一呲牙瞪和五眼全

　　有个老头几，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说媳妇了，二儿子也说媳妇了，就剩下三儿子没说媳妇。
　　紧赶慢赶，小满开铲。老头儿看看种完地了，还有几天闲工夫，过了这工夫一开铲就大忙了，就安排大媳妇、二媳妇趁这工夫回家看看，要不大忙了就没空儿回娘家了。两个儿媳妇一听说老公公要让她们回家住娘家，都乐了，收拾收拾就要走，老头儿说：别忙，我还有点儿事呢。大儿媳妇你回家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个牙瞪；二媳妇你回家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个‘五眼全’妯娌两个净顾忙着回家了也没好好想想老公公让她们买的东西是什么，答应一声就急忙上路了。
　　妯娌两个来到东村的一棵大树下，想起了老公公嘱咐她们的话，什么是呲牙瞪呢？什么是五眼全呢？妯娌俩就犯合计了，站在大树下面怎么猜也猜不出是啥。两个人愁呢，一个东庄的姑娘下地剩菜回来了，看见这两个人发愁的样子就问：你们两位在这儿歇着哪！看你们这样儿，好像是有啥事儿吧？大儿媳妇说：这不是快铲地了吗，老公公让我们回家住几天娘家，让我回来时买个呲牙瞪’，让她回来时买个五眼全’。我们也不知道啥叫‘呲牙瞪’，啥叫‘五眼全哪！东庄姑娘笑了：这事儿你们还愁啥？呲牙瞪’就是杀猪割下来的猪脑袋，呲着牙瞪着眼的。二儿媳妇忙问：那五眼全’呢？五眼全’就是小猪羔呗！大儿媳说：要是猪头还好办，我们家就开屠户铺，哪天都杀猪，我把那猪头拎一个来就行了二儿媳妇说：正好我们家也养活口老母猪，下的一窝猪崽儿还没卖呢，我抓一个来也就中了。东庄姑娘说：那好，正就是这么个事儿。说完，就各奔东西回娘家了。
　　两个媳妇在娘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住也住了。到日子了，就个拎个大猪头，抱个小猪羔，同一天都回来了。大儿媳妇把装着猪头的麻袋往柜上一放，二儿媳妇把装着猪羔的麻袋往地上一搁，就到老公公屋去了。老公公一看两个儿媳妇回来了，就问你们把我说的东西都拿来了吗？两个儿媳妇说：拿回来了。老头儿一听说拿回来了，就下地了，要亲眼看看她们拿的对不对。一看大儿媳妇拿来个猪脑吡牙瞪眼。在柜盖上搁着呢；二儿媳妇背来个猪羔一五眼全在地下故着呢。老头儿一看两个儿媳妇都拿对了，就问：你们都拿对了，我问问你们，你们拿的这东西是你们自个儿猜出来的还是别人告诉的？两个儿媳妇都说是自个儿想出来的。
　　老头儿说：不对，你们两个猜不着哇，不是那脑瓜儿，这非得有人告诉你们不可。老头儿把两个儿媳妇问得没招儿了，两个儿媳妇实话实说了。老头儿一听，说：这个姑娘有两下子！咱们打听打听要是东庄这个姑娘还没许人家儿，咱们托媒把她说来，给老三。老头儿就赶紧打听打听，这个姑娘还真没许人家。老头儿就赶紧托人说媒，不几天，东庄这个姑娘就成了老头儿的三儿媳妇。
　　转眼之间该耪地了，老头儿就领着三个儿子下地耪地。临走时，老头儿跟儿媳妇们说：今儿个要耪地了，晌午加点儿犒劳，今儿晌午是库顶库’的菜，‘粘上粘’的饭，脚丫巴儿地’干活儿，‘鞋窠拉里’吃饭。说完就领着三个儿子下地了。新过门的三儿妇不做饭，这饭自然得大儿媳妇、儿媳妇做了。大几媳妇瞅瞅二儿媳妇，二儿媳妇瞅瞅大儿媳妇，懵了，谁也不知道库顶库的菜、粘上粘的饭是啥，谁也不知道脚丫巴儿地和鞋窠拉里是哪儿。得了，问老三媳妇去吧！老三媳妇说：嗨！这事儿你们还不懂了？‘库顶库’的菜就是熬菠菜。菠菜不是空心的吗？跟秫秸库似的。
　　粘上粘’的饭就是江米加大黄米焖的饭，这两样米不都是粘的吗！脚丫巴儿地’，咱家有没有一条垄比一条垄短的大抹斜地？大儿媳妇、二儿媳妇想了想，说：有那么一块儿三儿媳妇又问：这块地的地头是不是有个鞋底坑儿呀。大儿媳妇、二儿媳妇琢磨琢磨，说：对呀，是有个鞋底坑儿呀。三儿媳妇说：这就对了。你们俩就照着我说的去做饭做菜，到响午把饭送到那块大抹斜地的土坑那儿就行了。保险没错儿：大儿熄妇二儿媳妇就按照老三媳妇的话做了。
　　老头儿领着二个儿子在地里铲地，眼瞅着晌午了，就寻思：这饭挑子怎么还不来呢？是不是早晨临出来告诉她们的话她们没猜着哇？她们能问三儿媳妇哇，莫非把三儿媳妇也难住了？老头儿正寻思呢，就铲到了地头儿，一抬头，看见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早把饭挑子挑来了，正坐在地头儿大坑里等着呢！老头儿到跟前儿看看饭，又看看菜，还真做对了！就问两个儿媳妇：是你们俩想出来的吗？妯娌俩说：是。老头儿说：你们俩呀，没那两下子，除非是老三媳妇嘛，能解开我说的话。这么说呢，老三在跟前听着不耐烦了：爸，快吃饭得了，都干半天活儿了，挺饿的，还老三媳妇老三媳妇的，把三儿媳妇长在嘴上了？老头儿嗔着他接话把儿了，来气了，抄起锄杠就要打他。
　　三小子看事儿不好，抬腿就跑，老头儿在后边就撵。老三跑着跑着没地方跑了，就奔家去了。老三媳妇一看男人呼哧带喘地跑进来了，忙问男人咋回事，老三就咋咋回事儿地把经过告诉一遍，说：快点儿，爸拎着锄杠从后边追上来了！老三媳妇说：我把柜开开，你快点儿钻柜里去。说着，老三媳妇就把柜开开了，老三麻溜儿钻进柜里，老三媳妇又把柜盖上好锁。老头儿从后面追着，眼瞅着老三进屋了，进屋找就没找着，就问老三媳妇：老三呢？老三媳妇说：拿着镐头上房后了。上房后干啥去了？刨风根儿去了。老头儿拎着锄杠往房后走，刚走两步，就觉出不对来了：不对呀，老三媳妇，风哪来的根儿呀？老三媳妇看了他一眼：风没根儿，话哪来的把儿呀？老头儿一听，气得干鼓肚儿说不出话来。
　　老头儿坐在门槛子上生闷气，越寻思越觉得不是滋味儿：这老三媳妇也忒厉害了，日子长了那还了得！起身站起来就到界壁子找他老大哥去了他大哥是全屯子有名的铁嘴，他想让他大哥替他出出气。他怎来怎去地把事情经过一说，他老大哥说：这还了得！兄弟你坐这儿抽烟、喝水，看你老大哥会会她！我用纸条子粘住半拉嘴，她也说不过我。老头儿说：行，那就看你的吧！
　　铁嘴老大哥用纸条糊上了半拉嘴，气昂昂地找老二媳妇来了，进屋就问：老三媳妇老二上哪儿去了？老三媳妇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儿呢，看见大爷公公气昂昂地进来了，还用纸条粘着半拉嘴，不用问，心里就明白咋回事儿了：这是替公公会气来了，这个大爷公公也忒没身份了！家人过日子，哪有没气儿斗气儿的？这是存心欺负人咋的？就没好气地回答说：放牛去了！上哪儿放牛去了？在锅台上放牛呢！铁嘴一听，这回可找着棱缝儿了，问：锅台上能放牛吗？锅台上放牛。牛拉屎还不得拉到锅里吗？老三媳妇往起一站：怕牛把屎拉到锅里才给它糊上半拉屁股呢！铁嘴听挨骂了，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扭头儿往外就走。老三媳妇追到门外，大声说：你们当老的不知道合计全家和睦过日子，净想着起咕咕鸟欺负人，那日子还能过吗？
　　她老公公这工夫正扒着墙头听声儿呢，听到老三媳妇说出这话来，险刷地红了，以后再也不敢给老三媳妇找碴儿了，再后来，老头儿把掌家大权交给了老三媳妇，老三媳妇靠她的聪明能干会算计，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兴旺，全村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