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年轻人没有听过也无法想象的饥饿故事

　　题记：在物质丰沛的今天，由于人们吃的东西太多，吃的太饱，几乎许多人都没了食欲，自然也就影响着健康。为此，营养学家倡导＂饥饿疗法＂，即每顿饭不要吃饱，使自己处于饥饿状态，这样人就有了食欲，保障了健康。
　　这不由使我想起了我们国家所经历的＂饥饿年代＂。
　　在那个年代还需要什么＂饥饿疗法＂呢？人人都处在饥饿之中，都承受饥饿的折磨，留下多少今天的年轻人没有听过、难以相信的＂饥饿故事＂啊！
　　其中修筑战备铁路的三线学兵的饥饿故事最为惊心动魄，最应当给予回忆和讲述，以此给今天的年轻人一些有益的启发。
　　70年代 襄渝铁路建设工地1.困难年代中战备铁路工地的口粮更为吃紧。
　　襄渝铁路的建设恰好处在物质供应极其紧张的上世纪70年代初。
　　当时，全国口粮按量供应，人均20多斤，而且以粗粮为主；副食等生活用品凭票供应。
　　学兵因修筑铁路，人均口粮每月提升到45斤。猛听这数字，还挺充足，今天的年轻人两个人都吃不了。但这其中有60％是玉米、高梁之类的杂粮，而且，油肉极少，蔬菜罕见，一种名为＂压缩菜＂的军需品是主要副食。逢年过节才能吃到鸡蛋粉和限量的大肉，病号方能有享受吃面条的特权。
　　70年代的襄渝铁路建设工地
　　最为紧张的是，处于特困区的陕西安康一下子集中了铁道兵、民工、学兵所组成的20万铁路建设大军，每天粮食的需求量达15万公斤，当地根本无法供给，全靠国家调拨。而当时四处闹粮荒，八方有困难，难免顾此失彼。建设指挥部不得不常常催粮，当时他们上呈中央的报告中，主要内容就是要粮，要粮！副总指挥于忠颜主抓此事，他经历过解放战争年代、抗美援朝的艰苦岁月，但他从没感到有修铁路这么难，难就难在吃饭啊。
　　就算千辛万苦搞到粮食，由于交通的严重制约又无法及时运到。西安通往安康的公路仅有一条，几百辆汽车来回穿梭，拥挤不堪，五百多公里要跑三天，遭遇雨雪，不是停用，就是减速，供应更陷困境。
　　学兵在襄渝铁路建设中2. 调皮的年轻人想着法儿与饥饿较量。
　　为了适应环境，为了承担强体力劳动，学兵们使出各种招儿与饥饿较量。其中一招就是：买。
　　当时，他们的月工资28元，其中15元交伙食费，13元自已掌握。除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全部用于购买食品。那么，能够买到食品的县城和集镇就成为学兵们心中的绿洲。
　　流水、蜀河、洞河、高滩、瓦房店等这些学兵所在地的小镇，多不足一里长，仅有饭馆、邮局、商店、粮站、理发馆等简陋设施，但就因为能买到吃的，就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有了学兵纷至沓来的足迹。
　　70年代的县城商定
　　一天，6团1连2班的学兵从隧道出来，两口吞下简单的午饭，蒙头大睡。班长 张转运 知道这是战友们饿得慌，他更清楚谁也没有睡着，只是为了减少体力的消耗罢了。他感到班长当得无能，感到有愧于战友，惟一能够消除饥饿的办法就是进 紫阳县城 。但会战期间禁止外出，若令行不止，必然受到惩罚，首当其冲的就是班长。然而不增加伙食，又怎能承受繁重的劳动，怎能完成连里下达的任务。反复思索之后，张转运决定豁出去了……
　　学兵在工地上合影
　　全班学兵兴高采烈地跑到县城，每人吃了15碗面条。归来的路上，他们三呼班长万岁，并立下保守秘密的攻守同盟。没料到，此事还是被连长知道了。在全连大会上，宣布撤销 张转运 的班长职务。全班学兵当场痛哭，以处分自已为班长说情。当晚，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集合在一个山包后，围着班长大哭不止。张转运劝大伙：
　　能让大家吃饱肚子，我不当班长，值得。
　　学兵在襄渝铁路建设工地
　　学兵对付饥饿的另一个方法是向父母求援。
　　当时，学兵给家长的信件和电报里最多的字眼是：
　　十万火急，快寄炒面！
　　父母寄给孩子的包裹中装得最多的也是食品。饼干、点心、罐头、咸菜等等。一切能吃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陕西各地寄往安康。
　　学兵在建设工地
　　无论哪个学兵收到包裹，都会成为伙伴们的＂救星＂，然后在众星捧月之下，打开包裹，取出来自家乡的食品，痛痛快快地＂共产＂一顿。不管寄来多少，也不管什么食品，绝对当即吃光。61团1连学兵 尚宝太 收到包裹后，被几个好朋友簇拥到一个山坡上。他们像举行仪式一样，恭恭敬敬地致礼一分钟。在这幸福的时刻，他们对包裹内的食品进行了极其美妙的想象：香喷喷的炒面、又甜又酥的点心、开胃可口的咸菜.....
　　然而，打开一看，是两瓶油泼辣子。怎么办？辣子是调料，绝对不能作为单吃的食品，吃多了辣口、烙心还上火。但饥饿的学兵哪管这些。他们一鼓作气把两瓶辣子吃得干干净净……
　　当年修铁路的女学兵
　　至于家中寄来的粮票，则使学兵们有了旷日持久的兑换活动。
　　当地农民自给自足，没有商品粮配发的粮票，但他们知道粮票的价值：那小纸片可以买他们缺乏的大米、白面，可以买点心、饼干。
　　所以他们对这种交易活动充满了热情。起先，他们对学兵的兑换条件俯首帖耳，学兵说一斤粮票换一树桔子、一树柿子、一条狗、一只羊。几个轮回之后，农民渐渐有了商品意识和价值观念，他们开始讨价还价，使学兵手中粮票的价值猛跌。一斤粮票仅能换来几斤桔子，乃至几个桔子、几个柿子、几个红薯。为了生存，还得换，不停地换，加劲地换，换遍山山岭岭，村村寨寨。一个学兵连换尽周围的狗，以至狗见了他们就怕，远远地卧倒在地……
　　当年学兵合影3. 不怕苦，不怕死，就怕挨饿。
　　这就是今天的青年人无法理解，又应该了解的饥饿。
　　它像瘟疫一样修炼着十六七岁的孩子，成为他们三线生活中记忆最深的经历。增加一个，甚至一口馍是他们最大的幸福，是鼓舞他们斗志的最高奖赏。大会战鼓动，行之有效的办法是改善伙食，增加供给；学兵立功，宁愿不要嘉奖，舍弃荣誉，只求放开肚皮吃一顿。他们说：不怕苦，不怕死，就怕挨饿。
　　推车的学兵
　　真的，在已故学兵的英魂中，不知有多少人的死都与吃有关啊！
　　大巴山里的野果曾使落荒到此的李自成残部度过难关，从而再举北上，夺得京都。李自成坐了王位后，特赐这里的野果为 ＂救命粮＂。
　　被饥饿折磨的学兵自然要光顾这些＂救命粮＂。
　　建设工地上的学兵
　　上工路上，学兵摘几颗火棘，可以哄哄干瘪的肚皮；打柴归来，学兵摘几颗酸枣，可以润润干渴的喉咙。公路边、山坡上的野果摘完了，摘不到的野果在山顶崖畔上高高地悬挂着，它鲜嫩诱人，又难以企及。学兵们每每路过，只能望梅止渴。但饿极了的 马景朝 实在受不了这种诱惑，他要探探这个险。
　　他沿着陡峭的山石，一步步向崖上攀去。艰苦的劳动炼就他铁打的脚板，饥饿的痛苦激起他超常的勇气，他竟然爬上了当地农民都畏惧的山崖。红艳艳的火棘近在咫尺，他鼓了一把劲，抓住一根藤条，用另一只手摘下一颗火棘，放进嘴里尝了尝，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大把大把地摘起来，直到把身上的口袋装满，才做出向下的姿势。可能是他为自已的收获骄傲了，也可能是他为战友能分享胜利的果实自豪了，他没能抓牢藤条，猛地一个闪失，落下山崖……
　　作者（右）祭奠牺牲的学兵墓地
　　一天上工前，饿得发慌的 信景姚 悄悄钻进炊事班，向与他要好的炊事班长 李吉庆 要一个馒头。当时的馒头按人头做，你多吃一个，别人就少一个，关系再好， 李吉庆 也不敢违反纪律。 信景姚 悻悻地走了。
　　万万没有料到， 信景姚 在当天的施工中，死于隧道塌方。恶讯传来， 李吉庆 哭得死去活来，拼命拍打案上的馒头。全连学兵知道了这个细节后，都不吃饭，任连长怎么劝导也不管用。
　　安葬 信景姚 那天，他的棺木里放满馒头……
　　铁道兵雕塑
　　这几乎成为学兵对牺牲的战友的最好祭奠。每逢战友死去，他们最大的哀思和悼念就是在棺木里放置一切能够找到的食品。
　　1984年，安康兴修水库，库区内的墓地都要搬迁，当工作人员打开学兵的棺木时，惊异地发现每个牺牲的学兵身旁都放着保存完好的食品罐头……
　　他们是一群饿魂啊，久久地在巴山汉水间飘荡……
　　作者（左）采访当年负伤的学兵
　　无论时代发生多大的变迁，＂民以食为天＂这个永恒不变的真理也不会更改，只有身处饥饿中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它的含义；只有修炼在熔炉里的战士，才能深切体味来自生活的真谛。
　　当年学兵就是这样的猛士。他们承受饥饿，并不诅咒导致饥饿的原因，更不后悔走上饥饿之路。承认饥饿是因为他们真诚，宣泄饥饿是因为他们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