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热映的国产影片,"黑"字闪现。 从《扫黑决战》到《追虎擒龙》,"黑社会"三个字的落寞代表了一个时代的逝去和剥离。 但提到"黑帮",人们最先想到的还是日本。 作为世界上唯一承认黑帮合法性的国家,只要黑帮在制定的法律下活动,国家就会给他们合法准证。 日本警视厅每年还会发布白皮书,详细列出日本暴力团体的数量和具体成员人数。 日本黑帮,究竟是怎样的群体? 印象中,他们戴墨镜、穿西服、用长刀拼杀、切手指明志。 让人记忆犹新的也许是北野武镜头下的黑帮世界,充斥着冷酷与背叛,罪恶和金钱,暴力血腥、斗争激烈。 可最近新闻报道中的日本黑帮却出现了两极反转,从残酷狠绝掉入岁月泥潭。 组织成员有的靠算命谋生,有的非法捕鱼赚钱,还有人漏出花背纹身、在澡堂给人搓澡…… 衰败还是转型?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于日本的黑社会真相以及黑道族人的生存准则,这片有话说、且说得通透—— 《黑道与家族》 电影的导演是凭借《新闻记者》荣获2019年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影片的 藤井道人 ,这次他用极具压迫性的镜头语言揭开了日本黑道不为人知的阴暗与凄凉。 故事横跨了20年的时代洪流,由 绫野刚 饰演的男主 山本贤治 拥有悲情的复杂身世,在漂泊无依中被黑帮收留。 在他的人生视角中,黑道残酷也残喘。 家族既给了他庇护,又让他坠入深渊。 时代推演下黑与白、是与非、"义理"与"人情",我们也跟着贤治看清了这段撕心裂肺的往事真相。 前方剧透,谨慎阅读。 01
影片中的1999年,日本黑帮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 柴咲组 不贩毒、也几乎不惹事,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处事,收入来源是领地内娱乐场所的秩序维护费。 他们信仰道义人情、想通过承担责任获得荣誉,立志成为大写的男人。 但他们保护别人的手段是暴力的,保护他人的目的也更多是为了盈利,谈不上多坏但做的事也与"好"字关系不大。 和柴咲组相比, 京代凯邦 脱离了"传统"黑帮的经营方式,贩毒害人、勾结权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凶神恶煞、极度罪恶。 两帮派有个8年之约,协商拆分了领地,北面归京代凯邦,南面归柴咲组,直到2005年日本官方开始着手清理红灯区,看似平静的日子才激起了千层波浪。 这些"特殊娱乐场所"和黑帮组织有着天然的共生关系,警方的压力让柴咲组感受到了危机。 而此时的京代凯邦早就开始着手"转型"了,但他们并没有放下屠刀,而是想用屠刀去控制更可怕的东西。 京代凯邦一边贿赂了一个黑警、找到保护伞,借此日日无忧地贩毒;另一边介入政治、投身房地产行业,用不光彩的手段干起了所谓的"白道"生意。 他们凶残、挑衅、蔑视人权,却在投机取巧中,把自己打造成了"社会"接受的"洗白状态"。 在黑警的调和下,警方把"扫黑"的主要苗头对准了柴咲组。 野心蓬勃的京代凯邦也向柴咲组施压:老大爷们,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把领地交给我吧。 可在柴咲组眼里,京代凯邦做的勾当简直就是在给黑帮丢人,他们不耻也不屑为伍。 被拒绝后,京代凯邦当街偷袭意图干掉柴咲帮的老大,柴老大虽然没事,但一个组员当场死亡。 黑警出面告诫柴老大:你不能私下寻仇,我们正在打击黑帮,你这是与世界为敌,这件事交给我吧。 可他根本不会客观处理这件事,转头就和京代凯邦的人吃吃喝喝、搞起了联谊。 他想激起两个帮派的矛盾,再从中间坐收渔人之利,既能在官方面前立功又能收到京代凯邦的好处。 对于柴咲组的人来说,他们不相信警察的承诺,也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任何一个组员都是超越血缘关系的家人,这仇必报。 而作为柴咲组的第三代,贤治既受不了有人欺负老大、又受不了一开始就和自己混的兄弟不明不白地死了,他更要报仇。 昏暗的环境、飞溅流出的血液、抽搐而死的男人,存有杀心的观望者、实施者,在义薄云天的诀别后,贤治替罪入狱。 随贤治一同离开的,还有属于"传统黑道"的秩序和时代。 02
14年后,贤治出狱。 此时,柴咲组老去的大哥们不再意气勃发、新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他想重振组织,却发现一切都不是他认识的世界了。 在日本政府的全面扫黑之下,黑道人数锐减了一半,出狱后的贤治,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反而需要面对无家可归的现实。 黑帮身份让他举步维艰,连买手机都存在层层困难,即便是离开组织,也有规则限制: 退出黑帮后的5年内会没有银行账户、没有保险、没有家。 但捱过这5年你就会变成普通人么?也不会这么简单。 这段过去就像黑帮身上的纹身,就算洗掉了也还是会留下印记,人们会下意识地避开曾经的黑帮人,舆论会像瘟疫吞掉鲜活的生命。 留在黑帮的生活会好一点么?其实更难。 多年前叱咤风云的组织成员,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捕鱼卵赚钱,不然就会饿死。 为了养活帮派,他们也开始捣腾违禁药品,心里咒骂着自己抛弃了坚持的东西,却不得不一次次做曾经最不耻的事。 但让人唏嘘的是,凋零的只是看起来已经变得老弱的"传统黑帮",日本政府的高压政策丝毫没有影响到京代凯邦,在保护伞的帮助和提供便利下,他们变得更强大了。 老大身边小弟如云、生意黑白通吃、住别墅、开豪车,过幸福生活。 他们明明作恶多端,却能在阳光下肆意横行,强大的毒瘤没被割掉,反而在钱权交易的滋养下发展蓬勃。 最让贤治伤心的,还是信奉多年的"人道义理"已经消失,黑道不复当年,家族也随之崩塌。 家对贤治、对片中的很多黑帮成员来说,一直都是奢望中的片刻温柔。 贯穿全片的一个关键词就是"父亲",不同的父亲角色,带领我们感知着他们心中对归途的强烈追求。 03
贤治的父亲,在1999年的冬天因为毒品跳海自尽了,贤治也因此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所以他恨透了毒品也恨透了从事毒品生意的京代凯邦。 自暴自弃的他遇到了柴咲组的老大,性命攸关之际,柴老大救了他。 看着满脸是血的贤治,柴老大轻抚他的头,问到,"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么?" 去无归途的贤治泪如雨下,对家的渴望、对父亲的期盼,仿佛在这瞬间得到了解脱。 父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他心中不可替代的归属感。 于是,他认柴老大为义父,从此开始了他对家族、对父亲的守护。 柴老大有情有义,时刻承担着家族领头人的责任,也关心贤治的一切,告诉他要组建自己的家庭,不希望他孤独终老。 贤治在他的身上,懵懂学习着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14年后,贤治出狱了,随着黑帮落魄的还有柴老大。 他身患癌症,不能帮黑帮兄弟安身立命的无力感让他日渐憔悴,他躺在病榻上告诉贤治:"离开黑帮吧,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越是自己不行的时候,父亲越想给儿子寻好出路。 贤治开始明白,荣誉终将消逝、争夺也毫无意义,责任却可以代代相传。 他找到失散多年的妻女,想要通过正当劳动赚钱养家,结果却因为曾经的黑帮身份让她们陷入了绝境。 妻子被人议论,被单位劝退;女儿被同学孤立,标记成了学校的异类。 离开妻子,成了贤治维护她的唯一办法;远离女儿,也是他承担起父亲责任的最后出路。 "黑帮,早就没有人权了。"可退出的黑帮成员,却需要以人的身份继续活着。 故事的最后,导演让我们看到了令人难过的真相: 当正常秩序掺进了非正常的权钱交易,所谓的正义还是通过私刑才得到了伸张。 此时,人物眼神中的凄凉也成了导演给我们的思考和留白: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以黑帮的身份生存。" 一语双关。 日本承认黑帮合法,但当部分人真心向善时,却会受限于既往经历,在社会中难以立足。 而另一群极恶的黑帮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洗白做过的坏事,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作恶,享受着各种福利。 两群人都不再以黑帮的身份存在于世界,却得到了天差地别的对待。 这让人有些恍惚:在扫除黑恶的道路上,片中"正义人士"想治理清除的究竟是黑帮的身份,还是他们犯下的实质罪恶? 也许这样的现实,才是令身处其中的人极度绝望的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