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架整改依旧有料,它又回来了
有一档节目,铺子每年必看。
制作不大,预算不高,却总能在播出期间无数次登上热搜榜,引发热议。
比如,杀马特教父罗福兴重现江湖,杀猪盘受害者霸气反杀诈骗犯……
凭借两点:"敢"和"真"。
不仅敢跟陌生人说话,而且敢说真话。
自面世以来,反应了许许多多来自不同社会维度的人间真实,
也导致了它曾经历了一些风波——
第二季口碑刚爆,马上遭遇全网下架。
所幸,整改之后,它仍会在每个秋冬如约回归,
每一次都不会让我们失望——
《和陌生人说话》第四季
这一季的Slogan:越平静,越汹涌。
依旧打捞着平凡人身上不平凡的故事,依旧倾听着不同个体之间心底相通的声音。
第一期内容,将镜头伸向浙江义乌的北下朱村,聚焦草根带货主播的生存现状。
北下朱村,又称"直播村"。
地处"世界小商品中心"义乌市,商品种类繁多,价格低廉,物流发达,销路广泛。
自直播带货这一形式兴起以来,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主播前来淘金。
带货主播们从遍布街头的商家拿到货品,马上就可以打开手机,通过直播软件推销,
每售出一件,便能获得相应提成。
于是,在这条并不宽敞的商业街上,你能看到熙熙攘攘、 "群魔乱舞" ——
人人都是演员,对话的台词像是自带扬声器,一句赛一句洪亮。
人们穿着各色服饰,在五花八门的场景下表演:
"黑白无常"分立两侧,一唱一和地硬核砍价;
"济公"边摇扇子边表着决心:"我想做电商,我想赚大钱";
敲锣声响起,"阿宝"一声令下:"开抢!"
一群古惑仔吵吵嚷嚷从楼里冲出来,只为了抢购一条打底裤……
不同时空,不同次元的角色,在这里交汇,纷纷化身带货主播。
有人说,追梦的人,不在北上广,就在北下朱。
北上广,对于很多人来说,代表着奋斗者的体面。
那北下朱呢?
这里是草根逆袭的天堂。
聚在这里的主播们,或是因为疫情,或是因为负债,或是因为失业,各自背负着生活的重压,打算背水一战。
52岁的英姐, 王桂英 。
此前一直靠卖烤苞米和地瓜维持生计,供孩子顺利读完学业。
但仅靠这种方式,很难还清20万的债务。
儿子大学毕业后,英姐与丈夫两口子来到北下朱,期待着触底反弹。
起初,英姐连手机都不怎么会用。
但为了生计,她几乎以"速成"之势,很快向年轻人的习惯靠拢。
自己录视频,再自己剪。
用东北口音吆喝着推销商品,直播间每进来一个观众,她都会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大声念出对方的名字,喊出欢迎。
憨厚质朴,自成特色。
来自陕西的 王延平 ,原先是一名作家。
当年写过一本《淤泥》,
在西安的书城里销量排第三(第一是六六,第二是贾平凹)。
2020年经商失败导致负债。
他来到北下朱,试图重新创业。
知识分子,在人前总会带点羞涩矜持,
但镜头一开,王延平热情爽朗的样子与其他主播别无二致,
用他自己的话说,
"大家都在这里演,反倒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
"逼着自己喊,豁出去了。"
你能想象,曾经写出 "人类是追求进步、关怀意义的动物" 这种句子的作家,
如今越过十年,来到北下朱,冲着镜头激情四射地卖货:
"家人们,今天给你们带了一波福利!
我要把直播间咱们丈母娘彩礼的价格打下来!"
憨吉 和橙子 是一对相识于网络的恋人,2020年8月来到北下朱。
在安徽包工地时,工程做完了,钱没拿到,欠下四百多万。
镜头前,一身小丑扮相做直播的憨吉还显得有些生涩。
复述着橙子的说辞,磕磕绊绊地说着: "一百颗只需十九块九,全国包邮到家。"
而橙子,也还没能学会其他主播那份大杀四方的高亢。
接受参访时,一提起父母,两人就纷纷红了眼圈,哽咽起来。
橙子还没告诉父母她的直播工作,打算等有一点小起色的时候,再渗透着跟他们解释。
被父母问起十一回不回家,橙子苦笑着答: "机票太贵了。"
内蒙古的 老王 ,王殿明。
小时候家里穷,上学时带盒饭,走四五里地到学校。
贫苦的家境导致他一直比较自卑。
印象最深的,是五年级时穿件了姐姐剩下的大红色女装,被班里很多孩子笑话。
因此,有了孩子以后,老王总想给他们最好的。
然而在2020年,受疫情影响,老王从事的旅游业停摆。
家里的情况他不会告诉孩子们,但生活水平整体下降, "一冬天都在吃咸菜" 。
他来到北下朱,寻找一个翻盘的机会。
刚开始直播的时候,直播间人数少的可怜。
观看人数有时可能跳到10,又瞬间跌到2。
刚要开始介绍商品,人就走光了。
数据的起落太残酷,老王索性用便签把屏幕上的人气数值遮挡起来。
看不见有多少人,就当做直播间里一直有观众在听自己讲。
有时播着播着就睡着了;
有时直播间里只剩一人,是他的妻子。
不管数字跌落到几,总有一位粉丝保底——妻子永远守在屏幕的另一端,用这种特别的方式每天与他"聊天"。
"源头哥" 管忠高,
也是因疫情影响遭遇经济困难,负债累累。
他与老王,是北下朱众多创业者中的典型代表。
提起家人,他直言不敢面对。
留守儿童,空巢老人,背上背着两座大山。
他自责给不了他们一个完整的家。
搞直播想赚钱,靠的是流量。
如何吸引流量,最重要的是抓心。
于是,模仿大热段子,成了北下朱的成功秘籍。
一个段子火了,第二天,所有主播都会将段子"翻拍"一遍。
去年5月,泼水的段子曾经让一些主播上了热门、爆了单。
于是,源头哥也紧随其后:
"我上有老下有小,承担了那么多责任,我在义乌一定要成功!"
"你成功个屁!" 镜头之外,配合表演的店主破口大骂,直接一盆水泼他身上。
源头哥夸张地在地上打个滚,全身湿透,双手撑地往后退,
十足的"体验派演技"。
这样狼狈的泼水戏,每天要上演50-80次,因为只泼一盆水往往很难达到理想效果。
镜头歪了,再来。
眼神不对,再来。
有时候,甚至被泼的心脏发疼。
当然,节目也在字幕中郑重指出:这种唯流量论的做法不值得提倡。
冬天的时候,源头哥又演了一场泼水戏。
偶尔刷到爸爸账号,远在家乡的女儿问他:
"爸爸,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泼啊?"
为什么冬天演?
源头哥的回答很简洁: "少见。"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他们滑稽、浮夸、不够体面, 但这也正是他们用尽全力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的样子。
到了北下朱,生活好像也依旧不轻松。
那为什么要来?
除了相比于北上广,"低成本创业"的优势,
北下朱最有魅力的地方,大概还在于: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从哪儿来,北下朱都来者不拒。
今天来到这条街上,就是英雄不问出处,认不认识都是朋友。
你看初来乍到的憨吉,头戴小丑假发,面对镜头不知所措的时候,
一旁同样一副小丑打扮的源头哥,正声情并茂地为他做示范;
被冷水泼得一身狼狈的源头哥,围观的人一边笑着拍他,一边不屑地把他当神经病,
英姐看着他的表演却留下眼泪,拉起他的手坐在地上,说:
"源头哥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老王也讲了个故事,
直播卖雨伞的时候,本钱不够。
隔壁店的毛小胖二话不说,拿出十万。
而事实上,毛小胖连老王全名叫啥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叫老王,内蒙的。
其他一无所知。
"你要不这么说,我都没想到这些。" 毛小胖憨厚一笑。
在北下朱的街巷里,每天都上演着地地道道的"和陌生人说话"。
北下朱的草根主播们无疑是孤独的:他们离开家乡、告别亲人,独自打拼;
于是,这些孤独者之间的 报团取暖 ,显得尤为动人:
陌生人的彼此帮衬、信任甚至是托付,
几乎绝迹于"外面的世界",却在这里随处可见。
有人说,北下朱是淘金者的天堂。
一开始,大家的起点大致相同。
面对镜头,紧张、尴尬、放不开。
可播着播着,人气的分水岭出现了。
有人的直播间里突然就人气暴涨,紧接着单量不断翻倍。
老王就属于这种。
一次爆单,带给他的是30多万的利润。
"抗风抗雨抗雷电,夏天能抗紫外线。"
"山外青山楼外楼,咱家雨伞特别牛。"
从前不善言辞的王殿明,如今一开口就是韵律感十足的双押,句句不带重样。
有时候,他能连续直播12个小时,不停地说话。
有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他,他连吃饭都顾不上。
你说十二个小时保持那样的音量、状态,怎么可能呢?
"那要是单量大,可能。" 老王再次展现了他的幽默。
后来,老王买了辆车。
再后来,房贷也还清了。
还在义乌交了一个首付,买了房。
然而像老王这样幸运的,只占这座村里人的5%。
"北下朱是淘金者的天堂" ,只是这句话的前半句;
它的后半句,是 "或地狱" 。
剩下的95%,依旧没有起色。
几位主播聚在一起,"攀比"收入——比谁挣得少。
这个亮出手机,半个月95块9。
"巨款,牛!"
那个紧接着自爆,两天赚了5块7。
再一看,还有人申请退款……
但是发现了吗?
不论是成功翻身的"赢家",还是维持现状的"咸鱼",
在北下朱,似乎每个人的状态都十分 昂扬 。
他们身上,仿佛永远有一种面对生活的 希冀 与活力 。
半个月90块钱的收入,依然可以自嘲,依然能互相打趣一句"巨款"。
直播卖皮衣,穿了脱,脱了又穿,
一场下来后背全湿,依然能洒脱地来一句: "没有汗水,哪来的薪水!"
一声声势如破竹的喊麦,用力过猛的表演,
是谋生的手段,也像是在对生活呐喊着不甘认输的决心。
当摄影师问英姐两口子,谁负责出镜时,英姐的老伴儿双手一指:
"主角在这儿。"
英姐"职业病"发作,张嘴就是一段贯口:
"两口子什么主角配角的。
生活是一台戏,
你我都是主角,
咱俩同台演出,
演好这出戏。"
看到这里,两位五旬中年人对生活和彼此赤诚而质朴的感情,让人很难不动容。
不论深处何时何地,只要不放弃希望,就还能看见新的可能性。
在节目播出前,节目组再次联系片中几位主角。
英姐,老伴已经离开义乌前往苏州打工,她一个人留守在北下朱,她说自己已经挣了六万多块钱了;
老王,不断地在开拓自己新的进货渠道,作为北下朱人人都很羡慕的致富典范,大家都来向他取经;
王延平,快一年,还在不断地苦苦地摸索着来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
源头哥,他天然的表现力被很多商家所青睐,不断有人慕名来找他合作,现在门店已经开起来了;
而那一对情侣,憨吉和橙子,节目组已经失去了联系。
他们的短视频也不再更新……
有人说,北下朱这个地方,像水泊梁山。
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带着各自的故事,
聚在这里,背水一战,展现十八般武艺。
不行,就走;
行,就留下。
镜头扫过远处高楼上"中国微商第一村,北下朱欢迎您"的招牌,
下一批人又冲进来。
但无论他们最终是离开,还是坚持下去,
无论他们为生存使出的是蛮劲,抑或是巧劲,
他们都把这份独特的希望和活力,种在了这片土地上,
也刻在了这个时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