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静雯乌云背后的幸福线

　　文｜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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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每个人都是带着剧本来到这世界，负责编撰贾静雯人生的编剧给她安排的就是活脱脱一部早期台湾八点档电视剧集锦——有女性励志，有家庭伦理，也有偶像言情。
　　前20集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经历种种波折，尝尽生活之苦；后20集再致力修复bug，一路开挂升级，收获家庭和事业，成为人人羡慕的女性。
　　观众们吃瓜看戏，可能永远无法对女主角的悲欢感同身受。但这并不重要。人类的悲欢虽不相通，但如何面对痛苦却是我们每个人一生都要学习的课题。原生家庭会成为孩子的＂隐形誓言＂
　　贾静雯曾经看过一句话：原生家庭会成为孩子的＂隐形誓言＂。
　　她深以为然。
　　贾静雯从小成长在小康之家，家族经营过一个餐厅叫天津卫，曾是很有名气的＂老字号＂，当年许多政要名人、影视红星都光顾过：秦汉、秦祥林、林青霞、林凤娇、成龙、元彪、洪金宝……她最早接触到明星就是在自家餐厅。
　　小时候的贾静雯家境平顺，衣食无忧，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按照这个剧情发展下去，女主角长大后极有可能成为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白富美。
　　但显然，她的人生剧本没这么写。
　　贾静雯13岁那年，两岸开放探亲，打破了自1949年以来长达38年的冰封期。她爷爷决定结束老字号的经营，将所有挣来的钱都带回大陆家乡，投入新事业。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乡愁。
　　贾静雯爷爷那一辈人的乡愁就是余光中笔下那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这道并不宽阔的海峡，曾经成为一代人难以逾越的天堑。＂回家＂这一刻，有些人等了38年，有些人等了一辈子。
　　所以，当爷爷做出回大陆的决定时，全家人都知道，他是义无反顾的。当时，已经在华冈艺校学过两年表演课程的贾静雯也跟随家人一起来到大陆生活，并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继续求学。
　　可惜最终，爷爷投资失利负债，贾静雯的父亲也罹患癌症，贾家遭此变故，家势中落，过往那些幸福的日子转眼消逝。
　　得知父亲生病后，正在北京电影学院读大一的贾静雯不得不立刻休学，与父亲一同返回台北寻求治疗。
　　为了分担父亲的医药费，替家里偿还债务，她开始没日没夜地拍戏，每天周旋在剧组、医院和家里。回想起那段日子，贾静雯觉得深受折磨的不仅只有父亲，还有她的母亲。她在自己的书里写道，每次只要一想到回家，步伐就会迟疑。
　　＂因为真的无力也无助，看到父亲一天天消瘦的身躯及肿胀到变形的脸庞，更心疼母亲像是24小时被捆绑，在这样铺天盖地充满负能量的气氛里，自己也被身旁的氛围感染成一个病人。＂《贾如幸福慢点来》作者：贾静雯
　　父亲走的那天，她从剧组赶回医院，当时父亲已经昏迷了，她做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决定：拔掉父亲的呼吸管。
　　她希望父亲可以有尊严地走。
　　在采访中提起父亲时，她情感复杂。
　　＂我很爱我父亲，小时候他带我骑车，射箭，去海边玩，陪伴我们，绝对是非常好的父亲，也是很可爱的一个父亲，非常幽默。可到后期，可能是事业上的不如意，他的乐观不见了，他变得不再开朗，有很多怒气，他对于我妈妈的一些态度，其实我不太能接受。＂《鲁豫有约一日行》
　　从小到大，母亲在面对冲突时的妥协与隐忍贾静雯都看在眼里，而母亲不管遇到多大委屈都会紧守在他们身边的那种母性的力量，也开始在她身体里根深蒂固。
　　＂我也像有源源不绝的爱，想要不断给予我的孩子和身边所有的家人，这完全不像是我自已的选择，倒像内在的‘隐形誓言’一般，身不由已地与我的母亲相同。＂《贾如幸福慢点来》作者：贾静雯
　　贾静雯的弟弟贾鹏礼（卫斯理）形容自己这个姐姐就像他＂第二个妈＂，＂骂我骂得很投入。＂他还专门组了一个＂逃离姐姐俱乐部＂，＂大家都是有姐姐的人，我们每个月聚餐，一起来‘诉苦’。＂
　　听起来虽然是在吐槽，但看得出来，姐弟俩感情很好。两人还在2018年一起创办了＂贾以食日＂品牌，圆了多年的餐饮梦，推出的第一款料理＂麻花面＂在市场上反响不俗。未来他们还打算开餐厅，＂把天津卫再开回来。＂我会记住乔安的话
　　父亲离世后，贾静雯扛起了承担家庭生活的责任。1996年和1997年是她接戏的高峰期，两年里拍了16部连续剧。
　　疲惫动荡的生活让她极度渴望一种稳定的日子，一个依靠的肩膀。＂那个依靠不是说金钱或者什么方面的依靠，而是你心里（希望）有一个人会一直陪伴你，在你身边。＂
　　所以她在事业上升期选择结婚生子。她选择的那个人，谈吐幽默，这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她被这种熟悉感吸引，与他组建家庭。但婚后生活并不顺遂，并最终以离婚收场。
　　那段众所皆知的跨海离婚案，是贾静雯人生中最艰难、最混乱、最无助的一部分。为了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她不惜与男方撕破脸，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剧本。
　　＂我那时候只有一个冲动，想把那个爱争取到我身边，我要赶快看到我女儿，希望能够争取跟我女儿多一点的相处。所以不在乎大家看到了什么，没有想那么多，说这样好或者不好。我只觉得我走这条路，才能够跟那段关系更近一点。如果你问我现在（会不会这样做？）我绝对不会这样处理，因为我觉得我成熟了。＂《鲁豫有约一日行》
　　＂那时候不那样处理，我其实想不到有别的方式，那是唯一的方式，很极致。所以或许因为经过了那么一个极致的关系，我觉得我后面所有面对的都是在修复那个极致，因为那个极致对我和我的小孩来讲其实也是受伤。因为这件事，我一直在学习，怎么样可以让彼此的关系不会去对立，不会再去交恶，不会再去有任何好像为了自我感受而争取的一个状态。我不想我小孩的人生未来是充斥着对立，怨恨，不快乐的，不希望这些字眼出现在他的生命蓝图里。所以我学习包容、学习爱、学习面对、学习原谅、学习彼此能够坦诚去修复一些事情。这可能是我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在做的东西。＂《鲁豫有约一日行》
　　去年六月，贾静雯发了一条微博庆祝大女儿毕业。其中一张配图是她在大女儿的初中毕业典礼上，与前夫孙志浩、以及女儿一起拍的一张合影。很多网友惊诧于当年曾如此对峙的两人，如今竟也能相逢一笑泯恩仇。
　　＂我们现在的关系其实是蛮好的。因为小孩子的关系，我们真的都尽心尽力为了她将来的安排，她的一些想法，甚至小到可能她的发育变化，她一些心情上面的照顾，我都有跟她爸爸做一个很好的沟通，因为真的都很爱她。我觉得当初如果没有那么爱她，我们两个也不会那么对立。肯定用了不对的方式，但我们的初衷都是很爱女儿。如果是十年前，我也没办法想象她毕业那天那样的画面，完全没有办法想象（我们）真的会这么平和，而且是给彼此祝福的眼神跟语言。那是让我觉得很感动的一个画面，彼此都成熟了。＂《鲁豫有约一日行》
　　贾静雯去年主演的剧《我们与恶的距离》，正是讲述人生经历重创之后，该如何面对伤痕、重建生活的故事。
　　她饰演的女主宋乔安是新闻台主编，工作很忙。在一次带儿子去看电影的过程中因为接电话突然离席，结果就在这段时间，儿子在电影院被人随机开枪杀害。
　　这件事成为折磨宋乔安的心魔。剧中有一场戏是宋乔安与丈夫重回事故发生的电影院，回忆起当日种种，她崩溃大哭，一遍遍重复着＂我怎么可以让天彦一个人在戏院里面？＂
　　丈夫安慰她＂都过去了＂，她痛苦地回应：＂我过不去，我过不去……＂
　　其实无论宋乔安还是贾静雯，或者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会遭遇痛苦，心里有那样一段＂过不去＂的坎，反复被困扰，被折磨。但往往真正的心魔并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不懂得与自己和解的自我。
　　贾静雯听过这样一句话：＂人当然要往前看，但也不能忘了回头看，因为人都是由过去走到现在，如果不回头看，就会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
　　她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所以她不再逃避，写书与外界分享自己的过去，也透过那些过往更透彻地了解自己。
　　她在书里对自己说：＂谁没有过去呢？知道你是个很容易自责的女孩，请不要再为你的过去而自责，也请你放下那过往的伤痛，它已愈合，更请你对于曾经伤你或你伤害过的人事，原谅与道歉，这一切的发生，都有其美意及目的在里头。＂
　　她说如果自己一生顺遂，恐怕到现在还学不会长大，更别说是成熟了。她说虽然在人生低谷期也曾怨天尤人过，痛不欲生过，但最终明白，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的剧本，她就要好好扮演这个角色，如同当一个敬业的演员那样。
　　＂我觉得演员很迷人的地方，就是她自己的人生有时候也很迷人。＂而当一个演员的人生变得丰富后，她的表演也同样拥有了厚度。
　　第54届金钟奖颁奖典礼上，贾静雯因为＂宋乔安＂斩获视后桂冠，发表获奖感言时她说，＂乔安告诉大家，唯有爱跟放下才可以继续向前走，我会记住乔安的话。＂
　　乌云背后的幸福线
　　《我们与恶的距离》这部戏里，宋乔安最终走出心魔，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生活。戏外，贾静雯也走出那片阴影，开始全新的人生。
　　她与修杰楷的故事如果写成剧本，大概能拍出一部时下最火的＂年下恋题材＂偶像剧：
　　男主与女主弟弟是多年好哥们儿，常参加他们的家庭聚餐，了解姐姐的所有过往。在姐姐人生最低谷时期，化身为解救姐姐的骑士，带她一起跑步，陪她聊天谈心，渐渐互生情愫，最终成为她疲惫生活中的英雄。
　　贾静雯一开始只把修杰楷当弟弟看，直到那次＂摸头事件＂发生后，她开始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有一天，弟弟的这班兄弟如常地来我家聚会，大家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我的事情，当时的情境下他可能觉得有点心疼我，就像个大男人一样摸摸我的头。＂《贾如幸福慢点来》作者：贾静雯
　　这个非常私密的动作戳中了贾静雯，让她无法再把修杰楷当作小男孩看待。＂就是忽然有一个人，好像他很懂你，然后在你身边拍拍你，告诉你辛苦了，你会觉得很不一样。＂
　　但她也曾犹豫，不确定对方是否只是基于同情才追求的她，况且两人还相差9岁，彼此都是公众人物，需要面对诸多客观事实带来的舆论压力，比如年龄，比如名气，比如身份。
　　在公众眼里：一个是著名女演员，40岁的单亲妈妈；一个是名气不大的男演员，31岁的未婚青年。
　　媒体很容易为这样的组合制造出各种搏眼球的话题，甚至可能会用人性之恶来揣测这段关系。
　　但最终，修杰楷的坚定给了贾静雯追求爱情的勇气和力量。
　　＂大家会讨论的这些东西我们都谈过，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他会很理智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俩要面对一个事件，这个事件会影响到我们，其实外在（声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怎么面对这个事情。我自己想一想，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舒服很重要，我们两个都是愿意接受面对的人。＂《鲁豫有约一日行》
　　她说，修杰楷让她感到踏实。
　　他们在一起时，没有什么戏剧化的场景，只有一些简简单单的日常：一起逛市场，一起吃早餐，一起送小孩上学，一起规划未来的生活，讨论彼此的工作，共同喜爱的电影，梦想生活的国度，然后牵手回家，洗菜做饭。吃完晚餐还会去散散步，聊聊这一天发生的事儿。有时候也会为一些琐事而争吵，但吵架从来不隔夜。
　　有一次，两人在诚品吃面，修杰楷突然感性地对贾静雯说：＂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再找一个人来爱你。＂贾静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语惹哭了，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感伤。修杰楷说是因为昨晚一起看的那部电影，让他觉得孤老终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这样的对话时常在两人的生活中出现。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两人聊着聊着，修杰楷先睡着了，贾静雯会默默看着他，回忆当初认识他的样子。
　　＂他属于可能嘴巴没有很甜，但心很细的人。你看着一个很在乎你，让你很有安全感的人在你身边，你很想要跟他一起到老，这件事情我觉得很奇妙。＂
　　贾静雯曾在书里分享过修杰楷向她求婚的场景：
　　修杰楷平日里和贾静雯相处时，就拍下许多她和家人的生活片断，花了很长时间剪辑配乐出一支短片，准备在他们前往东京游玩时来一场浪漫的求婚。
　　他原本是打算趁贾静雯洗澡的空档，连接好房间的电视和他的手机，等她出来后直接通过酒店的Apple TV播放。结果折腾半天，贾静雯都洗完澡出来了，他也没找到摇控器，还被贾静雯抓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无奈之下，修杰楷只好拿出手机直接播给贾静雯看，然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跪在她面前问她：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他觉得自己搞砸了这个重要的时刻，非常懊恼，还对贾静雯说，拒绝也没关系，下次他会准备得更充分，但戒指可不可以先不要退还，留在她那保管，不戴也行。
　　贾静雯在书里写到这段场景时，形容修杰楷当时的样子＂呆呆傻傻＂，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实得又好笑、又可爱，让她完全没办法也不忍心拒绝。
　　两个不懂浪漫的成年人，正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爱着彼此。张爱玲在《半生缘》里写道：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份。
　　对他们来说，能陪伴对方一起慢慢变老，就是最浪漫的事。
　　在修杰楷面前，贾静雯可以毫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袒露自己的脆弱。有时候想起过往，还是会忍不住想哭，修杰楷会在旁边安慰她＂已经过去了＂，就像刘昭国安慰对宋乔安＂都过去了＂一样。
　　从前，贾静雯很怕失去。和修杰楷在一起后，她也曾担心眼前的幸福会不会如大梦一场。但自从生命中又多了两个女儿之后，这种对自我的不自信和对生活的不安全感正逐渐减少。
　　＂我越来越切实地感受到，我没有不好，我很好。我先生跟我说，你你一定要先让自己是好的，你的小孩才会好，那个好不是你有物质能力，而是你是一个乐观开朗的、真的不怕面对的妈妈。＂《鲁豫有约一日行》
　　如今，夫妻俩将大部分生活重心都放在孩子身上，彼此之间也达成了一种默契，希望可以陪伴小孩走过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她说自己现在非常知足，只想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把＂爱＂这个字好好地捧在手上，不敢再奢求其他什么。
　　很多人会用＂逆袭＂来形容贾静雯这46年的人生。回看这所谓的＂逆袭＂，她觉得最重要的是一个人要拥有＂信念＂。＂你要相信你会改变。我很怕绝望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那是会过去的。＂
　　＂我就是相信爱情，我就是相信我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最适合的人。＂
　　＂我的人生或许跟大部分人的不一样，或许多走了很多曲折的路，但现在的我一样有权利，去努力追求那属于自己的幸福。＂
　　国外有句谚语叫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每朵乌云都有银边）。这话很适用于贾静雯。
　　当她被阴影缠住时，没有让自己陷在里面走不出来，而是承受所有的不愉快，坚信乌云会慢慢散开，背后就是一道幸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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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图｜文章插图来自《鲁豫有约一日行》《我们与恶的距离》《康熙来了》《极速前进》《超级演说家》@贾静雯新浪微博及网络。
　　采访信息来源｜《鲁豫有约一日行》访谈、《贾如幸福慢点来》(作者:贾静雯/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品方: 儒意欣欣/出版年: 20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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