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亲人
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农村虽然贫困,但对于当时的小孩来说倒也有自己的快乐,特别是上小学之后,每天成群结队、呼朋引伴地上学放学煞是热闹,在学校除了学习文化以外,还要学工、学农、批判资产阶级,也是很有趣味。在当时乡村还有一个吸引我们的活动就是走亲戚,因为走亲戚不仅意味着要吃几顿好吃的,还有除了同学以外的玩伴——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堂哥、堂弟、堂姐、堂妹等,很多都是同龄的少年儿童,但又不常在一起,很有新鲜感。
我最爱走的亲戚是我的姑姑家,就是我爸的大姐家,在川东我们不叫姑姑,而叫佬子,如大姑就叫大佬子,二姑就叫二姥子,父亲最小的妹妹就叫幺佬子,这也是一方一俗吧。
大佬子家有五个儿女,三男两女,和我年龄相仿的是四哥,比我大两岁,人长得很端正清秀,也很斯文,读书成绩很好,所以在七八来岁的年龄,我们很是玩得来。
记得每到夏天,婆婆都要迈着小脚带着我到大佬子家住三五天或一周,因为婆婆是回自己女儿家,很自在,也很惬意,我因为有四哥一起玩耍也很快乐高兴。那几天四哥带着我满山乱转找野地瓜吃,这种野地瓜不是红薯也不是凉薯,而是一种长在土坎和岩壁上的一种藤蔓植物结的像荸荠大小的果实,有独特的甜味和香气,非常好吃,但很不好找,如果找到往往是一大窝,四哥是这方面的高手,每次我们都有收获,吃得满嘴甜香、心满意足。有时我和四哥也一起拿着自己用现砍的竹子做的简易钓鱼工具到背后池塘钓鱼,我是这方面的高手,往往会钓到一些鲫鱼或其他小鱼小虾,四哥好像对钓鱼不很在行,但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很是愉快。
川东的农村夏天很热,人们都有纳凉的习惯,当地叫"歇凉"。吃过晚饭,在房前屋后追逐过一阵萤火虫,大人们为我们简单冲洗后,我和四哥就躺在放在院坝里晒谷子用的当地叫"斗枪(音)"的大簸箕里,望着漫天的星星和偶尔飞过的萤火虫天胡乱地聊天,后来慢慢进入梦乡,直到大人把我们抱进房间床上睡觉。
后来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我到父亲工厂子弟校读小学、中学,再到县城读师范,再后来参加工作,和四哥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留有印象的有几次,一次是我在县城读师范中途到大佬子家玩,当时四哥不在家,大佬子见我来了忙不迭地招呼我,给我拿吃的,还给我说起四哥,说他耍朋友了,正在隔壁邻村女朋友家干活,后来大佬子就拉着我翻过一座山梁到四哥的女朋友家,在他们家院坝喊在沟下干活的四哥和准四嫂,四哥上来了,四嫂不好意思没有上来,我看见四哥端正清秀的脸上淌着汗水,但充满了笑容。
其实四哥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但由于当时农村的教学质量不高,很难考上中专和大学,所以四哥中学毕业后也只有回家务农了,当时才回农村的时候四哥端庄清秀的脸上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后来很快就不戴了。其实四哥还有一次机会脱离农村,当时我姑爷,就是我大佬子的爱人是小学教师,按政策退休后可以让一个子女顶替,四哥在几个子女中条件最好,因为读书成绩好,年龄也符合条件,但姑爷和大佬子考虑二哥身体不好,在农村生活更困难,所以就让二哥顶替进了学校作厨师,虽然是厨师但是国家正式工人编制,旱涝保收,四哥当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和怨言,但二哥现在是国家正式退休职工,四哥就是一个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民。
还有一次是我和父母一起回乡下过年,我们在一起聊天,听四哥说他和四嫂在农闲时进城打工。由于当地农村土地不多,农活的季节性也很强,所以有很多空闲时间,有的人就待在家里享清闲,四哥和四嫂说他们闲不住,身体也还好,就进县城工地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也能挣些钱,只是有点辛苦。其实四哥本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因为他的两个女儿都很争气,特别是大女儿,大学毕业后通过自己打拼创出了自己的事业,前两年还出钱为四哥四嫂修了一栋楼房。
有时自己一个人闲坐时,回想起四哥和我的那些亲人们,真是唏嘘感叹。这些亲人有的离开我们了,有的久不联系了,有的时常浮现在眼前,有的偶尔拂过脑际,生活到底是一种偶然还是必然,人生到底是一种归途还是一种开始,米格因为偷了歌神的吉他,误打误闯进入了亡灵之地,他知道了一个秘密,如果没有人再记起你,你就会真的变成光,永远的消失不见,原来真正的永别不是死亡而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