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那样温柔的为素未谋面的她造了一座墓,最后成了自己的墓。01 电影《永生战》中的徐福,自诞生以来这十年都穿着与实验室密不可分的白色防护衣,这套衣物于他是身份象征,亦是枷锁。他很早便知晓自身被创造出来的原因与作用。只要还待在实验室里、还身着防护衣,他就不可能逃脱既定命运。 然而在遇到闵基宪以后,航道有了微妙的偏移。 徐福不曾有为自己做主的权利。他惧怕疼痛,可母亲要他忍耐。于是即便他反对,控制生长的针剂还是得注射进躯壳;基于健康之名的饮食掌控,亦必须接受。 可在跟随闵基宪走过菜市场的时刻是平静的。 此前他一直凝望着大海。那里没有会推推搡搡吵架的人、没有被装在长方形鱼缸的拥挤鱼群没有方便面,也没有这样平凡却鲜活的气息。 闵先生因为计划超出预期和理解正感到心烦意乱,对乱跑且制造多余麻烦的徐福小朋友相当不耐烦。 在电影里像是无法忍受旁人打量的目光而为徐福买新衣服,其实仔细想想大可不必。之后去往安全屋的路上人烟罕至,根本不用在意他人的视线。 闵基宪本可以冷脸硬扯着徐福离去,可他没有。 因为闵先生是一个凡人。 他有理智、独立思考的意志;他有怜悯心,也有同理心;他会怕死,他也怕不知为何而活。 所以在逃难途中,闵先生还花钱给小朋友买整套全新衣服,甚至徐福一眼相中一双魔鬼毡小白鞋那或许也是他第一次想要什么,而某个人应允了他亦无语地在老板和老板娘弟弟眼光真好的称赞下一并购入。 从这一刻开始,航道正式轻微地偏离了原先的设定。02 也许只看过一次的记忆并不明确,不过以为是这样:在海边看海时,徐福永远是以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出现在电影画面。 海会让普通人联想到辽阔、解放和自由;闵先生会想起他的背叛,小朋友会连接到命运。 假如说那身黄红色块的绒毛外套是下船的明亮信道。 和闵先生在海边起争执,害对方气到头痛昏厥(并不是)后,小朋友把闵先生移到树下,并把外套盖在他身上。 起初只感受到内心一片柔软,分明被毫无道理的大人乱发脾、肯定也很委屈,可他知道的只有看海。 徐福在闵基宪醒过来后对他说:我以为你会死。死了就像是睡着吗? 差不多吧。 那闵基宪先生为什么不害怕睡着呢? ?因为隔天还会醒来啊。 那么为什么隔天一定会醒来? 啊啊,大概,是想相信着吧。相信一定会醒过来。 因为海会使他想起无法抵抗的命运。 所以闵先生把外套还给小朋友时,徐福仅仅将它放置身侧。脱下外套也是,我不知道徐福是否这样想过:是因为和他扯上关系,对方才会死去吗? 倘若是透过剧中道具委婉地道出角色的结局,已然显著: 后头徐福再穿上那件外套,不再拉上拉链。一半白色一半鲜明,恐怕内心也在挣扎是否顺应被安排好的人生;而后血艳红地大片玷污了布料,是警告、是决意、是泪。 他心里清楚:走到这个地步,再走下去就真的毫无转圜余地了,他不想要永远地活着,他也不想毫无理由死去。 他想要再更清晰地见一见这个世界。 倘若真的别无选择,他只求成为某个人的重要意义。 可如此简单的要求,为何会如此艰难?03 非常喜欢在海边的画面。两人席地而坐,第一次试着平等地理解对方。 闵基宪最初就是把徐福当小孩子看待。说出口的话、要做的事,都带有一种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的口吻,说不准是觉得徐福无法理解、或是不需要知道。在一段又一段的移动过程中,总是徐福在问:现在要去哪?闵基宪只是敷衍。 他虽然不像实验室里的人一样不把徐福作为人看待,却也没有将对方摆在同等的位置上。直到这场揭露内心的戏,闵先生才打从心里开始确认对方。 极少有人会将重要的心事托付给陌生人跟不重要的人。这点小朋友也心知肚明。 所以当闵先生把头埋进膝盖里,小朋友阻挡开了哭泣者身前周而复始涌上的浪潮。 我当时心想,好温柔。然后再继续看着沙滩上的粗砺石块漩涡般聚合,叠成一座小小山丘。 闵先生不知何时停下流泪,抬起头怔然地望着曾吞噬人性的海面。 两人就这么迎着太阳缓缓升起,海鸥、或某种群体而生的鸟类奇迹似地飞舞成一个圆环。色泽很绚烂,闪闪发光,对十年来都在看同一片海的小朋友而言,眼前这片送给某个人、并和对方一起共享的景色,是未曾见识过的吧。 静谧而美丽,却使人心里生出细微的疼痛。 虽然在场景切换以前,徐福终于对闵基宪喊了一声哥。 大抵温情不会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