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和伟和张颂文的主角时代

　　不掉进角色沼泽地，跟角色间有个矫正器。
　　文 | 姜东瀛
　　影视男主角是有时代印记的。
　　于和伟刚刚入选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的最佳男主角，凭的是前一阵子口碑发酵的《觉醒年代》陈独秀一角；张颂文即将在建党百年献礼片《革命者》中，再次以男一号身份亮相。他挑战的人物角色，是李大钊。
　　2021年，中国电影票房史上，创最强＂五一档＂。这个档期的主力电影排片，持续近三周，于和伟和张颂文的＂大男主＂作品都有份儿。
　　截止到5.20主题档期前，张艺谋谍战片《悬崖之上》和爱奇艺全程制作的《扫黑决战》，各自在赛道中程里取得了预期最好成绩，而于和伟、张颂文作为当前的七零后、七五后中年男演员代表人物，皆成功跨越到大银幕作品中挑起主角担当。
　　他们带来的选角革新气象，可以一言以蔽之：
　　即，电影资本再没有理由给自己设置封闭、僵化、刻舟求剑的紧箍咒，套个什么所谓的计算公式或者价值模型，然后以脆弱的可信性和可靠性依据，草草算上一卦、测上一通：测哪个演员搭哪个演员的票房回报率，测如果用谁谁谁能溢价。
　　殊不知于和伟、张颂文结结实实满足的，乃是一大批奔着＂演技＂和＂戏骨＂去买电影票过瘾的高端观众、品质观众。
　　此前，于和伟参演的院线电影，有大型献礼片，也有管虎、冯小刚、黄渤、宁浩作品中的小角色，大牌电视剧演员到电影中混脸熟，不常见；而张颂文作为业界数一数二的跟组表演指导，只是上镜过知名导演的文艺片，他们和票房这个词，原来都不搭边儿。
　　本届五一档，两位的赚钱效应，却有力证明了唯＂一线明星＂马首是瞻的电影投资，越来越不划算。一线明星对票房的高拉动作用，正开启一个伪命题，一线明星对电影创作的影响，正在去泡沫。
　　演员的业务实力被市场检验和定价，应该回归它该有的理性样子。以前，在市场的错配中，无形的手可以去操纵、安排、运作，让很多不合理突变成合理，以后，这种事儿不好使了。
　　电影出品方不再唯票房论、不再唯流量论，并且敢于向商业要艺术，敢于给予观众更多的审美选择，敢于力排众议、谢绝干扰，把最合适的演员放在最合适的角色位置上，将不只是美德和决策魄力，而会成就一种可喜的趋势与进步。他们必须明白这么做，不会损失商业利益和市场回报。
　　电影＂国师＂老谋子返璞归真，时隔几十年，用创新的作品类型，让电视剧优秀演员一锤定音，首战告捷，成为了同样优秀的电影主角。于和伟主演的电影单片破十亿，春节档张小斐主演的电影单片破五十亿，都说明一个道理：观众并不盲目，在电影院这个场景掏钱，故事口碑优先。
　　于和伟是主角意义上的电影新人。捧红男新人这件事上，八零年代，张艺谋用姜文，撑起了处女作《红高粱》，成功过，姜文和巩俐，双双以此奠基影帝影后的起点；九零年代，张艺谋用郑昊来当背景板，搞了个纯真怀旧片，失败了，结果所有人只记住了19岁的章子怡。
　　于和伟和张艺谋的化学反应能够产生新现象，源于前者十六年做戏的孜孜不倦，还有对机会的耐心等待。2004年，高希希导演的一部年代戏《历史的天空》承接康洪雷导演的爆款年代戏《激情燃烧的日子》，让革命军旅剧延续热情的收视市场追捧，这种溢出效应，直待2005年《亮剑》播出后，爆发力才有所消散。
　　《历史的天空》里，于和伟饰演新四军阵营里的反派人物＂万古碑＂，一个具有强大隐藏破坏力，热衷于整肃、清洗组织内的同志，并屡屡使用搞运动的政治手段诽谤、排挤、迫害、折损多个正面人物而得逞。
　　传统意义上的＂小人＂、＂宵小之徒＂表演难度不大，荧屏上、银幕上数见不鲜，标签面孔的处理方法没有本质差别。而党内、军内政工人员可不一样。
　　打着无产阶级旗帜，在革命外衣包裹和革命理想伪装下，怎样解释＂酷吏＂的行为动机，就需要融入＂日常性＂和＂当代性＂的灰色思考，比如＂办公室政治＂，比如苛刻的官僚主义、走形式的教条主义、狭隘的本位主义与激进的等级意识，夹杂着以上这些，于和伟的反派始终情绪冷静、言行冷峻，给阴暗赋予足够多的理由。
　　没有痕迹的狐假虎威、挂羊头卖狗肉、拉大旗扯牛皮；不着声色的小题大做，一本正经的混淆视听，则都需要全新的＂生活流气息＂，反派同样能够有血有肉。
　　可以说，于和伟体验现实生活的心法，一点不浪费的全部运用到角色中，他所展现的丰富人物侧面，以及卓越的观察力和捕捉力，源于他积累了大量的人物符号、储存着大量的形象种子，只等需要的时候，有的放矢。
　　优势即风格，电视剧大量的演出机会，让于和伟的角色从不轻易定型，反派和正派进出间切换自如。于和伟饰演了大量配角，为如今在多部不同类型作品中的主角之光奠定坚实基础。作为一个多面手，于和伟这里，年代戏、古装戏、时装戏来者不拒，他戏路极宽的能量特点，超过大部分同行。
　　十多年来，《新三国》刘备和《军师联盟》曹操他都演全了，尤其曹操的创作，与于和伟的缘分，都不能用＂深厚＂来形容，简直是＂奇特＂。于和伟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电视剧《曹操》，二十多年后，让他收获出道以来最高的业界与观众评价，还是曹操。不论剧本质地和年代的审美差异，于和伟在《军师联盟》中的＂曹操＂与前辈鲍国安版＂曹操＂相比，毫不逊色，可谓各有千秋。
　　于和伟还是都市探案剧的＂干部＂专业户，《巡回检查组》《刑警队长》《决胜法庭》，难免总演同一类人。有很多大演员，会把＂同一类人＂中＂同一个人＂处理的远近高低各不同，于和伟接近这种。于和伟的＂干部＂特征曾被冯小刚相中，继在管虎的《老炮》中扮演＂社会人＂头子和冯小刚饰演的＂六爷＂激烈对抗后，他在＂六爷＂执导的《我是李雪莲》中，又和中国最优秀的多位中青年演员一起，奉献了一出最好看的＂官场现形记＂
　　而在重大题材的主流戏中，于和伟在电影《建军大业》和电视剧《觉醒年代》中，两次扮演陈独秀，成为了这位解封的历史大人物之最佳代言人。尤其《觉醒年代》，＂陈独秀＂角色已深入人心，于和伟的表现，具有强烈的不可替代性。
　　跟于和伟＂干部＂戏路有相似点的张颂文，这两年作为＂宝藏＂男演员，被各大媒体争相挖掘报道。张颂文是不折不扣的北电＂学院派＂，却在演员之路的发展上，常年郁郁不得志，他本来就是北电表演系的超大龄学生，为人随和，业务优秀，富有创作想象力，还曾经是诸多头部演员的贴身表演顾问，可是身边同学和后辈校友，甚至指导过的对象、都已为人所熟知，他却还是默默无闻。
　　直到表演类的综艺节目火爆荧屏，张颂文的＂金牌＂表演教练名声才得以传播。
　　张颂文有自己的一套表演方法论，更有一套小人物的＂表演体系＂，在实践中成为了＂闪闪发光的金子＂，观众缘无比好，大家都有这样的疑问，张颂文作为表演人才是怎么被影视市场一些扭曲的角色选拔机制淹没的，为什么和张颂文打过交道的选角导演与话语权大佬普遍不识货。
　　排除演员的性格问题，单看时运和境遇，只能说那句宿命论的老话冥冥之中不可抗拒：五分能耐，三分机会，两分贵人扶持。
　　张颂文蛰伏得太久，可能是因为有大好事儿发生，好事多磨，好饭不怕晚，大器晚成。
　　2020年疫情期间，一部《隐秘的角落》悬疑网剧刷遍大江南北，张颂文不是主角，但即便这样，他和女演员刘琳的精彩演出，抢了几个小孩主角的彩，为该剧锦上添花。张颂文的表演理论得到了实践意义上的成功。
　　张颂文在两部电影里扮演过黑幕之后的国家干部，一部配角，一部主角，主角这部就是《扫黑决战》，面对姜武的飙戏，张颂文从容不迫，奉献了旗鼓相当，甚至可能更胜一筹的反派演技。
　　张颂文最大的表演能力是情感的收缩准确，能够与角色保持适当的距离，比如他演土豪父亲和黑社会保护伞，绝对不考虑张扬的表达，而是处处瞄准＂合理性＂内心，真实、坦然、优雅、细腻的建立视象，同时能够找准角色创造的第二计划，清晰了然和他有关的所有角色链条，从而确定很好的感受力和敏锐度，释放心路历程，把心理层次的递进，传递给观众。
　　张颂文的眼神忧郁，瞳孔细节的表现手段很多，正所谓一身之戏在于脸，一脸之戏在于眼，正是他的灵魂深处有一个＂开关＂，在《隐秘的角落》里，张颂文饰演的大款父亲才能在表现对孩子的亏欠方面，深邃、沉重。
　　我们可以看到2021年，于和伟和张颂文都达到了事业巅峰，还没有到下半年，于和伟已经获得了电视剧和电影的成绩双丰收，他们俩能做到的，不止是观众能够记住名字，还有他们塑造的形象。他们在作品中，对情节线的理解通常站在更高的维度，形象成功率因此大大提高，他们也有角色的信念感，讲究稳定的注意力和演绎逻辑，因此能够确保人物形象的质感和时代感。他们的生活修养和技术修养更是创造了许多间接的经验，帮助他们磨合、确认、完成想要表达的内容，弄清角色的前景和远景，最终圆满完成了角色的最高任务。
　　于和伟灵活多变的角色思维，张颂文对角色的各种培养手段和方法，在今后还会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惊喜。
　　于和伟在《悬崖之上》对我党谍报人员＂周乙＂的诠释，让我想起了十二年前，孙红雷在《潜伏》饰演＂余则成＂的惊艳表现，两位基本同龄的老戏骨处理这类角色的思路基本相同，表现方式基本相同，那就是把谍报人员的高超技艺和灵敏头脑用最不起眼的普通人姿态予以伪装，设计出人畜无害的王牌卧底。
　　实际上，这类角色很难突破。甚至在今年两部热播剧《巡回检查组》和《觉醒年代》中，于和伟的很多表演瞬间也有孙红雷的举手投足感，我希望这是一种＂错觉＂，但特定角色的处理，于和伟目前即便有一些＂孙红雷＂化，也是正常的。发现某一阶段和某位演员的表演雷同，提前看到苗头，及早克服瓶颈，就不会陷入表演水平的停滞，这是表演大师的应有之义。
　　想当年，电视剧《潜伏》的幕后班底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把电视剧取几个横截面变成电影，哪怕孙红雷不再回锅经典的＂余则成＂角色，也要在电影中饰演一个潜伏故事框架里的其他主要角色，甚至电影还在考虑梁朝伟领衔主演，但种种原因未能成型。
　　今天已经不是孙红雷和梁朝伟的＂主角时代＂，于和伟与张颂文正在引领观众新的审美内涵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