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萧萧陈旧的制度之下，蒙昧却闪光的人性之善

　　与《边城》一样，沈从文的短篇小说《萧萧》，以一个少女为主视角，描绘了上个世纪湘西农村的风土人情。与前者的光明美好不同，后者触及的社会背景更加复杂幽深，人物也有浅薄愚钝的一面。
　　萧萧是一个孤儿，家境贫寒，跟着伯父长大，故事一开始，她12岁，作为一个＂童养媳＂嫁给一个3岁的小丈夫。对这种陋习，这里的人们都习以为常。萧萧面对这样的命运也只能顺受，甚至连一般女子出嫁时的哭泣也没有。于她来说，嫁人只是＂从一家到另一家＂。她像一株在山间生长的草木，有旺盛的生命力，有坚韧的个性，但是对自己的见闻和境遇没有深度思考的能力。
　　幸运的是，婆婆一家对她虽算不上疼爱，也没有虐待。萧萧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干农活，像照顾一个弟弟一样照顾丈夫。对于这样的生活，她没有什么不满，也没有额外的渴望。偶尔闲暇时候，丈夫的祖父给大家讲一些见闻，本地有时候会看到一些女学生经过，祖父眼中的她们，是新鲜而可笑的。他不理解女学生不做些实际的工作，而是读一些＂闲书＂能有什么用，也不理解她们没有父母说亲，没有收到彩礼就和一个男子恋爱。
　　这一点点经过曲解的文明的剪影，成了萧萧唯一的浪漫幻想，她第一次设想另一种生活，但是这种渴望无法形成一种深刻的理念，不会改变她的人生观念。
　　随后在花狗的引诱下，萧萧和他发生了关系。花狗用有挑逗意味的山歌撩拨她，并保证不告诉别人，而萧萧＂眼里只见他一对粗粗的膀臂＂，耳朵也只注意到他那句＂为你睡不着觉＂的情话。这种交往也更多是一种本能冲动，可以看出落后习俗对天性的压抑，却没有那种冲破世俗礼教，大胆反抗的积极意义。
　　意料之外的后果发生了：萧萧怀孕了。花狗丢开萧萧一个人先跑了，萧萧在逃跑前被发现了。
　　丈夫一家自然免不了一番混乱，仿佛例行公事般赌咒打骂。但是，从后面对萧萧的态度可以看出，丈夫家里没有因此歧视萧萧，最后大家请萧萧的伯父来商议。这种情况有两种处置方式，＂沉潭＂或者＂发卖＂。＂沉潭＂是读过＂子曰＂的好面子的族长干出的蠢事，伯父不读＂子曰＂，不愿意把萧萧牺牲掉。＂
　　伯父以一种未教化的善，保全了萧萧的性命，丈夫家里也没有非让萧萧死掉来挽回面子，萧萧便暂时还住在婆婆家，等待再嫁。
　　既然处置结果已经出来了，婆婆一家反而平静下来，甚至萧萧和丈夫还如以前一样，有说有笑地过日子。
　　对这样的规矩，大家心底也有一种微妙的质疑，＂只是照规矩逼得要这样做，不得不做。＂
　　因为一直没有人来说媒，萧萧一直在丈夫家待到了生产的日子，萧萧生了个儿子。丈夫家里仿佛对待本族的媳妇一样，＂大家把母子二人照料得好好的，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烧纸谢神。一家人都欢喜那儿子。＂
　　＂生下的既是儿子，萧萧不嫁别处了。＂朴实的乡间人，以一种愚钝的善念，装聋作哑般避开了陈旧制度的残酷，接纳了萧萧母子，给了萧萧一个温柔美好的结局。
　　然而这种幸运如同走过钢丝般的劫后余生，让人很难心安。倘若伯父是个好面子的读书人，倘若婆婆一家对萧萧的失节无法释怀，倘若萧萧生下的是个女孩……仿佛过程中有一丝变动，都会葬送萧萧的一生。
　　故事的末尾，多年以后，大儿子十二岁，家人为他娶了一个十八岁的童养媳，成亲的时候，萧萧抱着小儿子看热闹。陈旧的制度之下，这个少女的命运又将如何？沈从文没有给出答案，但是却值得所有读者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