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叫大兵,是工地管事儿的。他比我年龄小,我管他叫兵弟。 工地上二十四小时施工,很忙的。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稍有空暇,民工们不是喝酒就是打牌。兵弟却总是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凑过去撩了一眼,原来,他看的是《周易》。 对《周易》我多少知道一点。它是一部研究占卜方面的古籍,曾被奉为儒家经典,早已自成一派专门的学问。在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长河里,《周易》是对中华文化影响较为深远的一部奇书。在国学盛行的今天,它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当然,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一点皮毛。再往深了说就不知道了,也从来没读过。 兵弟没念过大学,好像高中没毕业就当了兵,是武警,练过拳脚。四十出头的人,拇指还能轻易触摸手腕。有人不服气,也学着比划,疼得呲牙咧嘴还是不行,只好揉着手腕认输。 兵弟从部队转业,本来能弄个稳定工作。可他觉着没意思,偏要自己谋生,没几年就谋了个不大不小的产业。听人说,好像是一个化工方面的厂子。他自己不说,我也没细问。 别人有了产业总要苦心经营,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聘了个外人管理,自己当甩手掌柜。亲戚朋友也不许沾边。美其名曰:不看开花,只收结果。 兵弟善交际,朋友自然就多,和朋友聊天是他的主要嗜好。聊来聊去,有个朋友茅塞顿开,说你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帮我管工地吧。 工地上每一摊儿都有人分管,他去了只能叫总管,这在单位里就得叫正职。有人问他一个月拿多少钱,他说不知道,因为他不拿工资。 身份特殊的人,一般都会端着架子。兵弟却很低调,上到拄棍儿的,下到懂事儿的,对谁都轻声细语,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人物。不过,每到节骨眼儿,兵弟的锋芒便凸显出来。 地方上有黑白两道的人来工地寻衅,兵弟提出两个方案供对方选择: 一是手拉手去城里最高的楼顶,喊完一二三一齐往下跳,谁不跳谁是孙子; 二是各拿一把菜刀,让对方先砍自己,砍死算白砍,砍不死他再还手。 对方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恍然大悟,急忙拱手告饶:大哥我服了,大哥、大哥……边说边退步后撤。兵弟扬手喊道:兄弟,留个电话,日后常联系…… 紧邻工地有个鱼塘,水满外溢,严重影响施工。兵弟打电话给鱼塘主人。主人自驾游到了西藏,正爬布达拉宫。不耐烦地说:有事回去再说,我忙着呢。说完把电话撂了。 兵弟放下电话,安排人把潜水泵插进鱼塘往外抽水。不分白天黑夜,水满了就抽。 有人提醒兵弟,鱼塘主人是个开宝马的土豪,乡镇干部见他都得毕恭毕敬,你这么干想到后果了么!另外,塘里养的不是普通鱼,而是专供观赏的红锦鱼 ,每条尺把长,价值上万元! 兵弟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时隔不久,鱼塘主人风尘仆仆回来了。果真开宝马,穿名牌,脖子上挂着又粗又长的金链子,迈八字步,端着沉甸甸的苹果手机,看着就让人打怵。 有人慌忙跑来给兵弟报信儿,兵弟微微一笑,迈着方步迎上去。抓住双手使劲摇,按住肩膀用力拍。兵弟把对方拉到鱼塘边,说我每天给你看鱼塘,你先看鱼少了没有,如果没少,送我一条算是报酬吧。 主人瞪起眼睛:你知道一条鱼多少钱么? 兵弟说我知道,你这满塘鱼也不如我抽水电费的十分之一! 主人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气馁了几分。 兵弟说:我这人嘴笨,张不开嘴管你要电费,可你不至于舍不出一条鱼吧。 兵弟的潜台词主人岂能听不出来,心中暗想:自己走南闯北,今天是遇到对手了!掂量一会儿,委婉地说:兄弟,不是我小气,这鱼娇贵,你在工地养不活。 兵弟说,这好办,鱼塘不就是现成的鱼缸么,你替我养着,我上午看一遍,下午看一遍,两全其美。 主人彻底明白了,碍于面子又不能露怯,只好借坡下驴:兄弟,也就是你,换个人,哼…… 该回到《周易》了。 我一直以为,《周易》属于专家学者的领地,那高深莫测的学问,没有半仙儿的本事休想触摸。因此对兵弟研究《周易》,开始的时候有些半信半疑。 平日里,见他读得如痴如醉,有时也好奇地瞥几眼。这时,兵弟便会给我讲一段,听得我囫囵吞枣似懂非懂。不过,有一点我常在心里嘀咕:兵弟修炼到今天这个程度,是否与他研究《周易》有关系呢? 我不懂《周易》,这个问题不宜乱说,只能留给高人来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