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酒一章上

　　后湖。
　　湖边水面上黄叶堆积，一大片一大片的，多得无法垂钓。钓线落在叶子上，沉不下去。我只好上了老旧的木舟，划到湖中央去。那里的睡莲已经凋谢，深蓝色的湖水看上去像焦油一样，黑亮黑亮的。
　　时值秋天，阳光明媚，也常起雾，穿过光秃秃的树林，可以望见远处的浮云和浓郁的蓝天。像油画一样，平和安详。
　　要变天了。
　　不知何故，自早间一睁眼，神志清醒那刻起，右眼皮就未曾停止过突突地跳动。穹顶之下，一桌一椅一草一木尽是当年模样，仿佛一切不曾变更，错以为时空又回到那个榻下水红衣袍逶迤的清晨。
　　大概是祜长老的丧事搅得我心头思绪万千，再加上心中悲痛，与人类相处染上的过激情绪使这个寄体柔弱的躯体承受不住，而起了异样吧。
　　但愿是这样。聆听远处白尾的柔鹬阵阵啁啾，鱼儿啪啦啪啦地击水，心神恍惚。可左胸腔这颗心脏却因惊悸不安而紧揪着，直顶着喉口，咽口气亦是折磨。
　　清风徐来，碰的篙草簌簌响，摇曳不定，眼角余光倏地闪过一道绛色身影，神经蓦然绷紧成一线，触电般抬头。只是这一窒一凝，几个呼吸间，来人便站在那独木舟的前端。英气的长眉兴致颇浓厚地上挑，灰眸像无云的天空一样澄澈，嘴角微妙漾开一只笑涡。她专注且巧妙地打量，不动声色，声音中透着玩味和试探。
　　久违了，兄长。
　　算起来，上一次见面已是三年前，印象中本就不那么深刻的小女孩一下子变成大姑娘了，心里不得不百感交集。然而，仅是三年光阴，青淮的水平就突飞猛进，按这光景，大约月末就可以角逐翟官，不出差错的话，年末就能任职。
　　后生可畏。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滴水不漏。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小青淮！你看起来好极了。好啦，你来我这是需要什么帮助吗？背着手，徐风吹拂着月白长衫的衣袂，上下翻飞，一晃眼，便当作细小的蝶。
　　许是察觉到青淮深究的视线，邹澪浅笑，袖中细指微动略施小计，风止水静，落在肩头的蝶，衬得身姿清雅。
　　怪人。
　　青淮回神，狎昵的眯着眼，纤细白皙的柔荑递过一只藏青信封，是的，叔叔。我需要您阅读这封信。邵长老的，您明白。噢，亲爱的叔叔，您不介意我在您拆信期间拜访您的藏书阁吧？叔叔您不会不答应侄女这个小小的请求，是吧。青淮漆黑的发辫芬芳，白净的肌肤更是吹弹可破，纤长浓密的扇形眼睫阖眼时眼睑的阴影，高挺鼻子与眉骨构造的优雅弧度，叫人怎么也无法把她与嗜血的魔女混为一谈吧。
　　谁知道呢？
　　邹澪收回视线，不着痕迹。这个孩子向来就是捉摸不透的脾性，谁知道她又在筹划捣鼓什么恶作剧，我还能部知道你的性子，去吧。
　　欲言又止的神情拆开来吞咽，丝绸般质感的细流滑过食道，化作眉间不散的郁色，收敛狡黠眼神，眼神一凝，几丝犹豫殆尽在厉色的摩挲中。
　　转身离去的身形越发清癯颀长，少女直挺脊梁，宛若岁月风霜中静默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