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娥冤
一
端云呱呱坠地之时,身体非常瘦弱,但她的哭声比任何一个婴儿都响,哭得父母的心直发疼,好像她并不愿意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世界是蒙元贵族主宰的世界。蒙古人、色目人掌握着国家的生杀大权,汉人被挤到了生活的边缘,承受着政治上的歧视和压迫,境遇极为悲苦。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少数民族来统治华夏大地的时代。多少年来在汉人潜意识里积淀而成的"唯我独尊"受到了最猛烈的冲击,汉人在岁月的缝隙里苦苦地挣扎着。
端云无法选择地出生在这个时代,她不知自己的命运将是如何,所以她大声放哭,使劲的哭,几乎把嗓子都哭哑了。婴儿的啼哭声传到隔壁,传到大街上,令街坊四邻、路上行人心动,纷纷纳闷:这婴儿怎么了?这时,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渐渐濡湿了窦家的庭院、窦家的屋顶。
细雨中的哭声更加清脆,更加揪人心肠。母亲紧紧把端云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端云的耳边,传来了温柔甜美的哼唱声:"小宝宝,乖宝宝,妈妈摇你到梦乡,梦里星星伴你飞,梦里太阳暖洋洋。"这哼唱声如此优美动听,它代替了端云的哭声,占满了全屋。端云不哭了。她听着这轻柔的哼唱,慢慢闭上眼睛,贴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母亲的怀抱是端云儿时安全的港湾。在母亲的呵护下,端云幸福地成长着。她先是跌跌撞撞地学步,接着,很快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父亲窦天章,四十多年来与书为伴,原想借助仕途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无奈,蒙元皇帝废除了科举取士,绝灭了秀才们济世报国的雄心。窦天章自觉心情压抑。志不得伸的痛苦无时不在折磨着他。女儿的降世给窦天章的生活带来了生气,女儿无忧无虑地欢笑驱走他心头的郁闷。让他暂时忘却仕途功名的烦恼。端云成了窦天章生活的新希望,是他的命根子。
窦天章看着女儿一天一天长大,洁白、轻盈。惹人喜爱。他不时地端详着女儿,总觉得她像一片云飘到了自己身边。于是有一天,窦天章告诉老伴:"我把咱们的闺女取名为云儿怎么样?"老伴望着女儿,含笑点头。端云的名字就这样叫开了。
"云儿,你在看什么呢?"病中的母亲斜靠在炕上,双手抚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着,这是生端云落下的毛病。父亲在煎药,看到端云趴在窗台上往外瞅,就疑问道。
"我在看雪呢,"端云并不回头,仍然注视着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儿。
冬夜非常寒冷,冷风透过窗缝、门缝侵袭着这个温暖的家。如果不是母亲病重,端云现在一定躲在母亲的怀里,听她哼唱歌了。
"雪有什么好看呢?"
成人有时无法明白儿童突发的兴趣。世俗杂尘蒙蔽了成人的耳目,使他们耳不聪,目不明。
"爹,我听见雪花在唱歌呢!"端云兴奋地喊道,"跟妈唱得一样好听。"
窦天章疑惑了。他抬头看着老伴,老伴虚红的脸上露着微笑。他马上回悟过来:女儿听到天籁了。心底一阵激动。窦天章欣喜地站起来,走到端云身边,把她抱起来:"云儿真聪明,居然听见雪花唱歌了,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过呢!"
"爹真笨,"端云小手抓住父亲的胡须,"咯咯"地直乐。
"爹,雪花儿从哪来的?"小端云瞪大双眼,充满好奇。这是一颗开始探求世界的心灵。
"从天上飘来的,"窦天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用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不知小脑瓜里都装了什么。
端云歪着脑袋,没有听懂。
"云儿,过来,妈妈告诉你,"倒是母亲懂得女儿的心。尽管她被咳嗽折磨得虚弱不堪,可此时,她握着女儿的手,脸上闪现出一种梦幻般的光彩。
"那雪花,原来是天上的云。云儿在空中飘啊、飘啊,从春飘到夏,从夏飘到秋。到冬天,她飘累了。一阵风吹来,吹碎了云片,那碎了的云片,就随风落下,变成了雪花自由自在地漫天飞舞。"
母亲说一句,停一下,喘一口气。她断断续续讲完,端云却听得入迷。
"妈,我什么时候能像天上的云儿飘起来?"母亲讲的故事太吸引人,小端云展开她想象的翅膀开始翱翔。
"等你长大后,就会像云儿一样飞。"母亲的话里寄托着她对女儿的全部爱意和希冀。
窦天章心里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浮云是没有归宿的,以前我怎么没有想到。他竟然有些后悔把女儿取名为"云儿"。
端云听到以后自己也能飞,高兴得在屋子里打转转,做飞鸟状。
母亲看到女儿如此的聪明、活泼,非常欣慰。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仿佛病已好了许多。
窦天章忧郁地看着这一切……
终于,一个冬日的夜晚,母亲不咳嗽了,她静静地躺着,好似睡着了。窦天章坐在炕边,双眼盯着妻子,一动不动。
端云推了推父亲:"爹,妈睡着了。咱们也睡吧。"
童言无忌,掷地有声。瞬间,窦天章的心被震动了,他觉得自己就浮在汹涌的海面上,随海浪上下翻动着,泪珠滚滚而下。
端云不知父亲为何而哭,用小手背替他擦泪:"爹,您别哭啊,妈妈知道会难过的。"无邪的话提醒了窦天章。
"是的我应该让你母亲好好睡一觉,她太累了。"他忍住悲伤,搂紧女儿,生怕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
端云一直盼着母亲病好后,再哼儿歌给她听。她怎么懂得睡眠与死亡有着一界之隔,睡着后的母亲再也不会醒来;她更不会懂得睡着了的母亲不仅带走了母爱,而且带走了她一生最欢乐的时光。
这年,端云才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