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生活中常常会上演一些温柔的点点滴滴,你会想把它写下来吗? 有这样一个女孩,她在上学期间,租住在学校西边的出租屋里,但是她每天都会穿过学校到学校东边的一个村庄的菜市场去买些蔬菜、水果,她不嫌远,也不嫌麻烦,她觉得那是散步,是享受。在路上,她常常用眼睛记录下她所看到的一切,包括菜市场那背着小孩的云南女人,鞋子穿反了乱跑的小孩……回到家,她放下包,便开始写,小小的出租屋,只有一张桌子,既是书桌,又是灶台,她拿笔记录下刚才一路上的所见所感,慢慢地,她的语言开始越来越传神,往往三言两语就刻画出一个十几岁还没有上学的少年的忧郁。 今天,我们将她写孩子的文章作为一个小集,取了一个温和的名字,叫做—— 柔情 ,展示给大家。从她的文章里,你可以感受到孩子的纯真,快乐,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爱与温情,但是当你看到另外一些孩子的时候,你也许会产生一种心疼。 这篇小小的文章,可以读给孩子听听。 也许,还会引发我们写作的愿望呢。 介绍一下[ 柔情 ] 的作者:黄风凯,笔名 柔情 。1991年生于河南渑池,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师从著名诗人于坚。现在生活在洛阳。(洪恩启蒙编辑部) 第 2 篇 不上学的小孩 文/ 柔情 Ⅰ 来到公园里,忽然听到公园内有小孩子在哭,我走过去,看到那个小孩子坐在车里哭得很痛,歪着头,干坐着,无依无靠,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衣。身边的男孩看起来有十几岁的样子。大白天怎么不上学呢?我看到他穿着的旧棉袄棉絮钻出来,脚上的运动鞋显得很不合脚。脚不小,前面的网面已经黑的可以渗出油了。他走起路来更加显得他的脚不小,很有力气。 我走近了,男孩将小男孩抱在怀里,小车本身很脏,前面的小桌子上很不平整,到处都是污垢,小车的座位上有一个折叠的黄白色毯子,毯子上有很多黑色的毛球,这张毯子就像死羊皮一样,身上到处都是苍蝇和虱子。毯子下还有一些折叠的脏衣物,旧裤子等。男孩试图抓出红色的衣架,使劲往外拽。 腰上系着像睡袍样式的厚厚的棉袄,戴着帽子,两手缩进袖子里的小女孩走近了,说,别哭啦,别哭啦。她的奶奶脸扑囊着,皱纹比较粗,穿着鼓起的棉衣棉裤,像古代人,说:"别哭啦,没磕疼吧。"将小男孩的帽子取下来,小男孩刚理过发,还未长长,凸露着头顶的皮肤。看看说:"肯定磕疼了,咋会不疼。" 我走近了, "你怎么不上学啊。"我想着今天是周四,应该上学。 "有时候上,有时候不上(或者是家里人不让上)。"他低着头,我也没听清楚。他的头皮往上,我还不知道他是被问得多了不好意思了。 一会儿,男孩将小男孩抱起来了,奔跑着,跨过花坛,跨上椅子,奔跑得像一阵风。那老年女人说:"都不能那样跑,摔着咋办啊。你看将那孩子磕在椅子边上,摔着了又得磕住头。" 脸颊冻得通红的小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个男孩。女人叫着自己的小孙女说:"不要跟着去了,过来过来。"过一会儿,男孩将小男孩放在车里,来回推着。小男孩又想起自己的伤痛了,开始哇哇地哭着,男孩不管他,由他坐着,倒着歪着哭。女人说:"又想起来了。"小女孩来回跑着,想要和小男孩玩。 Ⅱ 这时候,我看到女人和一个瘦女人在聊天,就渐渐地走到她们身边。我听着她的意思是这男孩的妈妈是个后妈。他把小男孩带到驿站去,驿站你知道是啥吧,人家不让他呆,嫌他脏,脖颈都是脏的,说着用手去拉自己的毛衣领子,说明那男孩的脖子里面都是灰色的泥垢。 我走过去,我问:"你说这小男孩的妈妈是个后妈啊?" "对啊。" "这么大了不让读书啊。" "嗯,啥字也不识,是个傻瓜。看着就不聪明,你看他的眼睛,眼白往上,眼青泛黄,眼皮往下翻,嘴巴豁着,牙齿很大。" "弟弟也不会聪明,看着就是个傻瓜。" "小男孩是后妈生的吧。" "嗯。" "一天带孩子也真够累的。" "对啊,天天带孩子,他喜欢带孩子。" "后妈对他好吗?" "现在天天带孩子,孩子大了他就回老家了,现在一天吃不了几个钱。现在请人带孩子很贵的,一个月要5000块。这样的小孩我还不愿意给他带呢,那次有个小男孩磕住了,后脑壳一下子磕碎了。" "你结婚了吗?"瘦女人用斜眼看我问。 "没结。" "那不说了。" "说吧没事。" "夫妻之间是要过性生活的,她不打你,害怕别人说你后妈打孩子,但是她叫男人打他,你要是不打他,她就不睬你。" "他爸妈都是做生意的?" "嗯,那个阜阳牛肉汤。" "那做生意的应该挺有钱的啊。" "嗯,这男孩不识字,将来娶不到媳妇,没人跟他。" "银行以后都不要柜台了,都要自己去存钱,看不识字怎么办。" 后来,我们来到了小男孩旁边,小男孩歪着头哭着。站着的男人抱着在胸前扑扑腾腾的小男孩。 Ⅲ "孩子瞌睡都得睡,你不让他睡他难受。"男人说着。 男孩用衣服撑子钩着小男孩的脸颊,小男孩实在瞌睡,睡得很香。 "你爸妈说不让瞌睡你就不让他睡啊。哪个小孩子不睡午觉的啊。怕白天睡了晚上不睡觉闹人。"(父母起早贪黑累了一天是要好好休息。因此,不让小孩子睡觉的责任就搁在男孩的身上,若是他睡觉,他就会被打。) "不行,他们会知道的。他们知道就会打我。" "你不让他们知道就行了啊。" "他们一下就能看出来。" 上海男人边说着,边和上海女人聊着。 "看着这小男孩真是难受。" "嗯,是个傻子啊,长大也不会聪明啊。"他们说话丝毫也不顾及坐着的男孩。 "这孩子看着真难受。" "男孩还比小孩好看些。" "哪个啊。" "那个大的,那个小的更像他妈妈。" "他们打你你跑啊。你奶奶不是说让你回老家,你咋不回,还是上海好啊。" "我又不知道怎么坐车。" "你老家哪里?" "安徽阜阳。" "那就和警察说,警察会把你送到家。" "我又没有钱。" "一路要饭,就能要个车费了。" "你要是要饭回家,我就先给你。"上海男人说。 第二天,我想着去阜阳牛肉汤看看情况,便来到了门口查看,女人很年轻,皮肤很白,脸像面团,头发乌黑。我在隔壁吃饭,坐着,突然看到男孩推着小男孩过去了,于是我就赶紧起身,看到男孩趴在柜台上女人的身边,看女人买烟,嘴巴张得很大,眼睛也注视着,他高出女人很多。女人身穿灰色的毛呢衣服,毛毛领,一直在看这个烟,那个烟,反复看,一个1米6的男孩就这样整天闲荡着,他推着车走过了,女人仍在看着烟。昨天那个瘦女人说了,他妈妈跑了,肯定是奶奶对她不好,我们上海人才不会这样呢。 我来到公园,看到了那个瘦女人,等她走过来,她看到了我,叫着:"你来啦。"边走向我,也顾不得身边的老太太了。 她说:"昨天把他摔的啊。真是吓人,看着就不聪明,长大了也是个傻瓜。" 她说话时候嘴角会冒出白色的稀薄的吐沫。穿着薄薄的灰绿色棉袄,里面的一个蓝白色小丝巾看起来就像是五块钱一条的,起着毛球,充满了灰尘,头上戴着旧毛线帽子。 中午吃完饭去散步,下雨了,男孩戴着帽子躺在银行的长椅上。 我叫他:"怎么躺在这里,今天没带孩子啊?" 他牙往外翘说:"没。" 我说:"怎么回事啊?" 他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走,去公园走走。" 他说:"你去吧,我不去。" 我接连说了几遍,他慢慢地想要起来,但是又迟疑,终于起来了。和我并排走。 我说:"吃饭了吗?" 他说:"两顿没吃了。生气了,不想回去。" 我说:"怎么了。" 他说:"我不让小孩玩那个皮球……" 我说:"你先回去吃饭啊。" 他说:"我不敢回去,回去他们把我吊起来打。" 走到前面,他瞅着仿佛瞅到了女人,他说,我们往那边磨过去,我怕我妈看见。 Ⅳ 我们绕了很大圈到了公园。 一路上,我和他说:"你不能太软弱了,老是受人欺负,你得坚强点。" 他说:"我吃我弟弟的馄饨,我妈不让吃。" 我说:"等你再长大点,你出去打工,自己挣钱,不要他们养了。我和你说的你都要记着啊。不要总是受人欺负。" 他说:"嗯。" 下大雨了,他说:"你回去吧。" 我说:"没事,我陪你一会。" 他说:"你家几个孩子啊。" 我说:"我们家两个,我姐和我。我们小时候都是吃咸菜长大的。" 他说:"那你姐姐对你好吗?你爸妈对你好吗?" "好啊。我爸妈都是亲爸亲妈。" 他说:"那你住在哪里啊?" "我是河南人,在上海打工,自己租房,自己挣钱。" 他说:"你在哪里上班啊?" 我说:"……" 他好像要记得我上班的地方,把我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位置,因为我的出现使得他的生命出现了一点光,尽管那光芒是微弱的,但是却有点温暖。在他的世界里,他爸妈吊着他打,他亲妈走了。他不能像同龄孩子那样去上学,没有朋友玩。 我暗暗说道:"以后每天都去公园陪他一会吧。"我看出来了,这小孩是个重情义的人,你对他好一点,假设在武侠世界里,他便要用命去回报你,他暗自思考我的地址,想着那是哪里,是不是可以去找我玩,是不是可以在伤心的时候找我聊聊天,即使不找我,也在心底留下我的位置,那个位置叫做安全感,安全感就是受到危险威胁拷打的时候想起的那一点点温暖。就像晚上睡觉,如果身边有个人或者是房子里有个人,即使不说话,那也是安全感。 这个男孩父母不让他上学,那么他弟弟呢,长大了会让他上学吗?一定会的。因为弟弟是亲生的,女人一定想让自己的孩子识点字,不是自己的当然不会为他的将来考虑。 我真替这个小孩子感到难过,他穿着十几天前穿着的破棉袄,已经磨得掉了几层的布裤子,上面是一些黑色的残渣。戴着帽子躺在我站着摘山茶花的椅子上,下着雨,那一幕幕使我久久不能忘怀,我像一个少年摘花,他却正好躺在那个椅子上,多么鲜明的对比,我摘花是快乐兴奋的,而他呢,饥寒交迫,十几岁了像个保姆一样整天带孩子悠悠晃晃,被街上的弄堂的人耻笑,有人给了他一点残余的面包,他吃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他却那么瘦,皮包骨头,这样的小孩他从没做过孽,他得罪了谁,为何上天要待他这样啊?是命运。命运就像一个大网,他愚昧地没有反抗能力,他说,父亲打他,他也不能还手啊。他甚至不敢出走,不敢去打工,不敢,他还是个孩子。 他不傻,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孩子,想着下雨了,赶紧让我回去,免得淋雨。 他说,他不回去,饿死也不回去,让他们出来找,找不到。他说着气话。 我要回去上班了,你早点回去啊。我对他说。 再去外面散步,经过阜阳牛肉汤,我看着,进去了,男孩子和女人都在吃面,女人面前碗里的面里有一团青菜。男孩的碗里没有,他不吃青菜,她说。又一天,男孩坐着玩手机,女人也坐着玩手机。我想起男孩总是一遍遍问我那是什么花,说你知道得真多。我给他吃水果,他说,我妈妈自己老是偷着买水果,也不给我吃。 一年过去了,我再次来到了公园,那小孩不在。我去到阜阳牛肉汤店,我问小孩了?女人告诉我,早都回去了。但愿他是回去上学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