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三孩妈妈口述政策出来前，我已生完三胎

　　2021年的5月31日是周一。
　　那天饭后，我们家像往常一样，进入了＂写作业＂时间：大哥要去自己的房间独立写作业，二哥要弹20分钟的琴，妹妹则要复习读几句英语——那是她的英语课老师留的作业。
　　第二天是儿童节，学校和幼儿园都要准备非常丰富的活动，因此孩子们有点过于兴奋，总是过一会儿就问我一下明天的各种准备事项。
　　我一边回答着各种问题，一边还要抽空赶自己一篇稿子。
　　孩子们话太多了，于是我设置了一个20分钟的＂番茄钟＂时间。
　　我要孩子们起码这20分钟里不要和我说话，不然今天我这份工作就要完不成了！
　　IHUMAN MOM
　　奋笔疾书期间，我的手机一直滴滴滴发出信息提示音，但是我没有停下来去看—— 难得有＂整块＂的工作时间，我不敢浪费 。
　　是的， 对于我这个三孩母亲来说，20分钟无人打扰的时间，是一份奢侈品！
　　等写完稿子、弄完孩子的作业、把孩子们赶上床之后，我终于有时间打开手机，才知道为啥这么多人同时给我发信息了：
　　这一天，三孩政策全面开放了！
　　IHUMAN MOM
　　朋友们的调侃各种各样：
　　＂你提前完成国家任务了！＂
　　＂羡慕你，老三终于生了个女儿。＂
　　＂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但是问得最多的还是一个现实问题：
　　＂生老三的社会抚养费你交了没有啊？＂
　　＂不会已经交了吧？＂
　　＂还能不能退啊？  ＂
　　我转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妹妹，有点哭笑不得。
　　妹妹出生于2016年2月，当时距离全面开放二孩政策，也才过去1个月而已。
　　我们想，就算国家要开放三胎，肯定也要很多很多年以后，不缴纳社会抚养费，可能会对以后入学、出国旅游有影响。
　　于是全家一致决定，为了不影响妹妹今后的人生，还是把罚款交了吧！
　　没想到仅仅过去5年半，三孩政策就全面开放了！
　　这期间，妹妹没有出过国，也还不到入学的年纪。我们这个抚养费交的，是一点＂便宜＂没占到。
　　要说不肉疼，肯定是假的；但是我还记得妹妹来到家里时，全家人的欣喜，以及我们缴纳罚款时，那种要给妹妹一个和两个哥哥一样的幸福生活的期待。
　　当时我们是这样和自己说：这不是罚款，这是妹妹生来自带的嫁妆。
　　很多人会问我， 为什么要生三胎， 怎么会有这个勇气的。
　　科学来说，我怀上老三的过程叫＂意外怀孕＂，但内心我更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我生了两个男孩，突然怀上老三却发现刚好是女孩，这是怎样的运气和福气啊！
　　福气给你了，你就要接。 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内心的斗争，我就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怀着老三的那段日子，我心里是幸福的。那时候老大老二都还很小、很萌、也很好带。平时我陪他们做游戏、讲故事，周末和假期里我带他们去公园玩。
　　我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么好值得和孩子一起分享。
　　当然，这只是我当时的想法。自从孩子上学以后，我发现，这世界展现给孩子的不全是美好，也有残酷的竞争和身不由己的内卷。
　　如果是老大上学后，才怀上老三，我大概率是不会选择再生一个的。
　　怀老三临盆的那几天，是在正月里。
　　南方的冬天很冷，还没有统一供暖，我们打开了空调，房间里温暖而干燥。
　　我和老大老二睡在床上，老公则在地上打地铺——因为房子空间不够，在搬家之前，我老公睡了整整两年地铺。
　　突然，我感到了那种熟悉的肚痛。
　　我叫醒妈妈，让她睡到我的房间，然后就和老公两人去了医院。
　　夜里妇产医院的急诊也很忙碌，不知道为什么，产妇的阵痛，总是会从半夜里开始。
　　接诊的医生非常淡然地接过我的建卡一看，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你这三胎啊，会生得很快的，赶紧上去产房！＂
　　一入院就可以直接上产床，而不需要在待产室经历漫长的观察，是我们这些经产妇的＂殊荣＂。
　　生产的过程是很顺利，也很安静，因为只有老公一人陪产。
　　我知道妈妈肯定在家里辗转反侧，一边看顾这两个小的，一边为我担心。而我婆婆已经早早起床，正在为我煮粥，只待粥好了，就送来给我吃。
　　是的， 我之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生下三胎，和家里人的帮助支持是分不开的。
　　尤其是婆婆和妈妈，她们都是干活带娃的一把好手，是我的坚强后盾，也是我内心的＂定心丸＂。
　　就这样，迎着清晨的阳光，护士把老三送到我的怀里——是个女儿，6斤7两。
　　我很开心也很激动，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终于凑成一个好字了!＂，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个心理活动，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我妈说：＂女儿就是贴心，过了正月才发动，就是为了让你春节先好好吃完酒席。＂
　　老人们都很支持我生女儿，因为女儿＂贴心＂、＂会照顾人＂。
　　可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可以得到全家的宠爱，可以得到这个世界的有待。
　　我小时候，父母对我很严格；现在我有了女儿，我想只将她宠到天上去。
　　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其实并不具备这样的精力。
　　从老大出生那天起，一直到2019年，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我会因为各种原因醒来：喂夜奶、孩子夜啼、踢被子、做梦哭醒。如果孩子生病了，我则要彻夜抱着他们走来走去安抚他们的痛苦。
　　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老大老二一起病了，他们躺下不舒服会哼唧，于是我和老公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卧室里踱步， 就好像两个在城堡前巡逻的士兵。
　　而我们守护的，则是非常普通的一个东西——孩子的安眠。
　　一直到现在，我的睡眠都很浅。老公出差不在家的夜里，既是是最小的声响：孩子起床上厕所、门外清洁工收垃圾、楼房墙体间奇怪的响动，都会让我立马醒来。
　　我虽然是一个城市人类，但每每这样的时刻，我都觉得自己和塞伦盖蒂草原的母狮没有区别。
　　现在孩子们都能睡整夜了，我得以睡在自己的卧室，但是三个孩子会在半夜一个个摸到我的床上来。
　　冷不丁的，我的后背顶上了一个硬邦邦的头；脚一伸，又踢到一段软软的身体；手臂也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压住了。
　　一觉醒来，我的床上会＂长＂出三只小猪。
　　IHUMAN MOM
　　我用不着细说带三个年幼孩子的辛苦，日子被喂饭、哄睡、洗澡、遛弯等日常琐事填满。
　　我没有数过我拢共给孩子洗过多少次屁股、喂过多少次辅食。不过我手机倒是留下一条记录：2016年双十一前夕，我付款下单了12包尿不湿。但是不到两个月，我又买了14包。
　　这常见的购物目录和不常见的采购数量，就是我那一段生活最真实的注脚。
　　生活被琐事填满，有时也是一件好事，这说明孩子又过了平凡但是安安全全没病没灾的一天。
　　家里有多个孩子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生病——无论是哪一个生病，都很容易传给其他孩子。
　　2016年夏天，大哥感冒并传染给了妹妹。
　　4个月的妹妹开始咳嗽、打喷嚏。傍晚我抱着妹妹在小区逛，突然发现她怎么不爱笑了，虽然她没有哭也没有闹，但是我就是觉得很不对劲！
　　我即刻去了市里的儿童医院，医生检查以后告诉我：＂还好你来得及时，孩子当时的心率已经达到200了，再拖下去就是心脏衰竭了。目前医院没有病床，你先在留观室住一晚。＂
　　留观室是没有床的，只有一个吸氧台，4个月的妹妹要带着氧气管躺在那里。
　　还好，那时候我没有断奶，我奶睡了她，这样她就可以安稳地躺着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凭直觉＂救＂了自己的孩子。
　　2013年夏天，一岁多的大哥开始感冒发烧，四天里我去了三次医院，因为无论医生怎么和我说这是普通感冒发烧，我总是很不放心
　　终于在第四天，医生确诊大哥患的是川崎病，这个病不难治，但是容易被误诊。
　　我们确诊及时，可以最大程度杜绝患上后遗症——冠心病。
　　在养育这三个孩子期间，我一直在翻一本叫做《西尔斯育儿百科》的书，尤其着重看其中的疾病部分，我发现我似乎是挨着目录，经历了所有常见不常见的儿科疾病：感冒、支气管炎、幼儿急疹、流感、轮状病毒、手足口病、急性荨麻疹、鼻炎……
　　我会按照医学标准却判断孩子的情况，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虽然孩子从母体生出来了，但是妈妈和孩子之间，永远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给连着。
　　而这样的线，我有三根。
　　今年九月份，连最小的妹妹都要读大班了。
　　孩子们都大了，我的生活重心也从吃喝拉撒里解放出来，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学习。
　　IHUMAN MOM
　　我没有办法鸡娃，虽然我也很想，但是鸡娃要求对一个孩子灌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我显然是做不到的。
　　这边我在陪老二练琴，那边老大喊我说有一些作业不会；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老大，老三又气鼓鼓跑到我面前说：＂妈妈这次舞蹈课上又是只有我没打卡，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打卡！＂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暴走了。
　　我暴走，不是因为嫌孩子们烦，孩子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不能很好地配合他们。
　　我暴走，是因为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任务逐渐变多，我的精力只会越来越＂捉襟见肘＂，而我根本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待孩子的成长，用他们的＂独立＂来换取我的＂轻松＂。
　　可这样的交换难道不残忍么？我生了更多的孩子，难道反而要错过更多的陪伴，搞不搞笑？
　　因此，我总是劝朋友们不要生三胎，而我的理由也非常直观且通俗：一个妈妈只有两只手，刚好一边抱一个孩子；一个妈妈也只有两侧身体，睡觉时一边躺一个孩子。
　　而我不行，每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总有一个孩子漏单。
　　每逢这个时候我就想，只有三头六臂的哪吒才适合生三胎吧！
　　7月24日，国家出台了最严厉的＂双减＂政策，朋友圈家长们一篇哀嚎，担心孩子以后没有课上，而我内心却有点窃喜。
　　IHUMAN MOM
　　我家孩子很少上课外补习班的，因为仅是辅导孩子完成课内作业和少数几个素质类兴趣班的任务，就已经让我无暇分身。
　　很多人说，这是国家为了促进生育率而出台的配套政策，似乎只要能限制课外培训机构的无限内卷，就能提升大家的生育意愿。
　　甚至听说某些地方推出奖励，生三孩的话产假可以更长，每个月还会多给几百块的补贴。
　　IHUMAN MOM
　　我不禁想，真的有人会为了500块的补贴就生一个孩子，从而承担一个月几千的额外支出？真有人会为了30天的产假而生一个孩子，然后忍受好几年不自由的生活？
　　这不就那个老笑话的现代版本么： 我有一张50元优惠券，是用来购买保时捷的。
　　如果从＂投入—产出＂这样的角度去计算，生养孩子就是一个无论怎么算都会＂亏本＂的行为。
　　即便当代年轻人真的可以不加班了、房贷压力小了、教育负担轻了，他们也不见得就会愿意生孩子。
　　有这多出来的时间精力，无论是去娱乐旅游还是提升自我，那都是对自己的投资的关爱，不比生孩子来得香？
　　如果把生孩子看成是一件＂付出＂，那么无论如何＂补贴＂，都不会完全弥补到＂损失＂。
　　但反过来， 如果把不把身孩子看成是一件负担，不用这种精致的＂投入—产出＂的视角去看待生育，那或许会更容易做出生孩子的决定。
　　养育孩子，就是漫长的辛苦中，穿插着一个个小的惊喜。
　　为他们学会翻身、走路、夹筷子、叫爸爸妈妈而激动和喜悦；
　　向他们重新学习简单的快乐，比如夏天的一跟冰棍，临时起意去小店买的一块巧克力；
　　因为他们的缘故开始重新认识世界，认识更多小昆虫，叫得出更多花的名字；
　　期待圣诞期待春节，期待各种大大小小的节日；
　　还有无论前一天过得如何，孩子都会重新热情地投入我们的怀抱，喊我们一声＂妈妈＂。
　　孩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无条件爱着我们的人，而这种无条件被爱的感觉，对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是很难想象的。
　　所以很多问题，我也只能说那句老生常谈的话：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作者：火星主妇，三个孩子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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