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爆表的夏天，真想像他们一样，在冰川上作画，在深海里涂鸦。。

　　文／沙子
　　最近气温飙到爆表，这个时候，多希望能一头扎进凉哇哇儿、水灵灵儿的海水里泡上，要不就在爽滋滋儿、蓝应应儿的冰洞里躺下啊！
　　有这么一对兄弟，不光干过这事，还在所到之处都画上画，大概跟＂到此一游＂一个意思。
　　他们的目的，是用在极限之地的艺术创作告诉大家，全球暖化多么迫在眉睫。
　　当别的艺术家还在画布上复制自然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整个大自然当成自己的画布。
　　从极地冰川到深海海底，从酷热的沙漠到人迹罕至的雨林，还有湍急的瀑布口和潮汐频繁的危险码头…..
　　他们总是挑选出人意料的地点，把自己的画作无缝融入当地的环境当中，就像从自然里长出来的一样。
　　然而每一次呈现的背后，都曾是前途未卜的冒险。
　　除了必须不断突破自己体力和脑力的极限，他们还不得不与时间和变幻莫测的环境赛跑，甚至有几次还差点丢了小命。
　　不就搞个艺术，至于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吗？
　　更让人不解的是，他们使用的特殊颜料，让这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完成的画在短时间内就会溶解，像从没来过一样。
　　如果用一句话总结他们的风格，那就是： 挨～就是个玩儿。
　　01.
　　这个艺术家组合是由来自夏威夷的双胞胎兄弟Sean Yoro和Gabe Yoro组成。Sean负责策划和绘画，Gabe来拍摄和记录整个过程，创作的时候分别使用艺名Hula和 Kapu。
　　左：Sean, 右 : Gabe
　　他们迄今为止做过最疯狂的项目，要数在深海里涂鸦。
　　画作下面的钢筋水泥支架，就是科学团队刚放置好的人造珊瑚
　　一次偶然的机会，Sean 听说了珊瑚礁濒临灭绝的新闻。从小在夏威夷的浪花里长大的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仿佛整个童年都被这则新闻碾碎了，于是他开始关注海底生态。
　　珊瑚礁是25%的海洋生物的家，被称作＂海底热带雨林＂。然而，人类对海岸的商业开发、过度捕捞，以及内陆污染和气候变化对海洋的影响，已经极大地破坏了珊瑚礁正常的生长环境。
　　同一片珊瑚礁前后十年对比
　　迄今为止， 全球已经有20%面积的珊瑚丛遭到永久性破坏 。原本色彩斑斓的海底，现在目光所及都是大片变成灰黑色的死掉的珊瑚丛，还有人类丢弃的塑料垃圾。海洋生物因为没有了珊瑚礁的庇护，面临着严峻的生存危机。
　　很多环保组织不得不 采用在海底陈设人造珊瑚的办法 ，为海洋生物创造出一个勉强替代珊瑚礁的人造生态环境。
　　人造珊瑚的制作材料有很多，从废旧轮胎、弃船、水泥支架，甚至退役的地铁列车，都可以。把它们沉入特定海域的海底，经过一定时间后，会在表面慢慢长出植物，吸引鱼类和其它海洋生物，最终形成完整生态。
　　用船和车的残骸做人造珊瑚是比较常见的方法
　　Sean的目标，就是新植入一座人造珊瑚礁，并在上面完成涂鸦，引起人们对海洋环境的关注。
　　为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主意， 他们整整准备了14个月 。
　　首先，他们要找到专业的科学团队，对在哪里放置什么样的人造珊瑚进行精心策划。
　　接下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自身准备。
　　因为从小在夏威夷长大，Sean自信地以为，自己与生俱来的冲浪和游泳技术可以让潜水作画变得容易。 他甚至大胆地选择自由潜水—不携带任何氧气设备，只通过调节自身的屏气和呼吸潜到想要的深度进行操作 。他以为，这种方式让水下活动更自由，也跟自然更加契合，更能表达对自然的敬畏。
　　然而现实总是骨感的。
　　第一次自由潜，他甚至都没能下到三米，只憋气了半分多钟就不得不放弃。想在水里完成巨幅涂鸦，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那一刻起，他意识到，这次碰上大事了。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把自己送上一条漫长的不归路。
　　像一个即将要参加奥运会的专业运动员一样，他每一天都在积极备战。
　　从体能到心理，还有最重要的呼吸功能训练—在陆地上做心肺强化运动，以及抱着石头在海底徒步……
　　尽管付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努力，但每周的进展却微乎其微。还有一次， 高强度的水下练习导致他的耳朵鼓膜破裂，项目被进一步推迟 。
　　除此之外，在水里的画画技巧和颜料选择，也成了新难题。
　　因为在海里受呼吸所限，他必须改变已经熟悉的作画技法，学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作品。
　　另外，他以前在陆地上使用的颜料也完全不能用来水下作画。他必须找到一种新材料，既能保证在水里对金属和水泥墙面有效，又不含任何对海洋造成污染的化学成分。
　　此刻变身化学家的Sean，在经历了几个月里的几十次试验之后， 最终确定了用取自天然的颜色加上蔬菜油，经过一定配比做成水下画棒。
　　经过几千个小时的精心准备之后，他觉得可以试一试了。
　　某天，海上的天空有些阴沉。Sean穿好潜水衣，戴好泳镜，背好画材，从船上纵身一跃，投入了未知的海底旅程。
　　数不清他浮到海面多少次来获取氧气，在经过几天的＂爆肺式＂水下创作之后，他最终在科学团队事先搭建好的人造珊瑚礁上完成了三幅作品。
　　过不了多久，用特制颜料画出的涂鸦就会被海水腐蚀殆尽，再被新长出的海藻、水草彻底覆盖......但是 没有生命的画，被欣欣向荣的生命力所取代，也正是他们想要的。
　　02.
　　海底涂鸦计划算是成功的，起码完成了任务，也留下了影像。另一项计划就没这么幸运了。
　　2015年，正值《巴黎气候协定》还悬而未定， 他们抓住这个时机，决定做点什么，让人们看清全球变暖的惊人速度 。
　　他们从阳光加州飞到寒冷的冰岛，并在当地租了一辆房车。
　　开到车无法继续前行的地方，他们就自己扛着几十斤重的设备和画材，在冰天雪地里又徒步跋涉8公里，才找到合适的创作地点。
　　＂这是我们迄今为止最混乱的一次。＂Sean回忆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
　　寻找适合涂鸦的冰块已经很难了，然而更不可控的是， 这些浮冰以他们之前从未想到的速度翻转、开裂、融化……让这项创作变成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Sean站在一块即将融化的冰山碎片上， 这里已经很难找到结实的冰块。
　　Sean站在他心爱的冲浪板上，在接近零度的水面上尽力保持平衡，再用冰螺栓把冲浪板固定在选好的浮冰上。
　　耳边一直伴随着冰块从冰山上不断分离的＂咔咔＂巨响，Sean一刻也不敢怠慢，像救火队员一样争分夺秒地工作。
　　经过数不清的崩溃和心理重建，在严寒中持续几个小时高强度创作之后，涂鸦终于在傍晚告一段落。
　　原计划在四块浮冰上创作四幅画，最后因为恶劣的条件而缩减成两幅。摄影担当Gabe只抢到了几张完成后的照片，整个珍贵的创作过程完全没有机会记录。
　　这两幅作品像是大自然的神来之笔，透着怪异的美。
　　一个是被封印在冰块里仿佛在求助的手，另一个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半张女人的脸，她像是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之后，平静地等待沉没。
　　这两个冰块很快就面目全非，但留下的照片却 在社交网络上引起了大范围关于全球暖化问题的讨论 ，也让人们不得不思考，平静之下，绝望和迫切相互交织的未来。
　　03.
　　Yoro兄弟并不是一开始就把事业定位在环保艺术领域。两个人最初分别为自己的梦想打拼了好一阵，最后才阴差阳错地汇集在这里。
　　1989年，兄弟俩出生在夏威夷瓦胡岛。像所有当地孩子一样，沙滩和大海就是他们的游乐场，游泳、冲浪、滑板是他们每天的日程。
　　Sean在社区大学读书，成绩并不好，也没有努力拿学位的动力。他的课程顾问建议他选修一项真正感兴趣的课。在翻阅课程列表的时候，他立刻被人像绘画吸引住了，就报了名。
　　在夏威夷有两种绘画艺术，一个是街头涂鸦，一个是在画廊展览的正规艺术。Sean从没想过自己是能画进画廊的材料，但是在当时的他看来，要想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唯一的途径就是去纽约。
　　于是，他打包好行囊和对画画的热忱，只身来到纽约布鲁克林。在21岁之前，他从未真正拿过画笔，再加上囊中羞涩，他只能一边在不同餐馆打好几份工来养活自己，一边自学画画。
　　看了无数个小时点YouTube 绘画教程后，他掌握了如何用套索准备画布，在画布上创作，还有如何完成24 英尺的壁画。
　　与此同时，他的双胞胎兄弟Gabe也在寻找着自己的方向。
　　Gabe在夏威夷帮人在汽车后备箱卖过街头服饰，不久后又帮同一个品牌拍过搭配手册。他完全没学过摄影，也都是跟着Youtube的教学视频一步一步学来的，顺便还学会了剪辑与合成。
　　2014年末，Sean发现他给自己的画作拍摄的照片总是缺了点味道，就请来Gabe帮忙，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 Gabe用照片和影像给我的作品加入了更丰富的故事性，我自己做不到这点。 ＂Sean这样评价他的兄弟。
　　兄弟俩合作的origin系列
　　他们的Kapu Collective艺术工作室就此诞生。
　　也许是血脉相连的关系，他们的合作不需要语言就能默契到骨子里。一起工作的感觉，像是把各自的想法做了锐化，一切变得更清晰。
　　决定合作后的第一个项目，是把Gabe擅长的自然风景照和Sean擅长的人像绘画融合在一起。但是怎么融合？这也涉及到在他们眼里人和自然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跋山涉水去拍摄大自然的多样性，然后Gabe拿着自己充满张力的影像，Sean拿着寥寥几笔勾勒出近乎透明的人物，二者叠加，居然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大自然是有灵魂的，他们想用画这样告诉大家。
　　04.
　　涂鸦，墙是必不可少的部分。作为夏威夷出生的涂鸦艺术家，则需要水和墙两者同时具备。
　　无论是沉船、废弃码头、半淹没的墙壁，或是湍急的瀑布口…… 只要有墙，有水，还有一个冲浪板，他们的艺术就可以生根发芽。
　　他们创作的从不是一张简单的美图，而 更像是与人和自然同时互动的综合艺术装置。
　　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是2015年在加拿大圣约翰港创作的＂Huna＂系列。
　　这个地方以极速上涨的潮汐闻名。 涨潮时，海水以每小时1.8米的速度逐渐淹没港口的峭壁。 要在这样的墙壁上创作巨型水壁画，除了他们，没人敢想。
　　Sean带上他的创作三件套：冲浪板、画笔，还有几桶环保颜料，就开始了他的新冒险。
　　有时候，为了赶上短暂的退潮时段，他不得不在深夜顶着探照灯作画。
　　经过几天几夜与潮水赛跑，他最后成功完成了一幅高三层楼的水壁画。
　　＂我想把不停变换的潮水，化作具象的艺术品。＂ Sean解释说。
　　每一种水位，都可以与画中人有着天衣无缝的互动，仿佛这个女人从潮水里生长出来，想诉说点什么。
　　＂ 这次对我绝对是个挑战，但是对自然的敬畏让我学会了不去跟它抗衡，而是随着它的节奏，把自然元素融入到画里。 ＂
　　05.
　　除了关于自然的主题，他们还喜欢把＂坚持梦想＂这个概念融入作品，在艰辛的路上自注鸡血。
　　比如，在几十米高的树群上喷涂＂Trust Your Path＂(相信你的路)。这句话完全是他们俩前半生的写照。
　　＂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回想起自己的初心和曾经走过的路。＂ Sean相信， 只有在离开了坦途，独自探索无人之径那一刻，你才能真正找到自己。
　　为了表现这个主题，他们真的避开了大路，在崎岖的小路、山涧和没有路的森林深处徒步了几小时，然后徒手扒在十几米高的树上画画到天黑......待完成这个作品之后，Sean感到身体已经不属于他了。
　　＂ 有时候，相信自己所走的路令人感到恐惧和孤独，处处是危机，而且看不到任何回报的迹象。＂ Sean坚定地说，＂但依然很值得。＂
　　他们把另一个有关梦想的创作定位在百米瀑布的崖口上— 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那种。
　　＂ 我害怕死亡，更害怕人生留有遗憾 。我常想，在生命结束那一刻，我会不会还有很多个‘如果’—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如果我再成功一点……如果我离开了自己的舒适区，结果会是什么样？＂
　　这次的画中，是一个女人在湍急的飞瀑当口紧紧拽住一根绳子，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 你要紧紧抓住你的梦想，哪怕要对抗一切，包括你自己。 有时你会忍不住跟自己说，松手吧，不行的……但记得，无论如何，永远不要放手。＂
　　Sean最喜欢美国诗人查尔斯·布考斯基的一句诗:＂ 你不能战胜死亡，但你能战胜生命中的绝望 。＂
　　在绝境中播下希望的种子，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谁又能说它没有意义呢？
　　06.
　　这些疯狂的项目，不但如愿以偿地引起了人们对保护自然的关注，吸引了大批主流媒体如CNN, Forbes及ABC的报道，更有数不胜数的品牌赶来合作，其中就包括Instagram, Facebook, The North Face和戛纳电影节等等。
　　在与The North Face的合作中， 这对兄弟第一次把目光从自然的危机转到人类自己的困境上面。
　　说起保护北极，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关于北极熊和冰山，但是 住在那里的因纽特人正饱受精神和心理健康的困扰。
　　全球暖化引起了北极生存环境的改变，让因纽特土著世代相传的传统和技能渐渐消失，再加上对环境改变的忧虑，地理位置的偏僻，疏离的人际交往，还有缺少对青年人使用网络、毒品的有效监管，让这里的自杀率比其他地方高出三倍。
　　同样目睹了出生地今昔剧变的Yoro兄弟对此感同身受，他们顶着极寒天气，用船桨对抗着变幻莫测的洋流和不断破裂的薄冰，创作了一张因纽特土著女人的侧脸，画中人是他在这里刚交的新朋友。
　　画完不到十分钟，冰块就带着上面的色彩沉没了。
　　哪有什么遗憾，一刹便是永恒，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律。
　　在瑞士著名的罗纳冰川，兄弟俩还跟意大利咖啡品牌 Lavazza和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Ami Vitale合作，创作了一组充满奇幻色彩的作品。
　　为了警示人们关注冰山消融的速度，他们用巨大的帆布盖住一片冰山，试图抵挡太阳直射的温度 ，还在下面画出一对小朋友，小心翼翼掀起毯子的一角，好奇地观望着外面的世界，仿佛在玩捉迷藏。
　　＂我了解得越多，就越发现整个自然环境是多么脆弱。这种体验甚至有点不真实。＂
　　他们创作过一幅名叫《纸船》的水壁画，说出了他们对下一代以及未来的担忧。上面两个似乎来自第三世界的孩子，站在一艘即将沉没的纸船上，眼里流露出的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恨。
　　＂我想要表达的是，下一代有多么的脆弱无助。我们正在亲手引领他们到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中去。 更糟的是，他们完全来不及找到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他们才是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混乱的人 。＂
　　07.
　　Sean 说自己从来不会为了画画而画画，而是想用它来完成更宏大的目标。
　　用一支业余的画笔，画出了胸怀的天下。2018年，Sean被福布斯列为全球艺术领域＂30个30岁以下影响力人物＂之一。
　　他的脖子上左右各有一处文身，左边写着＂ What if I fall ＂ ，转过身来，右边写的是＂What if I fly ＂，两句话像是隔着他的脑袋在彼此博弈。
　　从成绩不好的夏威夷野小子，到被品牌和社交媒体追捧的涂鸦艺术家，这中间每一步的艰险，只有他自己清楚，特别是选择了环保这条格外崎岖的小路。
　　＂我总是在不停问自己，怀疑自己，万一我失败了怎么办。＂Sean坦诚地说。
　　很多时候， 他就像站在悬崖上向下窥探的雏鹰，向往天空的自由，却忍不住恐惧眼前的深渊 ……
　　可是，如果真的飞起来了呢？
　　这个万分之一的＂如果＂，就是Yoro 兄弟冒险的全部意义：
　　把他们对自然的心，让更多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