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走过老城安喜门时,看到路边一位摆地摊算卦的老者。他面前地上的一块绒布上写着所算内容的招牌字。 我停下脚步看他招牌上的内容。老先生问我算什么,不准不要钱。 我摇摇头走开了。 我不想算,也不想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算的准,那是你的命,你又不能改变什么,不如不知,让该来的来吧。 卦这东西有人说是迷信,有人说很准,有人信,有人不信。 我想起母亲生前说过:"卦,只有精通的人才算的准。大多算卦先生学艺不精,一升不满半升咣当,只为混口饭罢了。学精的人都赛半仙。" 母亲是十分相信命的,也就是相信卦的。在她年轻的时候有人给她算过卦,准的让她不再怀疑人生,用吃苦与耐劳扛起了一家人的生活。 母亲在晚年给我讲了她与我大姑的一次算卦经历, 她说:"太准了,准的你的命在那个老太那里就是一张透明的纸。" 母亲讲,在民国末年,土改前夕。那时兵荒马乱的。讨饭的人很多。 村里来了一位老太婆,人称马大嫂,她是个打着莲花落的叫花子,会抽签打卦。 听说卦算的很是准。 二十一岁刚刚过门的我的母亲就和与她小五六岁的我的大姑去抽签算卦。 那一天,马大嫂讨要饭到了我的外婆家,并在那里住了下来。 我母亲带着我大姑回到娘家桃园岭,我家与我外婆家并不远,就岭上岭下。 马大嫂看着两个姑娘拿出了自己的卦袋,里边装的是《二十四爻卦》,都是带诗文的图片。 我大姑先抽一卦。 她抽出的图片上是一口井,井边上长着一棵鲜活的大白菜。还配有四句诗。 母亲说她已记不得那四句诗了,难懂不好记。但她记得马大嫂对那首诗的解读。 马大嫂看看卦图,对我大姑说:"你是个福大命薄之人。你就是这棵白菜,长在水井边,有人浇水,有人施肥,无论谁人打水都会浇你一瓢,你很有福。但是你命短,也就三十岁与四十岁之间。切记遇事莫生气,命会长些......." 母亲说这一卦后来灵验了。 大姑长大后,也就是在土改后,之前我爷爷是在局子里当差,骑大马带枪的,家里日子过的不错,大姑自然是公主命。土改后大姑也长大了,人模样儿也标致,嫁给了邻乡王家当医生的儿子。姑父医术高明,人也长的俊帅。 这样的男人很有杀伤力,很多女人迷恋他,勾引他。 姑父怕大姑生气,有的事情瞒不过,他会主动的告诉大姑一些情况,大姑还是生气了。人这一生气就容易得病,大姑病了,去世那一年三十八岁,留下二儿二女。 母亲说她公婆及姑父都待她很好,宝贝似的,她就是命短。没福享受。那卦真灵验! 那年母亲也抽了一卦。 她的卦上是一株兰草长在一个废弃的塸麻坑里(就是用来制麻的污泥坑)。 马大嫂对我母亲解读说:"你是个苦命人。就像这株兰草生长在塸麻坑里,没人浇水,没人施肥,一切全靠自己,不过你有兰心慧根的,这是你的福址。坚忍能让你渡过苦日子,晚年幸福,得祭长子。......" 八十多岁的母亲晚年躺在病床上时,还对我唠叨这卦算的太准了。 母亲二十一岁时嫁给了十四岁的父亲。母亲比父亲大七岁。这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两家都是家底殷实的地主家庭。 母亲过门后就伺候十多口人的一大家子。 爷爷在局子上班,有头有脸,奶奶比爷爷小近二十岁,是爷爷重金从栾川大南沟万家村买的万姓女子。生了三男八女。 父亲年纪小不知道体贴心疼母亲。年轻的婆婆常欺强她。 一大家子,日常磨面,做饭、洗涮,照顾弟妹,干农活,很苦很累,没有空闲,有点点错婆婆都不依不饶的。 面对封建思想很浓重的公婆欺强,母亲也曾反抗过,她也曾服碱自杀过。 那时的碱是自制的,用草木灰熬制,是焦黄色的浓稠液体。喝下之后五脏六腑如焚,被人发现之后灌发面水救活。 母亲说他是在阎王那儿走了一遭的。 解放土改后,分开家。日子并没有多大改观。爷爷奶奶成了地富反坏友中的坏分子,被批斗。我家成了地主成分。因为母亲的为人智慧,虽是地主成分并没有受多少批斗,但是被赶到远离村庄的山沟居住。那是几里没有人烟野狼成群的荒山沟子,那个山沟叫恶沟,光听名字就叫人胆惊心寒。 更可怕的是父亲被生产队外派去放筏,那是一种水上运输。常常是月余回不了家。深山沟里只有母亲带着大哥大姐一家三口人。 母亲最怕的是儿女被狼吃掉。住的是茅草庵,早上日出才敢开门,下午日不落就得关门,夜夜心惊胆颤的听豹吼狼嚎。吃糠咽野菜,日子非常艰难。 母亲在八十多岁弥留之际,还不停的说:"恶沟,怕怕!" 可见这段日子母亲所受的惊吓痛苦深入骨髓。 因为社会的原因,家庭的原因,母亲的一生是不幸的,但她如兰草一样坚韧的活着,更多是为了儿女。 母亲是智慧的。她的为人处事深得乡亲的好评,人缘很好。 母亲是破落财主家庭出身,虽然不识字,但她很有文化。会背很多《论语》与《增广贤文》。开口能恰当的引用孔子曰之类的名句以及《增广贤文》里有深刻哲理的话,能说的人心诚服。 母亲能言善道,是我的语文启蒙老师。我上学时语文一直学的很好,尤其擅长作文,得益于母亲的言教。 母亲一辈子很有骨气,她真把自己活成了一株兰。一株无人浇水无人施肥但坚韧的苦命兰。 因为经历过,所以母亲对算命是深信的。 她信命。 在我十五岁那年,家里住进了一个外来收核桃的商人。在攀谈中知道这个商人懂《易经》会算命。 夜晚,坐在火塘边,母亲让他给我算命。 母亲报了我的生辰八字,商人掐了一会儿手指头说:你这闺女从八字上看,心高气傲,特立独行,命犯意马、文曲二星,会嫁的比较远,但婚姻并不太如意,注定被夫所克,工作与文化有关。你老了能享受上她的福祉等。 我听了觉得是一派胡言,根本不信。 现在想想还真是一语成谶了。 七年之后我神使鬼差的还真是远嫁他乡。几经周转进入教育行业,业余写写文章也小有收获。与老公两地分居,管不着他,也懒得管他,感情淡然。 我无拘无束,反而觉得这种生活状态很适合我,我总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这个人淡薄名利,不拘小节,不会斤斤计较,活的很佛系。 在同事眼里我就是个马大哈。 马大哈有马大哈的快乐,他们无法理解。 我的一个同事开玩笑说我的生活境界一般人达不到。 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是说我傻的可以,不计较的太多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让自己活的那么累。再计较累死了也同样是一把灰。 我不想斤斤计较,也不想争名夺利,更不想拍马逢迎,名利也自然与我无缘。 一个佛系人的心态俗常之人无法理解,也自然。 这都是命自带的。 算命先生当初竟没有算出这个。这是千帆阅尽之后的淡然,生活的沉淀。 出家之人不一定都住在某个深山里的某个寺院中。 东方朔说:有人隐于林,有人隐于山,有人隐于市井。而我隐于人流。 人世有很多苦,很多人看不透,斤斤计较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