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的托儿所

　　〈1〉儿子降生的喜和忧。
　　1981年春，儿子呱呱落地。看到小傢伙那可爱的小脸小手小脚，我们感到无比喜悦！
　　对于儿子的降生，我和老婆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小生命，给我们的家庭带来无限的欢乐和幸福;忧的是我们同在一个单位，而单位没有托儿所，孩子入托就成了问题了！(计划经济时代，所有的国营企业和大部分集体企业，为解决职工子女入托问题都自办托儿所。)
　　另外，母亲因中风卧床不起，雇拥一个保姆。岳母患严重白内障双眼致盲。因此指望这二位老人带孩子，是决不可能。
　　〈2〉一顾经理办公室。
　　为了儿子入托问题，我走进经理办公室。 经理正在伏案看报纸，看到我抬头说:＂y师傅，你有什么事？＂并手指沙发说:＂坐下来谈。＂我坐在沙发上，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x经理，我是汽车钣金工，老婆是汽车配件仓库的保管员，我俩是分公司的双职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实指望双方老人能喂养照顾，可是一个中风卧床不起，另一个是白内障致盲。因此，我希望分公司自办托儿所，以解决双职工子女入托问题。＂
　　x经理听完我的话，脸上双眉紧锁，他站起身离开座位，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右手不停的搔后脑勺。忽然他停止踱步，转身面对我说:＂我们是个二百来个职工的汽车运输分公司，任务重，工作忙，加上基础条件差，哪有条件办托儿所？＂我急忙站起来，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他仍然不停地摇头，不同意。
　　忽然，我想起老婆的一个想法，于是对x经理说:＂我老婆想在仓库办公室里间的一个空着的小房间里，放一张小儿睡觉的摇栏床，把孩子放在那里，顺便照顾孩子，因为仓库的工作并不忙。您同意吗？＂他听完我的话，为难地笑笑，但又严肃地说:＂这只是临时办法，我同意。但孩子长大了，还是不允许带孩子上班！＂
　　〈3〉在家里和仓库里长大的儿子。
　　我在下楼时，心想:先解决燃眉之急，待孩子长大些再想办法。于是我每天早晨抱着孩子坐公交车上斑，老婆骑自行车上班。这样的抚养方式维持了8个月。
　　到了12月份，天气渐渐寒冷。我们考虑到坐公交车的难处，考虑到孩子的健康，决定享受独生子女的待遇政策:当时的政策是在家休养抚养未滿周岁孩子，可领取百分之八十的工资。
　　1982春，满一周岁的儿子，能滿地的乱跑，能说些简单的话语，十分天真可爱。但接下来，孩子的入托问题像一个沉重的铅块，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4〉二顾经理办公室
　　没法子，我只能又去经理办公室。当x经理看到我，立刻紧锁眉头，低着头看着文件，不耐烦地问:＂你又有什么事呀？＂我心平气和地说:＂老生常谈，还是办托儿所的事。＂＂单位没条件办托儿所。你可雇佣保姆带孩子嘛。＂他十分轻松地说。我苦笑地说:＂你说的真轻巧！我月工资35元，其中扣除I5元的母亲生活费。老婆月工资30元，其中扣除岳母生活费I0元。我俩只剩下40元，还要吃喝穿用。请问，我哪有钱雇保姆？＂他听完我的话，忽然面对我楞住了，半响没作声。停了一会儿，他有点脑羞烦躁地说:＂托儿所办不成！你的问题我无法解决，还是自行解决吧！＂说完话，他低头看文件，一语不发。看到他那种漠不关心的样子，我真想数落他几句，但还是忍了，毕竟他是领导啊！
　　〈5〉被限制活动的儿子
　　下班回到家，我把今天同x经理谈话的结果告诉老婆。她看我一筹莫展的样子，而信心十足地说:＂把儿子交给我母亲照顾一阵子……＂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我急躁地打断:＂岳母是个盲人，怎么带孩子？＂＂我妈不是百份之百的瞎子，她看人或物体是一个模糊的黑影，对外界的亮光还是有点反应。＂她接着说:＂我想好了，在儿子身腰上，拴一条约2米长的结实的带子，另一头拴在摇栏床上。再在干净的地上放一些玩具，这样儿子可以在有限安全的空间范围内自由地活动。同时我妈在一旁监护。＂
　　她停了一会儿，又说:＂早晨，我把儿子喂好饭，送到我妈哪里。中午我去那里弄饭给儿子吃，下班后再把儿子接回家。我认为这个办法，目前还是可行的。＂我看到老婆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能苦笑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啰！
　　1982年5月初，老婆上班了。按照她提出的办法，把儿子暂时由我岳母照顾。可是过了几个月，新的问题出现了。由于男孩天生好动调皮，他在玩耍的过程中，经常跌跤碰撞，以致造成脸上手上脚上，不是破皮流血，就是青一块紫一块。老婆经常热泪盈眶地抚摸儿子的伤口，此情此景也使我非常难受！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岳母毕竟是个视力不好的老人，要照顾好儿子的一切事情，她确实难以胜任。还是想办法督促领导兴办托儿所。
　　〈6〉信访于政府
　　常言道:＂猴子不上树，多打三遍锣＂。你不办托儿所，我找你的领导，我找你的领导的领导，反映我们双职工的独生子女入托难的问题。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我相信政府主管部门，上级领导会指示督促你兴办托儿所。
　　回到家里，我把想法告诉老婆。她脸上立刻呈现不安的神色，胆怯地说:＂你这样做，会不会惹事生非？如果不成功，领导会不会给你穿小鞋？＂我理直气壮地说:＂怕啥？我这是通过正当途径向政府主管部门，反映双职工的独生子女入托难的问题。这也是国家的独生子女政策，顺利落实的大问题！＂我停了一会儿，又说:＂即使我反映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我想领导不会为此事来报复我。况且，在单位像我这种情况还有好几对，只是他们不敢说而已，我也是为他们的利益在呼吁啊！＂
　　当晚，我写了二封内容相同的信，次日早晨邮寄出去。一封寄给市计划生育委会，另一封寄给《芜湖日报》社。信寄出后，我一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事情的发展结果。
　　大约过了半个月，我正在修理车间干活，单位里的Z文书走到我的面前说:＂y师傅，经理找你有事，叫你去他办公室。＂＂啥事？＂我感到意外地问他，＂不知道＂，Z文书说完走开了。
　　顿时，我猜到可能是那二封信访事情。＂是祸躲不过，是福自降临＂事到如今，想躲，想怕，也无济于事。最坏的结果:事情未办成，挨经理一顿臭骂而已。想到这里，我心情出奇地镇定，昂首挺胸地三顾经理办公室。
　　〈7〉三顾经理办公室
　　X经理见我走进办公室，立刻起身走近我，拍着我的肩膀，手指沙发热情地说:＂y师傅，坐下说！＂接着他肩并肩地坐在我身旁，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他看我用不解的眼光盯着他，于是和蔼可亲地说:＂你不要发楞，喊你来是告诉你一件好事！＂他见我脸上露出和悦的神色，便微笑地说:＂你最近写信给市计划生育委员会吗？＂我点点头，他又继续说:＂你的信经市领导有关负责同志的批阅，已转发到总公司。总公司已发文我们分公司，指示我们要克服一切困难，因地制宜地兴办经济实用的托儿所，解决职工子女入托难的问题。＂
　　说到这里，x经理起身回到办公桌旁的座椅上，喝口茶，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说:＂你们夫妻俩，工作一贯认真负责，于人为善。得到分公司职工的一致好评，并年年评为先进生产者。你们的困难，我们做领导的应该关心，应当解决。孩子嘛，是祖国的花朵，尤其是独生子女……。＂
　　我看他滔滔不绝夸夸其谈，着急地插上一句:＂我们的大经理，咱们长话短说，托儿所什么时开办？＂他见我打断他的话，毫无介意地说:＂快啦！昨天我同其他几个领导开了个碰头会，已形成决议:(1)把货运调度室的房屋让出来做托儿所，(2)从修理车间，抽调二名年龄较大的女工当保育员;(3)给总公司打报告，请求支援一部分幼儿睡觉的摇栏床。＂他兴奋地站起来，胸有成竹地说:＂不超过一个星期，孩子们能顺利地进托儿所！＂听到此话，我心花怒放地站起身说:＂感谢领导关心职工生活！＂他见我起身辞退的样子，挥动右手说:＂y师傅，回去要好好地干，不要辜负领导对你的期望＂。我连连应声退出了经理办公室。
　　〈8〉简易实用的托儿所
　　回到家里，我把这喜讯告诉老婆和家人，大家都非常高兴，儿子高兴得又蹦又跳。
　　在以后的几天里，托儿所的筹建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总公司的木工瓦工，对托儿所的房子和室外的小庭院，进行全面的整修和粉刷。总公司托儿所支援的一批幼儿睡觉的摇栏床，整齐地安放在托儿所房间的一端。被抽调当保育员的二名女工，正笑吟吟地清扫整旧如新的托儿所。
　　1982年10月16日，终于托儿所正式接受入托的孩子。我是第一个送孩子入托的职工，之后陆陆续续地入托的孩子有十几个，有双职工的，也有单职工的。看到孩子们在托儿所里笑着跳着唱着，那些家长们的脸上露出滿意愉快的笑容。
　　有一天，几个工友闲逛到我们扳焊班，其中一个工友对我说:＂y师傅，你真行！我们没想到的，你想到了，我们不敢说的，你敢说了＂。我感慨地说:＂为了孩子，我也是逼上梁山的啊！＂停了一会儿，我用那颇有点自豪的口吻说:＂山穷水尽疑无路？＂一个工友紧接着答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啊！就是这个＂又一村＂，解决了十几个孩子入托问题，解除了几十名职工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