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亡中的村小三岁幼儿寄宿不洗澡的女足校长天天想辞职

　　作者| 蓝字
　　原创首发 | 益周刊（ID:NPO2020）
　　云南保山莽林小学的开学第一课，是深圳佳兆业足球队球员、国家队前锋郜林给孩子们上的。
　　足球、球星、高原女子足球队，这样的元素组合在一起能碰撞的火花，也许能改变孩子一生。
　　只是，惊喜和意外结束后，他们也得重新要回到以往的生活。
　　下午16：00，环绕在群山里的莽林小学响起下课铃。
　　在老师带领下，一百多个幼儿园的孩子排成长队，往校门口走去。队伍在铁门前停下来，老师喊了句＂住校的站到这边＂，十来个孩子迈出队列，到一旁看着那些走读的同学们被家长接走。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叫起来，＂我要回家＂。
　　没人附和或是回应。
　　校门口，住宿的幼儿园孩子目送同学回家
　　走读的孩子照常往外走，老师忙着管理秩序，其他住校生低下头不说话。
　　一个块头大些的孩子伸出手，揽过这个小男孩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眼睛直直盯着大门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孩子才读幼儿园，就得住校，与家长长期分离。但其实他们并不是留守儿童。
　　他们这么早就开始住校的原因，是家里无力负担每天几元的车费。
　　回不了的家
　　莽林小学位于施甸县太平镇，一片种满烟叶和玉米的农田中间。
　　2009年，云南政府提出撤点并校，短短两年时间就撤并了9308个小学校点、112所中学。莽林小学在这期间合并了周边四所学校，成为这附近几所主要乡村小学之一。
　　十年前从另一所学校合并过来的老罗，是目前莽林小学在职最久的老师，他看着操场从红土地变成水泥地，看着新教学楼、新宿舍、食堂、幼儿园，一栋栋新楼从地里长出来。
　　＂这十年内，盖了你看看那么多的房子。＂
　　盖房子，是为了适应生源增加。从百来号人到如今，连上幼儿园在内，莽林小学已经有接近四百名学生在读。
　　建于十几年前的一栋教学楼，以及一栋低矮的宿舍，已然装不下那么多孩子。即使新楼起了，这里的宿舍依然满满当当，十二个孩子住在一间房里，直到今年才开始逐步施行八人间——老师们实在忙不过来，导致许多孩子没有搬进新楼。
　　师资匮乏，是最难的问题。
　　左边是零星的老师，右边是密密麻麻的学生
　　即使连上新来的四个支教老师，整所莽林小学也只有十六个教职工，还有一位因为二胎休了产假，这个学期的实际在岗人数只有十五人。六个年级十二个班，加上幼儿园的大中小班，几乎每个人都有需要专门负责的班级。
　　师资力量的不足，在教学上体现得更加明显。近些年来，莽林小学的教学设施就像新建的那些房子一样，一点点在增加，现在的莽林小学，计算机教室、音乐教室、化学实验室全部配备齐全。
　　然而，音乐教室里，钢琴上的灰尘多到一整包纸巾都擦不完，一架铝板琴杵在墙角，琴面上同样落满了灰——整个太平镇都没几个人认识这种乐器。化学实验室更是一年到头都只会进去几次。
　　唯一比较好命的，只有计算机教室。美丽中国的支教老师不见得都会乐器和化学实验，但电脑对他们来说没有难度。
　　有了完善的设施，却没有人来教，这些用善款捐赠而来的设备只能窝在教室里和灰尘为伴，是莽林小学等贫困地区学校的通病。
　　可是这些实在怪不得老师们。
　　除了教育，老师们还要照顾孩子们的生活起居，用校长杨文祥的话说，这里的老师更多时候扮演着＂保姆＂的角色。
　　莽林小学的住宿率接近七成，从三四岁到十一、二岁，但学生留守率在村小里并不算高，只有49个留守儿童。之所以那么多家庭选择住校，几乎都是因为距离。
　　撤点并校后，许多周边村落教学点取消。最远的一个学生，住在25公里外，成年人尚且要走上几个小时，更何况孩子。
　　长期亲子分离，孩子们的不安全感和缺少对外的连接难以避免。有些学校提出上十休四，通过合并假期，让孩子们至少能在家里住三个晚上增加亲子相处的时间。但在大多数双休制学校，学生们的身心健康只能交托给老师。
　　高年级的孩子，需要在饭后帮低年级的孩子洗碗
　　学校和老师的责任不断扩大，＂既要学习得好，还要吃得好、生活得好。＂
　　早上7:30，老师们就开始以班为单位带着学生吃早饭，紧接着各自投入到教学工作。最难的是下午放学后的空闲时间，经过一天的学习，孩子们很难坐得住，一窝蜂散开自己去玩，值班教师只能跟在后面，满学校地跑维持纪律和安全。
　　等到天色黑沉，学生们回到宿舍睡觉，老师仍然不能休息，一间一间宿舍查寝，核对好人数、帮踢被子的学生掖好被子，到12点左右确保所有孩子都能够安稳睡好，才能匀出功夫批改作业、备课。
　　匆匆忙忙休息一夜，第二天继续连轴转的工作，在这里是常态。
　　杨文祥揉着额角，带病上岗的他疲惫写在脸上，＂我们每天都非常的精神状态特别的欠佳，心理的，还有身体的。＂
　　＂状态很痛苦＂
　　＂连我自己的儿子我都照顾不了。＂
　　说这句话时，杨文祥的情绪猛然间有点激动。
　　作为这所山间小学的校长，杨文祥尽职工作了3年时间，作为自己孩子的父亲，这几年，他心里总有些愧疚。
　　杨文祥的儿子今年5岁，在上幼儿园中班。他家附近的校点也已经被撤消，每天都是由杨文祥的母亲走三公里路送孩子上学。有时候实在想见儿子，带着儿子来学校里，杨文祥又发现自己太忙了，一整天下来父子俩说不了几句话。
　　他想过把儿子接到自己学校，又担心环境过于熟悉，儿子小学以后要脱离父母会更加困难，比如同样是打扫卫生提桶水，在别的学校老师让干就干了，在这他肯定会忍不住帮忙。最后只能作罢。
　　今年下半学期开学的日子定在了9月1日。开学的第一天，别的父母都在送孩子上学。对杨文祥来说，这让他有些羡慕。
　　一从床上蹦起来他就开始忙个不停，他要赶往学校主持开学典礼。国旗下，他的讲话刚刚结束，就急匆匆冲下台，拉着新来的老师交代起工作。
　　在讲话的时候，杨文祥不止一次提到＂资源＂这个词
　　如果杨文祥是一所城市小学的校长，他或许不用这样忙碌。那些学校教师队伍稳定，开学所有人都有相对应部门的工作，分工明确。但人员变动剧烈的莽林小学不能这样。
　　莽林小学就像一个有缺口的水缸，每个学期都有老师突然从这里离开，也会有新老师到岗，这时，杨文祥必须一个个找新老师们谈话。这是他作为校长必做的工作。
　　教师的频繁流失是杨文祥最头疼的事情之一。除了因为涉及到晋级、轮岗等原因而流失的教师，在这里，自主申请调动也是常事。
　　大多数老师都希望去更好的学校，或者离家更近的地方工作，＂毕竟太偏远了＂。相比之下，家就在十几公里外，长期驻扎的老罗反而显得有些另类。
　　就连杨文祥自己都想过放弃，三年校长当下来，他疲惫得不行，常常一回家就跟老婆说辞职的事，可一到学校，他又都忘了。
　　究竟是真的忘了辞职这回事，还是假装自己不记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学校对他和其他的老师们来说，已经是另一个家。
　　每个星期，从星期天一直到星期五下午，这里的老师都住在学校，私人时间就是海绵里仅剩的一点水，拼命挤才能有。年轻一点的老师还好，像杨文祥这样到了要照顾家庭的年纪，冲突就再也无法避免。
　　家庭和工作的平衡已经是个问题，更让他痛苦的，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作为太平镇本地人，杨文祥加入教师行业，除了出于生活所需，也掺杂着想改变自己家乡的愿望。
　　距离太平镇不远的水长乡，因为出产水稻科研的重要原料水长大米，科研和水稻加工产业相对发达，教育水平也更高，平均分在八九十分以上。
　　被群山包围的太平镇，离怒江只隔了几公里
　　而只依靠原始的烟草、玉米及豌豆种植业为生，没有相关产业的太平镇，教育发展也十分缓慢，许多孩子上到六年级，连26个字母是什么都不知道。另一方面，由于经济落后，许多老师也根本不愿意来这里教书。
　　从师专毕业后重返家乡至今，13年时间，杨文祥去过太平镇周边很多不同的学校，每一所，几乎都面临着同样的困境：师资紧缺，让教师无法完全投入到教育工作当中。这也是成为校长以后，他最想改变的，＂不单单是硬件，更主要是解决人的问题。＂
　　能理解教师们往高处去的渴望，也已经做好准备面对摆在面前的难题，但杨文祥还是想让改变发生。
　　尤其在美丽中国介入之后，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展示这个机会的人，是一年前来这里的支教老师周锦杭，他通过自身的资源和人脉，给莽林小学置办起太阳能照明设备和一个简易的足球场。这让杨文祥意识到公益机构和组织的能力，更让他有了希望。
　　高原足球队
　　9月1日，杨文祥在国旗边讲话时，周锦杭和他之间还隔了几个老师，面前则是全校的学生。
　　和杨文祥校长不同，周锦杭来自浙江。正是这群学生，将这两个相差10几岁，相距2700多公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们的头顶，云南的天空仍然是通透的蓝，往学校外边望去，前后左右都是葱翠的山。被群山包围的莽林小学，显得有些孤单。一如学校里的孩子。
　　但自由活动时间，莽林小学的操场却会热闹起来。
　　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女孩穿着球衣，在操场上踢起比赛，足球场边围满观看的孩子，只有寥寥几个高年级的男孩在一旁打着篮球。
　　器材室里，堆满了球迷们送来的足球
　　一年多以前，这里是另一番景象。娱乐活动对于莽林小学的孩子们来说，就像新发下来的作业本，全是空白。尤其对于高年级的女生来说，更是如此。
　　足球到来之前，男孩子们往往都在玩篮球，整个学校只有两个篮球场，男孩子们都不够分，没有更多的地方留给女孩子们。尤其是那些高年级的女生。
　　低年级的女生年纪还小，天真烂漫的她们喜欢在操场上追来跑去，像是山里停不下来的蜜蜂。高年级的女生已经快到青春期，奔跑打闹在她们看来有些幼稚，但整个学校里，没有其他可以玩的设施和项目。
　　跳绳和发呆聊天，是她们仅剩的能打发时间的事情。
　　在莽林小学，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生活被烟叶和枯燥填满，不少孩子眼神里显得有些呆滞——重重叠叠的大山和一成不变的生活，磨灭了作为儿童本应有的灵气。
　　正是因为察觉到这部分学生在消遣、娱乐上的空缺，周锦杭才决定引入足球，建一支球队让孩子们多一点玩耍的机会。
　　一开始，孩子们的反应是抵触。
　　山里的孩子们，从没接触过足球。再加上周锦杭初来乍到和孩子们并不熟悉，到体育课上学生们都没什么兴趣，只是被动按照要求跑步、踢球、重复训练。家长们也提出了反对：有的担心会影响成绩，有的觉得足球对抗性太强，会有安全问题。
　　数学老师周锦杭正在教体育
　　帮周锦杭应付了家长质疑的是杨文祥，他说学校里只教技巧，不搞竞技，单纯让孩子们培养兴趣。训练下来，孩子们运球、过人、射门都流畅自如，有模有样。
　　杨文祥还记得，他小时候最怕填表格遇见特长和兴趣，＂我不知道什么叫特长，什么叫兴趣，因为我们接触不到＂。一直到前年，他才在妻子提议下第一次看了场世界杯的转播，对足球终于有了直观的认识。
　　在附近的村小里，杨文祥从没见过哪个学校关注足球运动，更别提把它辐射到全校或者整个教育更大的范围当中来开展。周锦杭的提议，正合了杨文祥的意。
　　这支在深山里从无到有组建的球队，几乎所有物资都来源于恒大的球迷们——周锦杭本身就是一名球迷，在他发了关于支教内容的朋友圈后。很快，一名郜林的球迷联系了他，当时郜林还是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的球员。这名球迷集结越来越多的恒大球迷参与，一起给学校捐赠了太阳能灯、足球服、球线、球门和训练器材等。
　　眼看快到冬天，短袖球服穿着太冷，球迷们又主动提出送一批长袖的，学校里的球踢破了，隔三岔五对方就会主动询问，不断送新的过来。
　　这支＂高原女子足球队＂，从除了足球以外什么设备都没有，九个学生简简单单组成的球队，到现在球衣、球门、训练器材齐备的17个人的队伍。
　　周锦杭抬起双手，在空中画了三个越来越大的圆，他说自己也想不通，球队怎么就一步一步变成现在的规模，＂反正就慢慢地扩大、扩大、扩大。＂
　　＂为了周老师踢球＂
　　三四岁开始住校，学校几乎占据了孩子们的全部生活，足球起码让他们有了变化和期待。
　　每次有物资送到，周锦杭都要跟学生们讲清楚这些物资是从哪送来的，送这些物资来的人对孩子们有怎样的希望。对孩子们来讲，足球已经不只是一个消遣的活动，更成了他们和外面世界最为紧密的联系。
　　年级高一些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学着用行动回应周锦杭说的话。几个月前，有媒体来莽林小学采访，记者问一个孩子为什么喜欢踢球，她腼腆地笑了笑，对着镜头说自己想要好好踢球，是＂为了让周老师开心一点＂。
　　现在，周锦杭正在将低年级的学生们培养成莽林小学足球队的主力，关于这一点，他也有些无奈，高年级的学生能在这里踢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快，他们就要开始升入初中，离开莽林小学。
　　但对于离开莽林小学以后的学习生涯是什么样的，学生们说不出个所以然。美丽中国市场部的胡鑫感觉到，这里的孩子终究缺少了一种引导，好像生活只有烟叶、大山，以及父母手机里的抖音和快手。
　　课间，孩子们都冲出教室在一起玩耍
　　莽林小学距离保山市区不算远，车程一个多小时，学生们不少都去过保山市区，有些孩子也曾去过昆明，城市的繁华和高楼大厦在这些孩子的心灵里留下了别样的印象。
　　离开大山，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离开大山之后，自己会过怎样的生活，对于这群孩子来说是个还不能理解的问题。甚至于对他们的父母们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往往也只是通往工厂。
　　改变命运，是他们未曾认识到的命题，更是不知如何下手的难题。
　　周锦杭和杨文祥都希望，足球和这些年轻的支教老师，能给他们带来外面的讯息，打开通往未来的大门。哪怕只有一个门缝， 能让他们见到不同的世界，就已经能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就像开学第一课上，有个小女孩问，＂郜林哥哥你在哪里踢球？深圳好玩吗？＂这种好奇心，对于山里的孩子来说重要至极。
　　现在在莽林小学里随机问几个小孩，他们平常喜欢玩什么，5个孩子里面有4个会回答：足球。
　　这颗种子已经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
　　山外，人们在调侃着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山里，真实的情况则是，学生们的体育真的是数学老师教的。
　　杨文祥说，有了足球后，有些孩子对足球的兴趣比对篮球还大，发现＂兴趣真的就是靠这些活动一点一点的去改变。＂
　　现在因为足球改变了兴趣，将来是否会因为足球或者其他的变化而改变人生？至少，总有些美好的期待等着被实现。而现在，学生们的改变让校长觉得惊奇，观察学生时他发现，学生们＂在踢球的时候除了考验自己的技术，他还学会了情感，因为不该用力的时候他坚决不用力，他们一个是怕伤害到自己，更怕伤害到别人，他学会了保护。＂
　　但到目前为止，这支高原女子足球队还从没出去打过比赛，周锦杭说，山区里的硬件条件限制了很多规划。
　　莽林小学的足球场是在篮球场上改造的，说是改造，其实只是在篮框下面加了两个球门，地面仍然是水泥地。为了让孩子们不受伤，周锦杭会叮嘱他们跑慢点，不要受伤。
　　不同年级之间的对抗赛
　　目前队员们都还没因为足球受过什么伤，但水泥地面和不敢跌倒的心理，也让他们的足球水平被圈禁在小小的篮球场上。
　　周锦杭曾组织孩子们去太平镇中心校的球场踢过一次比赛，那里的球场有正规的草坪，比起莽林小学的足球场，条件已经算是天壤之别。但他告诉学生们，＂正规球场比这个还要大4倍＂，所有的队员们眼睛都充满了亮光。
　　队员们现在有个愿望，希望能上正规球场去踢球，甚至是比赛。尤其是即将毕业的学生们——离开了莽林小学，他们或许这一生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时候，周锦杭总会收敛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孩子们的眼睛，说只要去更大的城市读大学，这样的球场随时都能踢。
　　＂我经常给他们灌输这些，因为他们几个成绩都很好，都是考差了也有八十几。＂
　　＂能留下什么？＂
　　周锦杭说，自己心里的目标是为学校建一座有草皮的球场，但他和杨文祥都明白，这个至少需要二十几万的目标太遥远，相比之下，他们需要更优先解决眼前急需的部分。
　　几年前，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曾为莽林小学捐建净水器，解决了这里的饮水问题，但生活用水方面依然存在缺口——因为没有热水，这里的孩子冬天只能用冷水洗漱和洗碗，早就建好的浴室也没人使用，一走进学生宿舍，汗味扑面而来。
　　龙头有限，孩子们只能打了水坐到台阶上洗漱
　　99公益日前夕，腾讯公益组织媒体机构到莽林小学回访，杨文祥和周锦杭趁介绍学校状况的机会，提出想为学生们再筹建几个热水器，总共需要一万块左右的资金，还需要有企业愿意长期挂靠代缴水费。
　　对于几乎把工资和津贴都贴补进学校的教职工们来说，要自己掏出这笔费用难如登天。
　　在探访现场，就有达人提出愿意为莽林小学捐建热水器。同时，这个需求很快通过腾讯公益传达了出去，不少人在朋友圈发起＂一起捐＂，在社交圈快速吸引了许多关心乡村人士的关注和支持。在虎扑的一条文章发出5小时后，球迷已经募捐了数千元，要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不会为一场几块钱的欧冠决赛直播买单。
　　同样在施甸支教三年，现在担任美丽中国保山片区地区负责人的宋小东相信，有了热水器和逐步丰富的文娱活动以后，孩子们的学习情况也会发生变化。
　　＂生活状态的改变，一定能反哺到学习上去，这是个长期的过程。＂
　　才来施甸的时候，宋小东就发现这些农村孩子的衣服永远皱皱巴巴，脸脏乎乎，手指甲缝永远有泥，作业本上面全是油腻。
　　要改变这些状况，并不是一句＂养成卫生习惯＂那么简单。
　　在农村，孩子几乎都没有独立的卧房，更别说衣柜和书桌，衣服脱下来就随手一扔，作业也都在餐桌上写，作业本难以避免地沾上油污。
　　要求家长来关注这些问题无异于强人所难，白天他们要打工、到地里干活，晚上还要给孩子做饭，基于温饱的问题尚且疲于应对，又怎么去追求更多。责任落在了老师们头上，来这里支教以后，监督孩子们按时洗漱、剪指甲，是每个支教老师的日常工作之一。
　　当孩子们开始习惯干净以后，自尊心、自信心甚至学习的动力都会提高，这个改变虽然缓慢，但一天天确实在发生着。
　　但有时候，宋小东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在做的事情能够留下多少。
　　莽林小学孩子们的美术课作品
　　当地孩子大多不喜欢刷牙，也不懂正确刷牙方法，张开嘴都是一口黄牙。宋小东支教的学校，有个老师专门开展了护齿运动，帮孩子检查牙齿、宣传含氟牙膏、细毛牙刷，还做了护齿音乐，用歌词教正确刷牙方式。
　　那位老师支教期满离开以后，新学期一开始，护齿歌就再也没放过，宋小东跑去问校长为什么不播了，校长没有回应。
　　＂真是人走茶凉了，这个东西是给孩子带来好处的东西，为什么不坚持？＂
　　这是支教老师们逃不过的困境：终有一天要离开。
　　距离周锦杭离开，只剩两年时间——他曾经主动提出延长服务期限到三年，否则按照规定，他在结束今年的教学后就要和孩子们道别。
　　教育的平等
　　周锦杭或许终究会离开，但对于校长杨文祥而言，离开保山已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在投身教育以前，他曾经的梦想是当一个主持人，直到离开家乡去保山市里上学，第一次走进班里那个晚上，这个梦破碎了。老师走上台，让学生们自我介绍，杨文祥说了三遍，老师同学都在笑他，一直到下课，还有人在继续问他＂你到底叫啥名字？＂
　　后来班主任告诉他，在学校里要说普通话，杨文祥很纳闷，他生活的环境里就不知道什么叫普通话。由此，他觉得自己是农村教育落后的受害者。
　　这种由于资源不平等带来的教育落差，虽然正在缩小，但依然巨大。
　　科学课，学习制作水火箭
　　2019年，部编版小学教材出炉，全国小学教育教材统一，不管北京的城市学校，还是深山里的村小，孩子们面前的书本都一样。
　　但问题依然存在。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宋小东批到一份卷子，上面的改错题是：秋天到了，人们特别喜悦去香山看红叶。孩子们基本都把喜悦改成了喜欢，但有不少孩子还改了另一个地方——把香山改成高山。
　　＂他们没有听过香山，他不知道是什么。＂
　　翻开美丽中国项目介绍手册，扉页上写着：让所有中国孩子，无论出身，都能获得同等的优质教育。
　　这个愿景实现那天，美丽中国这类机构也将失去存在的意义，周锦杭说，那是他最期待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