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末日的丧尸,在街头游荡。 她有记忆,有思想,所以她不吃人。 就算饿死也不吃。 她最后的记忆力只剩下在一个废墟的工厂里,一个穿着武警服的男人拿着枪口对着她。 枪声毫不犹豫的响起。 或许这就是命吧。 她钟黎,在市中心医院日日夜夜工作,一生也救了不少的人。 现在成了丧尸,被人杀死也没什么人怜悯。…… "小姐,你醒醒啊!" 一个急促的哭喊闯入她的脑中。 好饿。 钟黎半睁开眼,一道光折射在她的脸上,刺眼得睁不开眼。 身边的人继续哭诉着,"小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别丢下春香一人,春香害怕!" 那哭喊的声音凄厉得很,满带着绝望。 钟黎张了张干涸的双唇,一个声音还没发出,脑子就像被人用一钟黎张了张干涸的双唇,一个声音还没发出,脑子就像被人用一根细丝用力拉扯一般,疼痛剧烈。 一个陌生的记忆硬拉死扯的闯入脑中,和她身前的记忆不断地磨合。 钟黎,今年芳龄十六,钟府庶女,上有一个嫡女长姐,下有一个八岁的弟弟,在钟府被人百般欺负,被当成牛羊饲养。 一周前,她突然生了一场怪病,全身的皮肤干皱,身上长了各种尸斑,瘦到只剩下一身的骨头,面容骇人。 府内的人担心她的疾病会传染,于是便把她置于这马窖中,不顾生死。 唯独只剩身边这个小丫头春香,对她一心一意,不顾她身上的"传染病",每日来见她。 "春香。"她抬了抬只剩下骨头的手,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春香一怔,止住哭声,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姐,你还活着,可是饿了?春香给你带了馒头。" 钟黎抬着眼皮茫然的扫过四周。 她是饿了。 但她想吃的不是饱腹的粗粮,而是肉和血。 她已经接受了这里的所有记忆,也知道自己是穿越了,但身体好像还是她的一般。 这里的记忆告诉她,她是得了一种病。但前世的记忆告诉她,她是末日的丧尸。 她伸手挡住眼前的光。 她不喜欢光,只要有强烈的光,她的双眸就不能视物。 她屏息,躲去春香身上的血肉味,发出嘶哑的声音,"春香。去为我偷一把刀来。" 春香心惊,泣不成声,"小姐,千万不要想不开,等熬过这段时日,十三王便会来接你了。" 钟黎突然扯开嘴角低笑一声这时就不得不提十三王,龙霄国的排名十三的王爷。府内妻妾成群,终日不上朝,在宫中无官,一个风流子弟罢了。 钟府二夫人在一个月前应下十三王,要把她嫁到王府做十三王的第十个妾。 眼看如今婚期在即。 但若要指望十三王,不如指望自己。 "今夜子时,备好刀来此寻我。"钟黎虚弱的侧过身子,背对着光,打量着眼下的马窖。 五匹马安详的在不远处的马槽里吃草。 "小姐.……"春香看着她发愣,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感觉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连神色语气都变得不像往前。 "春香!"一个凌厉的声音从马窖外传来,"不用猜就知是你,我可否说过不可来此见这个贱货?" 钟黎抬眼望去,在强光中隐隐看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这人便是她的长姐钟柔,生的模样倒是娇柔,但做的事却十分毒辣。 春香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大小姐,奴,奴婢这就走!"春香急促的站了起来,最后看了眼钟黎,头也不回的向外奔,却一把被钟柔拽住了头发。 "你是不是又给这个贱货偷了什么东西?" 钟柔盯着她,审问的视线就像要把她看穿。 春香惊恐的摇头,"没有.……" 钟柔不信,站在马窖外仔仔细细的查看钟黎身边,发现了草堆上的一块馒头。 "这贱货也配吃馒头?"钟柔拿起一边的长棍,狠狠的打着钟黎的脊背,边打还边叫骂着,"看你还能熬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是十三王爷来了,娶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 她嫉妒,嫉妒钟黎是个庶出的女儿却比她长得更加动人美艳。嫉妒钟黎不过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钟黎身上没有疼痛感,只剩下满身的无力感,现在的她全身上下只剩下骨头,打在身上也有幌铛的声响。 但她是丧尸,想死也死不了。 "大小姐!"春香扑了上来,一把抓住她手中的棍子,连声哀求,"不要再打二小姐了,二小姐的身子骨已经熬不住了。"已经熬不住了。" "放手!"钟柔力气不打,但是踢开弱小的春香轻而易举。 "好一个忠心的奴才,不如让你也再这马窖里过日子,你觉得如何啊春香!" 钟黎眼中闪过冷色,这时突然嘶哑着声线开口,"春香,给大小姐认错。" 春香绝不能被关在这里,一旦春香被关在这,今夜她就拿不到刀子,也就出不了这钟府的大门。 钟柔听了这句话,不由得看着钟黎怔了怔。 一般这种情况,钟黎都会哭着求她饶了春香,今日怎么变了性子? 春香也是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钟柔的脚边,哭得凄惨,"大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会偷东西来给二小姐吃了,求大小姐不要把奴婢放在这马窖中。" 钟柔厌恶的踢开她,抖了抖衣摆,"行了,今日便放了你,若是再犯,小心你的脑袋!" 随后,钟柔就像只高傲的孔雀,迈着步子走了。 只留下原地跪在地上,不断抽泣的春香,和虚弱的躺在马窖里的钟黎。春香转头,泪眼朦胧,低声唤道,"小姐.……" "走。"钟黎的声音里几乎没有感情,"今夜子时,带一把刀来,越长越好。" 春香重重的点头,擦过脸上的泪水,但泪水下一秒又流满了脸颊。 她颤抖的站了起来,步子缓慢的离开了马窖。 钟黎躺在草堆上,双眸无神的看着天。 马窖这个地方,哪里有什么门锁。 如今她要是想跑,眼下就能,只是她太久没吃肉,身体虚弱到不行,已经不成人形了,就算是跑出了钟府,到了大街上也会被人当成怪物乱棍打死。 钟黎默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眸,反正她在这大白日烈日下看什么也看不见,不如不见。 回想起上一世在现代,她是个中西医结合的医师,有五年的临床经验,每日都是工作,没有打理过自己的人际关系,也极少回去见过父母。 末日来的那一天,她仓皇的从医院跑了出来,唯一想做的就是开车回家。 她想,就算是世界末日,最后一面她也该是去见自己的父母。 但当她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她的妈妈满身血迹的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她,咬住了她的脖子。 她不恨,没什么可恨的。 她也不过只是死有余辜罢了,或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晃眼到了深夜子时,钟黎和春香约定碰面的时间。 钟黎仍然躺在草堆上,睁着眼看着马窖外面,夜里她就是最灵敏的生物,哪怕一丝细微的动静她都听得见。 子时马上就要过了,但春香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还未看到人影,钟黎就闻到了气味。 是春香。 "小姐。"春香带着一把二十公分的长刀走到马窖前,压低声线对她说着,"这长刀要来作何?" 她担心小姐会想不开,自寻短见。 钟黎用尽力气,从草堆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不必管,我会活下去。" 而且要活得比现在好十倍百倍千倍。 她不会来寻仇,只要她们不再害她,从此所有的事一笔勾销,她便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小姐.……"春香满脸的担心,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钟黎伸手向她要刀时,她虽然心慌,但最后还是给了。 她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但眼下这样的情况,若是再不做些什么,小姐就要死了。 "走吧。"钟黎缓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春香,"今夜不要再来此地。" 现在她每说一句话都费力气,她甚至怀疑以她现在的身体到底能不能从这钟府走出去。 春香弯了弯嘴,忍住满眼眶的泪水,顿在原地热泪盈眶的看着她好半响,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转身走了。 钟黎握着那把长刀,缓慢的移动着步子向马槽边躺着睡觉的马走去,没走上一步路,她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直到移动到了那匹马的跟前,她缓慢的在它身边蹲下,突然双眸一睁,拔刀上提,卯足了劲从马头的位置一刀穿过它的脑颅。 那匹马来不及叫唤一声,便在睡梦中死亡。 血液飞溅,染上了她的脸。 钟黎面不改色的抽出刀,剥了它的皮,把整匹马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躯干。 眼看着天也亮了。 钟黎用马皮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擦了一边,起身出了马窖。走到附近的一个水缸前,低头一看。 果然,她恢复了普通人自然的样貌。 除了她一身血迹之外,她的脸,她的身体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早就发现,她虽是丧尸,却只要吃了生肉,喝了生肉就可以成为一个人,一个带着丧尸特征的人。 天微微发亮,已经到了辰时。 钟黎一人走在街头上。 她分无分文,一人不识,无才无德,唯一能做的只有,治病。 "大哥,请问这城中可有富贵人家求医的?" 卖包子的大哥打量了她一瞬,指了指前头,"前面冷府不就在求医,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治治,太医院的御医来了都束手无策。" 他的口气里难免带着轻蔑,毕竟钟黎如今污迹斑斑,还是一名瘦弱的女子。 钟黎微微低头,"谢过。" 她提步,向他口中的冷府方向走去。 路问多人,终于是到了府门前。 府邸的面积很大,但并没有装饰得金碧辉煌,反而大门前只有两株郁郁葱葱的植物,门前贴着一个对联,"水惟善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足以看出这府邸的主人是个修身淡雅之人。 府门前站着两个看门的侍卫,看起来有些面善。钟黎走到他们面前,客气道,"劳烦禀告一声,无名小医,钟凌求见。" 门外的两个门卫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后也客客气气的应下,转身就进门禀告。 不过多久,那门卫就折返回来,恭敬的请钟黎进府,把她领到了一个院子的亭子里。 还是清晨,阳光不是那么足,她尚且还能视物。 她坐在亭中,扫过四周的景色,也算是鸟语花香,这家的主子定然是个爱花之人,一旁的牡丹开得正艳。 一个轮椅在地上推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钟黎随之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是一个人身上发散出来的人肉香,但这香味却和以往的普通人有些不同。 "敢问姑娘姓名。"一个温和如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话音刚落,一名男子已经到达她的面前。 只见一个身穿素雅长袍的男子坐在轮椅上,身后有个男人推着他,他的脸庞似乎精雕细琢过,柔美中却带着一丝英气,眉目间满是温和的气息。钟黎站了起来,声音清冷,"钟凌。" 钟凌,她父亲的名字。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衣衫褴褛,皮肤雪白,双眸似水,冷冽中带着灵气,虽未施粉黛,却意外的清新动人。 "在下冷无风。"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有些虚弱,一眼就能看出是刚负伤。 钟黎微微向前一步,扫过他被毯子盖住的双腿,直接进入主题,"公子因何受伤?" "被人挑断了脚筋。"冷无风的唇边仍有一丝温柔的弧度,说的话就像不是再说自己一般。 钟黎脸色未变,"可否让我简单查看一番?" "自然。"冷无风翻开披在腿上的毛毯,再翻开衣摆。 钟黎半蹲在地,用手按了按腿上的一些穴位,见他对一些穴位还是有些反应。 她直起身,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他身上的血肉味,"公子这腿可治。" 冷无风脸上的笑容未变,"姑娘有几成把握?" "八成。" 她有十成的把握,这样的外科手术她做了数不清有多少场,但由于这里的设施条件不太好,所以就少说两成。 冷无风眼里闪过一丝惊色,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这时站在冷无风身后的男人突然急促出声,"少主,你可千万别听她胡说,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女子,还未能证实是一名医者,竟还夸下海口说有八成的把握,定是唬人!" "文彦。" 冷无风微微皱起眉,示意他不得无礼。 文彦闭了嘴,但还是满目怀疑的看着眼前的钟黎。 冷无风再次看向钟黎,口气仍然自然,"冒昧一问,姑娘想如何医治在下的腿?" "接筋。"钟黎不想用现代的专业术语来解释这个手术,只能简单说明,"你的腿筋被人挑断,我便帮你接起来。" 冷无风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脸顿了几秒,"不如姑娘现在府中住下,容在下考虑一段时日。" 钟黎知道,这样的治病手法,他定然是从未听闻,如今犹豫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她治好点头应下,便在冷府住了下来。钟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她不进食生肉,只需一夜,她定会重新变成丧尸的模样。 所以在府中的侍女来送午膳时,她便以练接筋手法为由,向她们要是一些生肉。 一晃眼,她在府中住了三日之久。 冷无风待她不薄,吃穿住行都照顾得极为周到,但就是迟迟不给她回复。 这三日里,她每日都会向婢女要一些生肉,说是拿来练手,但每次都进了她的腹中。 三日中,她曾出过一次府门,去找了一个匠铺,把手术刀的图纸给他看,让他打造。 工匠皱着眉说难度较大,需要些时日,并且要先付定金。 可她身无分文,如何付定金? 正打算回府同冷无风商量,让他出些银子打造一副手术刀时,何料一个小弟突然向前对那工匠说了些什么低语。 随后那工匠突然离开了一阵子,再次回来时,就改了口,说不需要定金也可打造。 钟黎淡然谢过,转身出了匠铺。冷无风跟踪她,她自然是感觉不到,因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味道繁杂,便就掩去了冷无风身上的味道,再加上白日就算没有烈日,她的双眸可见度也有限。 不过,这般也好,冷无风看了她画的图纸定然会有些想法。 那日在回府的路上,钟黎看见了一张贴在墙上的告示。 她分外觉得告示上的画像有些像她,于是就仔细看了一眼,果真是她。 画像上画的人穿的是她当日离开钟府时的那件衣裳,蓬头垢面,衣裳褴褛,骨瘦如柴,咋一看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拾荒老者。 告示上说明,钟府清洗马槽的贱婢,杀死府中一头宝马,连夜逃跑,知情者上报可得两百两银子。 钟黎不由得低笑。 什么洗马槽的贱婢值得悬赏两百两银子,明眼人看了都知这里面有猫腻。 不过现以如今这张画像,就算翻遍整个龙霄国也找不出画像中的人。 因为她钟黎,早就不是画像中的那张面孔。到了第四日。 冷无风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门口,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钟姑娘,在下愿意一试。" 这就是他到门口对钟黎说的第一句话。 随后钟黎懒得跟他嘘寒问暖,挑明直说让他去问问工匠那边,手术刀是否造好了。 冷无风心下一惊,他未曾想过其实钟黎早就知道他在那一日跟踪她去了匠铺。 也是因为那一日他看过了钟黎画的精致图纸,就下定决心信她一次。 "少主。" 文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缓慢那的推着他出了钟黎住的院子。 "你也该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为何还要应下?" 冷无风嘴边划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文彦,我的腿若是再不治好,舅舅定会拉我下台。" 他管理整个家族的商业,但现在腿废了,身边的人都开始虎视眈眈。 若要摆脱眼下的困境,也只能赌一次。而这个赌注,他愿意压在钟黎身上。 第七日。 冷无风从匠铺那取来了打造好的手术刀,又按照钟黎的要求,找了一间屋子,只放了一张床,用煮沸的水,和酒精把床的每一处都擦拭了一遍。 钟黎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在深夜里开始手术。 原因她没有告知冷无风,但其实很简单,她在白天难以视物。那一整日冷无风面上虽是平静如水,但心里却也焦虑。 毕竟这是决定他一生的一场手术。 终于是到了亥时。【夜里九点到十一点】 钟黎简单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口罩,仔仔细细的洗干净了自己的双手,进了冷无风准备的手术室。 手术房的光线昏暗,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放置药物的桌。 冷无风正直直的躺在手术床上,而文彦站在一旁。 钟黎顿时皱起眉,口气微微重了些,"下来。" 冷无风一怔,抬眼看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钟黎转头看向一侧的文彦,"把他身上的衣裳褪尽,把床重新擦拭一边。" 冷无风身上的衣裳本来就带着细菌,现在穿着衣裳上了手术床,自然要全部重新来过。 "衣裳褪尽?"文彦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不可,你是女子,我家少主也尚未娶妻,这不合礼数。" 钟黎眼色沉了沉,"若是不褪,今夜就到此为止,直到你们想清楚再来。" 什么不合礼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旦伤口感染,那就是一条人命。 在这古代,很多措施本就难以要求,如今要求得这般低,竟然还是不可做到。 "脱吧。"冷无风的声音很淡,转头看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自然,就像这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文彦难以置信,"少主!" "脱。" 冷无风没有加重语调,但他的声音就是莫名的带着一丝威严。 文彦皱起眉,一脸犹豫的上前,抱他重新坐在了轮椅上,随后命人把床重新擦拭了一遍。 钟黎在这个期间出了手术房,回到自己的房间用高温的水重新洗了一遍手。 她是丧尸,感觉不到疼痛,高温洗手和冷水洗手的感觉其实一样。 再次回到手术房,冷无风已经脱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 他觉得无所适从,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自然,身体始终是僵硬的。 反倒钟黎,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不红。她见过多少的患者,在医者面前没有什么性别可言。 钟黎把消毒好的药瓶递给他,"喝下。" 冷无风接过药瓶,没有犹豫一口喝下。 这是钟黎自调的麻醉药。 文彦还是站在手术房内,一脸为冷无风憋屈的模样。 钟黎淡淡扫过他,"出去。" 文彦瞪大了双眼,"我必须在此,若是少主有个三长两短.……" "出去。" 这回说这话的人并不是钟黎,而是冷无风,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命令感。 文彦突然闭了嘴,犹豫一阵后,转身出了房门。 房内只剩下钟黎和冷无风两人。 钟黎始终没有说话,蒙着口和鼻,低头一心准备接下来的要用的工具。 麻药的药效渐渐开始发作,冷无风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钟黎看他一眼,见他已经闭眼,便拿起了手中的手术刀,缓慢的切开他腿部的皮肤。 血液的味道开始弥漫,充斥着她的整个鼻腔。在手术还未开始前,她最担心的并不是手术不成功,而是她自己的自制力。 对待这种血液的气味,她会变得没有抵抗力,尽管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冷静下来,但身为丧尸的本质也会随着隐忍不断地显现。 她的双眸会充血,后牙会变得十分尖锐,身体也会不由得颤抖。 整个手术的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艰难十倍,她想停下缓口气,但是一旦停下来就担心冷无风会失血过多。 所以她只能尽量的快,更快,更加快。 凭着她操刀无数次的直觉和手感,她在半个时辰里完成了双腿的接筋手术,最后用消毒的蚕丝布包扎他的伤口,用木板固定住他的腿部。 随后她推门而出,头也不回的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任由身后的文彦大叫着问她,冷无风的情况,她都没有回头。 因为她担心自己再看一眼,再待一秒,她就会受不住自己食人肉的欲望。钟黎回了房,紧闭房门,谁也不见。 她拿出中午在婢女那要来的生肉,一口一口吃下。 随后在屋中沉静了许久,这才出门去查看冷无风的情况。 她本以为冷无风早就已经被移回了屋内,结果得知,冷无风如今还躺在手术床上。 手术房门口围着一堆的奴才和婢女,各个都面露悲痛之色。 她穿过人群,进入手术房。 只见文彦红着眼跪在躺在手术床上的冷无风身边,一副死了爹妈的模样。 "做什么?"钟黎扫过被盖了一层白布的冷无风,问着文彦,"还不把你家少主送回房?" 文彦通红着眼,脸色苍白的吓人,转头看着钟黎,眼中升起一丝希望,"我家少主无事?" 这像有事?伤口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从哪里看出有事? 钟黎默叹一口气,原谅了他的无知,"快把衣裳给他穿上,小心的送回房去,不要动了他的腿。" 文彦像是突然活了一般,站了起来,连声对屋外的人叫着,"快把少主的衣裳拿来!" 随后屋外像是炸开了锅,各个都抢着要去拿衣裳。 钟黎在喧闹中默默的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坐在院中抬头看着头顶的圆月,也不知道是有多久,她都没有这么仔细认真的看过夜色了。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也是时候离开冷府了。 。 冷无风在清晨便醒了。 睁眼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眼自己的腿,固定了木板还是无法动弹。 但他心里对钟黎的医术莫名的信任,觉得自己的腿定然是要好了。 到了辰时。【早上七点到九点】 冷无风吃过早膳后,钟黎就来了,先是简单的查看了他固定好的腿,随后缓声对他道。 "再过一个月你便可下床走路了。" 冷无风自然是欣喜,但脸上的情绪却很复杂。 他看着钟黎顿了好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钟姑娘可有成婚?" "没。"钟黎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冷公子就别用娶我为妻这样的方式来报答我了。" 冷无风的脸上有着被人说中心事的窘迫。 钟黎却还是淡然,"冷公子也该料想到,我不会平白无故的找上你,为你治腿。" "若有何事可助姑娘,在下定然义不容辞。" 但他其实也并不是只是单单的想报答她才想娶她为妻,而是真心实意的,想娶她为妻。 但他也看得出来,钟黎对他并无此意。 钟黎直言,"太医院里可是有你的人?" 她之前本来只是想给富贵人家治个病,随后打算拿些银两过过日子。 但这几日她发现冷无风和太医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冷无风不过只是一个商人,为何为皇室卖命的御医会来为冷无风治病? 原因很简单,他在太医院有后门。 "有。"冷无风也不拐弯抹角。 钟黎也不旁敲侧击,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进太医院当御医。" 冷无风一怔,"可你身为女子.……"太医院只收男子,从未有过收女子的先例。 钟黎勾唇一笑,"那就当一名男子。" 冷无风抿了抿唇,眼色不禁暗了暗。 他知道,他留不住钟黎的,钟黎的心不在他身上,她有她更想去做的事。 以钟黎这般高超的医术,也不该被埋没。钟黎到冷无风府上的第二十五日。 冷无风腿上的线已经拆了,如今已经可以下地站立,若是想行走,估计还要一些时日。 他给了钟黎一大笔银子,并且向太医院举荐了钟黎,就拿自己的腿当成例子,让太医院的所有御医看清了钟黎的实力。 整个太医院治不好的腿,如今被钟黎治好了。 再仔细听过钟黎治腿的过程,太医院的御医都不禁对钟黎的胆大奇招的手法深深折服。 最后钟黎以男子的身份,名为钟凌,进了太医院当上了御医。 每个御医都会分一栋府邸,钟黎也不例外,她得到了一栋不大不小的府邸,一人住足以,还算是让她满意。 派人打扫过府邸后,第二天钟黎就从太医院搬进了府邸。 到了黄昏,钟黎出了府门,到集市上买一些生肉。 她生活里倒是不需要其他的食材,但生肉是必不可少的。 买了生肉后,回府时路过河上的一个桥,突然撞见了太医院里的白御医,白如清。白如清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今年二十。 当然,那是在钟黎还未进去之前,他是太医院年纪最小的,但如今太医院年纪最小的人便是钟黎。 她今年不过十六。 "钟御医!"白如清提着一壶酒站在河边,对着站在桥上的钟黎招手。 钟黎提着一篮子的生肉,现在实在不想跟他打招呼,正打算走,他却急匆匆的奔了过来,堵在了钟黎的面前。 "钟御医,你可记得我?"白如清笑着,一脸的热情。 钟黎看着他的脸,不热不冷的回着,"记得,白御医。" 白如清一听,连声笑道,"还好你记得我,不然我如此仓促的奔过来,可是丢了个大脸。" 钟黎无话可说的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白如清就死皮赖脸的跟在身旁,边走边说着,"钟御医是哪里人?" 钟黎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着,"普通人。" 白如清哈哈一笑,又自顾自说着,"一看你就不是城中人,不如我跟你八卦八卦皇朝中的趣事?"钟黎没回话,就当默认他说了。 他要是不说,可能今晚全身都会憋得难受。 "朝中的这么多位王爷,其实最有看头的就是八王爷。钟御医可识得八王爷?" 钟黎十分配合的摇了摇头。 白如清来劲了,满面笑容继续道,"八王爷那可是相貌堂堂,说他是整个龙霄国最美的男子也不为过了,只可惜他不喜女色。皇上为了让他成婚,非非是赐婚了七个王妃给他,但七个王妃嫁到府中不出几日,都纷纷意外死去,人人都猜,是八王爷故意害死了七个王妃。" "此后啊,皇上再也不赐婚了。八王爷的王妃也就停在了第七个,再没出现第八个。说这八王爷在朝中的权势也大,皇上也要礼让三分,你可知道为何?" 钟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不作回答。 但他又开始自说自话,".……" 不过几分钟的路程,白如清跟她把八王爷的所有光荣事迹等等等等都讲了一个透彻。 短短的几分钟里,她就像是见过八王爷一般,灵活的浮现在了她的面前。直到钟黎站在了自己的府门前,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我到了。" 白如清抬头一看,果真到了她的府邸,这般不知不觉的竟然就到了。 "既然钟御医到了,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改日再聚。"说着,他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但还不断的回着头,其实他是想钟黎来挽留他,让他进府中坐坐。 可是钟黎没有,而是自顾的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进了府内,再没看过他一眼。 没了白如清在耳边嗡嗡的作响,她倒是感觉突然清净了许多。 她进了门,把一篮子的生肉放在厨房后,就向着屋内走去。 还未走到房门口,她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十分特别,带着一股腊梅的香气。 钟黎缓慢的向前,心下警惕,猜想着屋内的人会是何人。 推开房门的瞬间,站在门后的一个高大男人快速捂住了她的嘴,按住她的肩头,把她整个人反转,迫使她背靠着他的胸膛。 整个动作连贯得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不许出声。"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带有磁性却有着不容他人拒绝的威严。 血液的味道更加浓烈,这让钟黎足以判断他受伤的程度。钟黎显得极为冷静,没有任何的挣扎。 她屏住气息,尽量躲去他身上的血腥味。 见她没有反抗,身后的男人也就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随即一阵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 听这脚步声,来的人至少有十五人之多。 钟黎被他捂住了嘴,只能含糊不清的说着,"放手,我助你脱困。" 身后的男人顿了一秒,放开了她。 钟黎转过身,这才看清他的脸。 冷漠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俊美绝伦,脸如雕般五官分明,体型高挑,一身月牙色长袍,肩头有道伤口,血液染红了衣裳。 这男人是在现代开枪打死她的那男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院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钟黎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就摘落了他头顶的发簪,墨发成瀑散落而下。 他微微蹙眉,黑玉般的双眸里满带着对她行为的不满。 钟黎一把扯过他,拉着他走到床沿,"褪了衣裳躺下,就当自己是名女子。" 男子抽回自己的手臂,冷眼看她,迟迟没有行动。 这时敲门声响起,就怕下一秒那帮人就会推门而入。 "做不做由你。"钟黎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故意把衣裳得凌乱。 她提步向房门走去,拉开门,脸上带着被人扰了性质的不悦,"何人?" 一看门外少说也有二十个身穿黑衣者,提着一把长刀,气势凌人。 钟黎一见,故作害怕,连连出声,"各位大侠,有何要事?" 用余光一瞥身后的男子,已经躺进床榻,背对房门,墨发散在枕间,半露美背,咋那么一看还真以为是个可人的女子。 黑衣者中一人粗声问道,"可有见过一名身穿白衣,肩头负伤的男人经过?" "未曾见过。"钟黎面露惊色,仓皇解释,"府中只有小人与娘子两人。" 黑衣者侧目,扫过屋内躺在床上的"娘子",不像说假。 站在门外的几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不再多问,转身跃出了院子,继续追踪。钟黎关上房门,恢复一脸正色,"人走了。" 男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缓慢的拉上半露的衣裳,侧目看她一眼,"新来的御医?" 钟黎深看他一眼,不作回答。 这男人绝不简单,竟然知道这府邸是皇室名下的,并还知这府邸是用来分配给御医的。 要知道她不过刚上任御医,府门前的"钟御医府"这牌匾都还未挂上去。 男子已经穿好的衣裳,坐在床沿,沉声道,"上药。" 这是个命令的口气。 钟黎微微皱眉,顿了两秒,出声,"八王爷果真和传言一般,蛮不讲理。" 这男子不是方才白如清口中的八王爷龙煜又会是何人。 她虽是御医,但她方才可是救了他一命,如今他不但没有一分的感激也就罢了,还理直气壮的要她为他治伤。 再加上他的相貌的确生得俊秀,一身皇室贵族的冷傲之气,简直与白如清描述之人一模一样。 尽管八王爷的身份被识破,龙煜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吃惊和悔改,仍然理直气壮,"给本王上药。""不上。"钟黎推开房门,冷眼相待,"恭送八王爷。" 一身的血气竟然待着她屋内这般久,她钟黎自认为自制力惊人,但还未到达眼见着一盘猪肉摆在眼前却忍住不下口的程度。 龙煜怎么可能会走,如今外面追杀他的人还在附近,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钟黎见他不走,也不催促,只是走到床沿,一把拉起床上的被褥,"劳请八王爷让让。"龙煜不急不缓的从床沿站了起来,正想开口,只见钟黎把一床的被褥刨了下来,仍在地上。 这是何意? 嫌弃他躺过? 龙煜的眼色闪过一丝冷意,"报上姓名。" 钟黎回头看他一眼。 怎么?知道她的姓名后,还打算去太医院找她麻烦? 这被褥还是她今日刚铺上去的,现在染了他一身的血气,不得不换新,说起要该愤怒的人也该是她。 "王爷若是不知道知恩图报四字如何写,但也总会知道恩将仇报是小人所为吧?" 龙煜冰冷孤傲的双眸打量过她的脸。 倒是生得一副清秀的模样,看起来瘦瘦弱弱如同女子,说起话来倒是尖酸刻薄。 "御医不为皇室卖命?"龙煜再次坐在了床沿,尽管床榻上已经没有了被褥。 钟黎微微皱起眉,张了张口,话还未出声,心下突然一惊,暗道不妙。她闻到了方才那帮黑衣者身上的味道,怕是那些人察觉到不对劲,折返回来找人了。 龙煜同样察觉到了那帮人的气息。 他快速做出反应,一把扯起地上的被褥往床上一扑,连着钟黎也被他拽上了床,随后他一掌打灭了屋内的灯火。 钟黎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死死的压在了床上,几乎动弹不得。 正打算推开他,结果一抬眼,他的衣裳已经褪去了一半,露出结实的胸膛,墨发散落在她的脸上,血液的味道就围绕在她的鼻尖,有一种分外的诱人感。 钟黎拨开脸上他的发丝,缓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做什么?放我下去!" "你以为他们这回还会轻信你的鬼话?"龙煜突然扯住她的领子,"戏既然是你开始演的,就该由你演完。" 什么鬼话! 钟黎按住他的手,"立刻放手!" 这要是现代,她现在就报警,告他性骚扰! 她这句话的声音有些大,折返回来的黑衣者在院中听得清清楚这回也不再客客气气的敲什么门,直接破门而入。 随着房门打开,她的衣领也哗啦一声被龙煜猛地扯开。 龙煜俯身,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若不配合,也会被牵连,到时候这帮人也得留给你收拾。" 他说话的热气散在钟黎的颈边,双唇擦过颈部,酥软的感觉让她不由得绷紧身子。 但龙煜说的也没错,如今她已经被拖下这趟浑水,眼下想要抽身是不可能了。 她缓过神,揽住龙煜的腰,翻了一个身,把龙煜反压在身下。 下一秒,一个黑衣人到达床前,扯开她身上的被褥,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龙煜的脸色骤然降温,侧过脸躲开黑衣人的视线。 钟黎故作惊恐的抬起头,"大侠又有何事?" 她的衣领半开,面色有些潮红,眼中带着慌乱,咋那么一看,还果真觉得她是被人打断了不可言说之事出现的反应。 再看她身下的龙煜,由于屋内的光线极暗,在再加上三千墨发挡住了他一半的容颜,衣领大开,露了他一半的容颜,衣领大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咋那么一看,还果真像个娇羞的女子。 又看这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不可言说的大战,咋那么一看,还果真像夫妻间的亲热。 那黑衣人把被褥重新一盖,后退一步,沉声道,"打扰。" 随后他带着一帮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又走了。钟黎放开他,直起身子从床上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好在她束了胸,再加上屋内的光线太暗,不至于让龙煜发现她是个女子。 龙煜从床上坐起来,衣裳松松跨跨的挂在身上,墨发三千随意散落。 钟黎不留痕迹的后退一步。 他身上的血气更浓了,怕是方才扯到了伤口,但见他面色自然,不像受伤的人。 钟黎转身出了房门,坐在院子里缓了一口气。 再跟他一起待下去,她怕是会控住不住自己。 "御医。"龙煜低沉的声音屋里传了出来,随即屋内的灯重新点了起来,"上药。" 钟黎瞥了眼屋内的方向,认命的默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谁让她是个御医,而人家是个王爷呢。 她进屋拿起医药箱,龙煜已经整理好衣裳,坐在屋内的桌边,作势在等她。 钟黎把医药箱放在桌上,扯了扯他的衣领,"露出伤口。"他的衣领,"露出伤口。" 龙煜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说不上是不满还是不耐。 今日他也不知在这御医面前脱了几次衣裳,他何时这般狼狈过。 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拉下衣领,露出肩头的伤口。 对于钟黎来说,现在他身上的血气充斥着整个屋子,带着腊梅的香味,简直就是对她的折磨。 伤口并不深,怕刀口只是轻轻扫过了他的肩头。 追杀他的刺客少说也有二十人上下,他一人穿过竟然只是轻伤了肩头。 除去那些刺客是草包的可能外,就是这个八王爷的武功深不可测。 她快速帮他止血,上药包扎,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也不管他是否有疼痛之感。 但龙煜全程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钟黎收了医药箱,头也不抬,"八王爷慢走。" 龙煜拉上自己的衣裳,没再多说过一句,转身出了钟黎的府邸。 钟黎开了屋内的窗,通通这满屋的血气味。 随后拿了一套新被褥铺上,简单洗漱后便睡下了。第二日正午,艳阳高照。 一个太监毫无预料的出现在钟黎的府邸大门口,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说是皇上召见她。 她一个新上任的御医,连太医院的人都未认全,皇上竟会召见她? 钟黎坐在马车上,心下觉得这事定有蹊跷,但皇帝的召见又不可不去。 马车停在皇宫大门前。 钟黎下了车,跟着前面的太监一路走到了长生殿。 一进殿就看到殿内站着三个大臣,皇帝龙轩坐在高台龙椅上,而八王爷龙煜坐在大殿下的一张软椅上,神色悠然的喝着茶,身后站在一个侍从。 皇帝龙轩年已四十,面容普通,和八王爷没什么相像之处,但看起来倒没想象中的严肃,反倒有些和善。 钟黎走进大殿,在场的所有人目光的看了过来,唯独龙煜仍然视而不见的继续喝着茶。 钟黎单膝跪下,"微臣参见皇上。" "起身吧。"龙轩挥了挥手,"你可是太医院新来的御医?姓甚名谁?" 钟黎起身,回道,"回皇上,微臣姓钟,单字一个凌。" 龙轩点点头,转头看了眼坐在殿下的龙煜,然后对钟黎笑道,"今天让你来,是煜儿钦点的,朕可极少听煜儿赞赏一人,想必你是有过人的本事。"钟黎扫过龙煜,他眉眼间堆满了漠然,不曾抬头看过她一眼。 "皇上过奖,微臣与八王爷并无什么交集。" 别想把她和昨晚那场追杀联系在一起,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想牵连其中。 坐在高台上的龙轩也不由得看了眼龙煜,顿了顿才道,"今日宣爱卿来,是为了证明八王爷的清白。还请爱卿给朕的皇儿验身,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口。" 钟黎低眸,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这还用验? 昨日他受伤,还是她亲手医治的。 龙煜抬眼看她,眼神淡淡,平静的划过她的脸。 这时殿上的其中一个大臣,吏部尚书蒋氏,一脸义愤填膺的说着,"钟御医可要看仔细了,前几日有刺客盗藏宝阁,被伤肩头,随后逃之夭夭。当日守门的侍卫都说那日的刺客从身形看起来像是八王爷。" 钟黎怔了怔。 什么盗藏宝阁,昨夜分明就是有人追杀龙煜,怎么就能扯上了藏宝阁。 坐在龙椅上的龙轩叹了一口气,"还请钟爱卿公平公正的查看。" 他的话音刚落,龙煜就从软椅上站了起来,配合的向殿后的屏风位置走去。 钟黎顿了几秒,跟在他身后走到了大殿后的屏风处。 龙煜脸上还是没有半分的情绪。 钟黎扫过他的脸,压低声音,口气微冷,"八王爷,您这是想下官帮您欺君?" 要是欺君被发现了,按照这里的制度,那是要杀头的。 她一个丧尸,什么都不怕,最怕杀头了。 龙煜没回话,只是自顾的开始动手脱衣服。 钟黎皱起眉,一把按住他脱衣服的手,低声说着,"不必脱,下官又不是不知道你有没有伤。" 龙煜扯开她的手,面无表情,"透过屏风可以从大殿看到影子。" 所以如果他没有真的脱,那大殿里的大臣也会一目了然。 钟黎微微侧过身,"八王爷请便。" 龙煜这是铁了心要拉她下水,陪他演一场戏。 今日她还非不配演出了,昨夜救了他已经让她够呛的。 龙煜解开衣袍的时候,钟黎顿时蹙眉。 他身上的带有腊梅味的血气又开始围绕在她的鼻尖,怎么散也散不开。 龙煜利落的褪下了衣裳,扫过她的脸色,心下不由得也有些不耐。 他同这御医不过只是见过两次,但已脱过四次的衣裳。 孽缘! 钟黎心里暗骂,头也不转,直说道,"还请王爷穿上衣裳,下官已看过了。" "你的双眼长在后脑勺?"龙煜声音低沉,不留痕迹的靠近一步。 钟黎不悦,快速回头看他一眼,目光一瞬都没有停留,扫了眼也就当是看过了。 "钟御医可知等下出去如何作答?" "自然。"钟黎扯出一丝假笑,"请王爷不必担心。" 她一定会一字不落,仔仔细细的把她伤口的形状,受伤的程度,恢复的程度老老实实的跟皇上说得清清楚楚。 她今日不过只是路过大殿来给她今日不过只是路过大殿来给他验身的一名御医罢了,别想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本王自然不担心。"龙煜突然揉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胸膛上一带,"毕竟钟御医和本王是一条船上的人。" 什么一条船? 钟黎撞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顿时屏住气息。 靠这么近,他身上的血气味太浓烈,就像是魔鬼一般非要缠绕着她的鼻腔。"放手!"钟黎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试图脱离。 何奈龙煜有他的身高优势和力量优势,凭钟黎根本推不开他。 龙煜唇边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意,俯身靠近她,把头放在她的肩头上,声线低沉,"你最好乖乖配合。" 钟黎根本无心听他说话,满脸的隐忍,两眼发光直盯着他肩头的伤口。 龙煜发现她情绪不对,心下顿时警惕起来。 钟黎缓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都要流鼻血了,脑子热得厉害,分外有一种重感冒的症状。 "马上放开我!" 出声后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声音变得极度的沙哑,根本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龙煜眼中一冷,他方才清清楚楚的看见钟黎口中尖锐的牙,不像是人的牙,反倒是某种食肉的牲畜。 钟黎真的忍不住了,反手抱住他,张嘴就向着他的脖子咬去。 龙煜快速反应,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硬是把她控制住。 "找死?" 他的声音很低沉,富有磁性却满带着危险的气息。 钟黎恢复了点理智,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他,粗声道,"别靠近我!" 龙煜后退一步,眼中没有一丝的情绪。 他方才没有看错,她的后牙满是尖锐的犬齿形状。 半人半兽? 龙煜利落的穿好衣裳,转身从殿后缓步走到了殿前,脸色如常,就像是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反倒是大殿上的三个大臣脸色都十分怪异,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龙煜,又扫过他身后的钟黎。 他们刚才可是都能看到殿后投出来的影子,钟黎和龙煜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动作暧昧的很。 都传闻八王爷不喜女色,府中死了七任王妃,朝中人都在怀疑他的性取向。 再加上这钟御医面容俊美,生得像个女子,倒像是八王爷会喜欢的类型。 那些大臣不禁暗道不妙,看来今日龙煜特别指明让这个钟御医来为他查身,是早有预谋。龙煜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些奇怪的目光,坦然自若的坐在了一边的软椅上,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钟黎回到大殿上,抬眼看着高台上的皇帝。 皇帝也在看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钟黎微微侧目,撇过坐在软座上的龙煜,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面色淡然,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缓声道,"皇上,八王爷身上确有.……" "昨夜。"龙煜低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本王的发簪似乎落在你的府上了。" 钟黎转头看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眸。 这说的是什么话? 让人听了定然会多想,误会他们的关系。 果不其然,殿上的大臣们纷纷窃窃私语,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满带着暧昧的气息。 皇上也怔了怔,看着钟黎问道,"昨夜煜儿在你的府上?" 钟黎皱起眉,现在她如果说不是,皇上要是派人去她的府上找到了龙煜的发簪,她又该如何解释?煜的发簪,她又该如何解释? 但如果说是,那么就证实了她和龙煜有一腿。 "回皇上。"钟黎双眸一闭,沉声道,"昨夜八王爷确实在微臣府上。" 眼下被逼到这程度,也不得不承认此事。 皇上看了眼龙煜,又看了眼钟黎,"所以这么说起来,煜儿绝不是昨夜盗藏宝阁的刺客了?" 钟黎暗暗咬牙,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胡说八道,"回皇上,八王爷肩头上确实没有伤口。"钟黎本想着这回绝不和龙煜同流合污,但没想到龙煜不过只用了简单的一句话,就成功的把她拉下了这摊浑水。 八王爷倒是打了个如意算盘。 钟黎若是说他身上有伤口,那么她府上又有他的发簪,只能说明昨夜她污藏了盗藏宝阁的八王爷。 百密一疏,她竟忘了昨夜龙煜留下了发簪在她的府内。 皇上看向殿下的三个大臣,"各位爱卿对此事怎么看?" 带头的那个吏部尚书私下冷哼一声,但面上还是一脸抱歉,对龙煜抱了抱拳道,"八王爷,多有得罪,是下官没有查清楚。" 龙煜连头都没有抬,直接无视了他说的话。 吏部尚书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只能憋着心中的怒火。 这时一边的河运总督突然向前一步,插话道,"八王爷,这次是我们的失职,下官所幸得到一壶好酒,正巧让下属待在身旁,今日就在皇上面前,长生殿上,为八王爷赔个不是。" 说着,身后的一名随从就端着一酒杯从殿外走了进来。钟黎眼色暗了暗,一看就知是有备而来,哪里来的这么巧,正好带着酒。 龙煜仍然没有反应,就像屏蔽了大殿上的所有声音。 运河总督早就习惯了龙煜的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了钟黎身上。 "这次让钟御医特地跑上一趟,下官也是心有惭愧,这杯酒也当是给钟御医赔罪了。" 运河总督拿起一个酒杯,缓步走到钟黎面前,一脸诚恳的把酒递给她。 钟黎看着他手中的酒愣了一秒,又看了眼他"真诚"的脸,一时间还真不好意思说出一个不。 但她一是一个丧尸,还不知道喝了酒会出现什么情况,而且看着没有一点的胃口。 想到这,钟黎不禁微微后退一步。 这时,一边传来龙煜冷淡的声音,"不喝。" 转头一看,龙煜已经毫不给面子的直接挥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运河总督的脸色变了变。 他本来是打算在皇上面前跟八王爷示个好,这件事在皇上的心里也就这么翻篇了,但没想到八王爷这般不给面子,他也就只好把场面回转的可能性放在钟黎身上了。 "钟御医,您可不会这般不给面子吧?"运河总督面上是笑着,但说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 钟黎一脸为难,不得不接过他手中的酒杯。 坐在龙椅上的龙轩开始帮腔了,"罢了,乌龙一场,钟爱卿喝了这杯赔罪酒,也就散了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她能怎么办,只能眼睛一闭,头一仰,干了这一杯酒。 运河总督见她喝下酒,脸色顿时好转了许多,接过她的酒杯,连声夸赞,"钟爱卿真是性情中人!" 什么鬼性情中人,钟黎黑着脸看他一眼。 入口的酒没有一丝的味道,就像是一杯水直直的穿入腹中。 龙轩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连声说着,"各位爱卿若无其他事,便散了吧。" 随后身边的三个大臣纷纷跪地,"恭送皇上。" 钟黎慢了半拍,跟着跪下。 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低头一看,发现她手上的皮肤已经开始皱在一起,渐渐出现尸斑。 钟黎吓了一跳,慌忙用衣袖遮住自己的手。 现在不用照镜子,她就能想象到自己的面容成了什么模样。皇帝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大殿上,但钟黎却迟迟没有从地上站起来。 她微微抬头,正好对上龙煜的双眸,他眼中带着一丝惊色,但更多的却是深沉,满满她看不懂的深沉。 钟黎移开视线,皱着眉看着自己一手的尸斑。 现在青天白日的,以她这样的状态若是想安然无恙的出这皇宫的大门,怕是没那么简单。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件衣袍从天而将盖住了她的整个头,挡住了她的视线。 衣裳上的味道是八王爷的。 在场的三个大臣同时一怔,睁着大眼看着面前的龙煜。 怎么说八王爷的冷漠是出了名的,何时这般把衣裳脱下来披在其他人身上过。 龙煜低沉的声音从钟黎的头顶响起,"要本王扛你吗?" 钟黎微微皱起眉,缓慢的站了起来,不答。 若是她真的头顶披着龙煜的衣裳出了这皇宫,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在她心下犹豫之际,龙煜突然靠近,一个弯腰就把她扛在肩头上。 钟黎一惊,连声道,"王爷请放下下官!" 龙煜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扛着她无视了一路上的所有婢女太监震惊的目光。 出了长生殿几米的距离后,龙煜才把她放了下来。 钟黎侧过身,从衣裳里露出一双眼睛,打量了四周,见无人,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龙煜冷漠的看着她,"你我两清了。" 钟黎昨夜助他脱困,今日帮他掩盖了伤势,而他帮她掩盖了她是怪物的事实,互不相欠。 龙煜没再看过她一眼,提步就走。 钟黎见他这就要走,连声就道,"命人送我回去。" 她如今这副模样,不可能只身一人出皇宫的大门。 龙煜的脚步停都没停过,只是对身边的随从唐凯风吩咐着,"叫辆马车,送她走。" "是。" 唐凯风应下,轻功跃起,出了围墙。龙煜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钟黎也不敢轻易离开这里,怕是走几步就遇上什么人,若是被人看到了的如今的样貌,只怕会被抓起来当成怪物活活烧死。 但不过多久,龙煜身边的随从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太监抬着一个轿子。 钟黎头上仍然照着龙煜的衣袍,缓慢的上了轿子,出了皇宫后换乘了马车,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府门口下了马车,一进府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封信。 信上飞舞的写着——钟黎亲启。 捡起地上的信,先是到厨房寻肉吃下后,她才坐在院中打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不过写着几个字。 ——冷府,速来。 想来是冷无风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钟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出了府门。 她的府邸离冷府倒算不上远,不过一刻钟的脚程。 "钟府怎会突然如此残忍?" "可不是,也无什么大事,却要活活把人烧死。"在去往冷府的路上,在大街上钟黎突然听到了两名农家女子谈话。 其中"钟府"这个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名农家女子叹了一口气,低声问着,"可是今日要行刑?" "估摸着是。"另一名女子皱着眉,"你可要去瞧瞧?" "那可不敢,看了今夜可要做噩梦的。" "请问你们讨论的是何事?"钟黎走到她们跟前,缓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两名农家女子同时抬头看了钟黎一眼。 一人接话道,"不就是城门口贴的告示,说是钟府要处死一个名为春香的丫头,无缘无故的,却把告示贴的满城都是,人尽皆知。" 一听到春香的名字,钟黎心里顿时凉了一半,"今夜行刑?" "是啊,就在钟府侧门之外,看这时辰,也差不多开始了。" 钟黎的脸色急剧降温,二话不说调头向钟府的方向走去。 无缘无故? 钟府怎么会无缘无故大费周章的要烧死一个小小的奴婢,把处死春香的告示贴的满城都是,不过就是为了让她现身罢了。 春香救过她,为她偷过馒头,如今因她将要行刑处死,她不可弃之不顾。 到达钟府时,门外挤满了人,全是来看热闹的。 春香被绑在侧门外的柱子上,被一条抹布堵住了嘴,眼里流着泪,满是绝望。 不远处架着一堆巨大的柴火,火焰烧的正旺,有着吞人的气势。 钟黎站在人群里,冷眼看着钟府自导自演的这场闹剧。 春香像是在人群中认出了她,用一种渴望迫切,无助害怕的眼神始终盯着她。 钟黎对上她的双眸,心下不由得一紧。 她不可不救春香,就算知道这是一场故意引她现身的戏码,她也不可就这样放任不顾。 钟府的大夫人林听芸站在了府门前,一身的华衣,面容端庄,眼底却满是隐藏的恶毒。 她飞扬跋扈,高声叫道,"这丫头弄丢了钟府二小姐,今日在此处以府规。" 钟黎扯出一丝冷笑。 她身为钟府庶出二小姐,怎么都不知钟府还有这样的府规。 在场的看乐子的人们也不开始窃窃私语,在府门前要活活烧死一个丫鬟,这听起来也实在残忍。 林听芸不顾任何的私语,狠绝的一挥袖,"戌时已到,行刑!" 两名壮汉抬起柱子,作势要把整个柱子和被绑在柱子上的春香一同扔进熊熊的大火之中。 春香红着眼,苍白着脸,满眼的绝望,她在向钟黎的方向看,但她也不求小姐可以救她。小姐她好不容易才逃离钟府,她怎么能.…… "娘亲。"钟黎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女儿回来了,不过只是出门迷了路罢了,何必对一名奴婢这般。" 她的声音里满带着冷清和疏离,还一种说不出的凌厉。 林听芸瞪直了眼,她没想到钟黎会是这张面容回到钟府,想当初她离开之时,还是满身的怪病,如今面容清丽,穿着一身男装也显得俊秀非常。 她故作镇定,沉声训道,"身为一名还未出阁的女子,如今却着男装,成何体统!" 钟黎蹙眉,还未张口,两名侍卫就向前架住了她的胳膊。 "把这个逆女给我带进来!"林听芸大喝一声,转身进了府门。 两名侍卫架着钟黎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大门。 钟黎没有任何的反抗,这钟府是大夫人的地盘,她如何反抗。 好在处死春香这事也算是就这么翻篇了,她这么做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两名侍卫把她押到了大厅前,正厅里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像鹰一般盯着她。 这就是她的父亲,钟隆。 钟隆在朝廷为官,从一品武职,提督军务总兵官,管理城中的大部分官兵。钟黎被身后的两人侍卫押着,强迫她在钟隆的面前跪了下来。 "见过父亲。" 钟黎低头,眼中暗藏冷光。 "哼。"钟隆冷哼一声,用尖锐的双眸看她,"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林听芸站在一边,高高在上,"钟黎,你可知私自出逃,会是什么下场?" 钟黎不作回答。 她若是不逃,早就已经死在府中了。 "你说,我把你嫁给十三王委屈你了吗?"钟隆重重拍了拍桌子,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庶出的钟府二小姐,十三王愿意娶你,也是你的福分!" 钟黎握紧拳头,抬眼直视眼前的男人,"爹,你可曾记得你在我生母临终前答应过什么?如今又再做什么!" 她生母何氏,在她十岁那年病逝,临终前和钟隆嘱咐,定要为她嫁一个好人家。 十三王的确是身份显赫,但如何算得上好人家? 她嫁过去竟然还是第十房小妾,府中的女人成群,又不缺她一人! 钟隆像是突然回想起了钟黎生母临终前的话,不由得怔了怔。 她的生母何氏,也算是个端庄得体的大小姐,嫁给他后也是整日守着本分没犯过任何岔子,当初她病重,他曾坐在她的病床前许诺过,今后定要给钟黎找一个好人家。 但如今.…… "老爷。"林听芸突然凑上前,低声道,"你可别忘了八王爷嘱咐的事呀,你若不把她嫁于十三王,难不成要把我的柔柔嫁于十三王不成?老爷可真心舍得?" 大夫人的一句话瞬间让钟隆回过神来,八王爷的旨意不可废,柔柔也绝不能让十三王糟蹋,能做的只有把钟黎嫁过去。 钟隆叹了一口气,面上不忍的挥了挥手,"带下去吧,好好看着,明日大婚若是见不着人,拿你们是问。" "是!"身后的侍卫异口同声应下,一把架起她。 钟黎被迫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声道,"放开我!" 两名侍卫被她的气势唬得一怔,但瞥了眼钟隆,他还是无动于衷,就只能强行把钟黎押了下去。钟黎被关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大门和窗户紧锁,门外站着一排的侍卫,插翅也难逃。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屋内却不让点灯。 她靠墙坐在角落里,思索着明日大婚该如何出逃。 她不可能任由这群人把她嫁给一个陌生人当第十房的小妾。 天很快就亮了。 钟黎在恍惚中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开始出现尸斑,皮肤也轻微的皱在一起。 她发现,她只要吃了生肉成为一个正常人,就不得不像正常人一样的休息,睡觉。 但如若她不食生肉,作为一名丧尸,虽是虚弱了点,但她可以整日不眠不休。 房门外传来开锁的声响。 随即七八个侍女拿着婚服首饰依次走了进来。 最后走进来的是钟柔,她笑着,接过侍女手中的婚服,在钟黎的身上对了对,"唉,这婚服穿在你着丑八怪身上也是可惜了。" 昨夜她还听娘亲说钟黎的怪病好了,变成了一顶一的美人,今日来看,还不是一个丑八怪! 钟黎皱起眉,看着自己一身的皱在一起的皮肤,若是在等几个时辰,她怕是比现在更加骇人,会只剩下骨架子。 到时候若是不遮住她的脸,怕是会被当成怪物乱棍打死。钟黎从地上缓慢的站了起来,有些无力的对她道,"姐姐,还是快些装扮吧,这婚轿也怕是会提早来。" 钟柔皱起眉,脸上顿时染上了不悦。 现在钟黎凭什么如此淡然自若,凭什么还这般悠然自得,她不该跪地求饶,不该痛哭流涕吗? 这才是她想看到的样子! 钟柔沉着脸,把手中的婚服重重的摔在她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你还以为你真的有十三王在背后撑腰了?等你入了府门,也不过是个弃妃!" 她扯着嘴角嘲讽的笑着,"你果真以为十三王那么傻?你是何身份,嫁到王府有何目的,十三王心里清清楚楚!你就等着独守空房吧!" 她嫁到十三王府又有什么目的? 钟黎深看她一眼,看她的样子笃定她嫁到十三王府没有好日子过,这里面定有蹊跷。 "柔柔。"大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你在做什么?何必到关猪的猪笼里搅合,快快出来。" 她的声音里满带着对钟黎的嘲讽和不屑。 钟柔瞪了瞪她,按照大夫人的话,转身出了房门。 随即大夫人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你们几个动作利索点,接亲的队伍就要来了。" "是。" 房内的侍女低声应下,捡起地上的婚服,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开始为她梳妆穿衣。 她如今已经是个半丧尸的状态,骨瘦如柴,脸上的皮肤也开始皱在一起,穿上婚服显得十分的不合身,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没有半分的美感。 尽管那些侍女为她梳妆画眉,盘了一个淡雅的发饰,如今在她的身上,都不过是小丑扮相罢了。 最后她披上了红盖头,挡住了她骇人的容颜,在喜庆的敲锣打鼓中被人拉上了婚轿。 十三王没有亲自来接亲,对于这点她一点都不意外,反倒是给了她更好的机会逃跑。 她不是王妃,不过只是十三王府第十房小妾,所以没有资格拜天地,直接便送入了洞房。 她在婚房里坐了一整个下午,门外守着两名侍卫。 听着屋外庆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再看着这天色,她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也到了洞房花烛的时辰。 于是她提了提嗓子,惊恐万分的对门外的侍卫叫着,"来人,这屋里为何会有老鼠!" 门外的侍卫顿时推门而入,连声问着,"在何处?" "跑……跑出去了!"钟黎缓着气,像是受了大惊一般,"今日可是王爷大喜之日,可不能让着老鼠坏了喜运!" 简直胡说八道。 一只老鼠如何坏了喜运? 这话也就只能欺骗这些不识大字的小侍卫。 那些侍卫一听,这要是坏了王爷的喜运可是大事啊,赶忙就追着老鼠逃跑的方向而去。 钟黎冷下眼,从床沿站起身,走上一步都不由得喘上一口气,现在她的身子骨真的太虚了。 但如今眼下趁着宾客散去,守卫懈怠之时不跑,那么她就再难有机会了。 她头上仍然盖着红盖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房门,绕过院子,靠着侧门的围墙缓慢前行。 就在她已经看到府中的侧门,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逃出这王府之时,一个男人从墙边跃下,一把王爷,人已抓到。" 钟黎心下一惊,难道是十三王? 随即响起轻缓的脚步声,钟黎转头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向来人的方向,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陌生的十三王。 但竟没想到突然问到了一股腊梅的血气。 是八王爷。龙渊嫌弃的挥了挥手,瞥都不想再瞥她一眼,高声叫道,"来人!" 门外两名侍卫推门而入。 "钟氏身患怪病,为防扩散,置于府门口,任她自生自灭。" 他的口气盛气凌人,分外有一种要把她拖下去处死的架势。 "是!" 两名侍卫向前,一把架住钟黎,半拖半抬着她快步出了房门。 他们站在府门口,把钟黎一把甩了出去,随后拍不断地拍着手,就像真的害怕是传染病一般。 钟黎重重的撞在府门外的地面上,身上没有任何的疼痛,脑子却开始昏昏沉沉,就像是有一种醉了的感觉。 但也可笑,她可是丧尸,喝一壶酒如何醉? 府门被关上,她一人躺在冷清的街道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她一个丧尸,不死不老,竟然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醉酒的感觉越来越是浓烈,直到她被迫闭上了双眼,失去最后的一丝意识。 她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明日她活着睁开了眼,定要让今夜害她之人全都如数奉还。 不,千倍百倍的奉还!…… 烈日当空,光线刺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钟黎在黑暗中有了意识,睁开眼的瞬间由于强烈的光线,不得不再次闭上眼。 尽管她的双眸不能视物,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四周围绕着许多人,都是来看她的热闹,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这就是十三王的第十房?" "应该是,看这一身婚服就被扔了出来,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钟黎紧闭着眼,躲避刺眼的光线,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 身边的淅淅沥沥的谈论又响起。 "昨日婚事办得还算是隆重,我还以为钟府二小姐进门必然得宠,没想到……" "呵。你也不看看她长什么样,这张脸能勾引得了看尽美人的十三王爷?" 钟黎站了起来,全身虚弱得很,身边围绕着一群人,他们身上的肉香味不断的扩散,让她几乎要失去理智。 她恍恍惚惚的向前,随意抓了一人的衣摆,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声音,"帮帮我。" 那人是个男子,一脚踢开她,连忙拍了拍被她抓过的衣摆,"离我远点,谁知道你身上的病会不会传染!" 他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嫌弃和恐慌。 钟黎被他一脚踢到在地,再也没有力气挣扎着起身。 呵。 世态炎凉,人心薄情。 今日有多落魄,日后她定会有多光彩。 那男子说的这话顿时让所有人回过神,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就像是她靠近她就会染上和她相同的病一般。 "这得的是什么怪病,竟会如此吓人。" "你看看她的脸,还在掉皮呢,这鬼样子若是嫁于我,我都不要。" 耳边是不断的讽刺和嫌弃,钟黎坐在他们的包围之中,低着头躲避灼热的阳光。 "吁~" 一辆马车在十三王府大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让一让!" 众人回头,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马车上下了一名身着白袍,温和儒雅的男子。 钟黎猛地抬起无神的双眸。她虽看不清来人的样貌,但她闻得出他身上的味道。 定是冷无风! 方才那一声"让一让"便出自冷无风身边的随从文彦之口。一双鞋出现在她的眼前,头顶再次传来文彦的声音,"劳烦让一让。" 钟黎皱起眉,身体挪不动一步。 "文彦,罢了。"冷无风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们绕道走便是。" 对一些传言他也略有耳闻,他知道眼前身着婚服,一身狼狈被扔在府门口的人便是昨日刚进府的十三王第十房小妾。 他今日不过是来和十三王谈生意,虽是怜悯这女子,但十三王的家事他也不便插手。 冷无风绕过钟黎身边,直径向府门的方向走去。 "冷少主。"钟黎侧过头叫住了他。 冷无风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她一眼。 由于现在她声音干涸嘶哑,加上变了模样,他一时间认不出她,"姑娘认得在下?" 文彦皱起眉,低声对冷无风道,"少主,这女子是十三王的小妾,如何称得上姑娘?我们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了。" 冷无风微微抿唇,文彦说的对,这事他的确不可瞎掺和。这事他的确不可瞎掺和。 想到此,他又再次提步,打算离开。 钟黎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若是冷无风都不救她,那么她只能被扔在这府门前等死。 虽说她是一名丧尸,风吹日晒也是死不了,但时间长了她失了理智,便在街道上四处咬人。 她不知道自己咬人是否会把他人变成丧尸,若真是如此,到时整个天下会再次面临末日。 她不愿成为那个祸害苍生的罪人。 "冷无风。"钟黎挣扎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向他的方向走去,"我姓钟,你可认得我?" 姓钟? 冷无风转身看着眼前的像鬼一般的女子,他的脑中突然飞快的闪过了钟黎秀美的模样。 钟黎步子不稳,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声音里有气无力,"若是你能认出我,便带我走。" 冷无风低头看她,足足愣了五秒之久。 随即他弯腰一把抱起钟黎,回头向马车的方向走,声音里带着些僵硬,"文彦,我们走。" 文彦看傻了眼,惊声叫着,"少主使不得!她可是十三王的妾!"青天白日,在十三王府门前光明正大的掳走王爷的妾,这若是传起来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抢人,简直就是在宣告天下他冷无风要和皇室作对。 再看看四周的人,各个都是面露惊色,甚至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走。" 冷无风脸上带着少有的决然。 他把钟黎抱上了马车,随即毫不犹豫的跟着上了车。 文彦满心的焦虑,他第一不懂少主为何突然要做这样的决定,第二不知眼下应该顺着少主驾车离开,还是把马车的那女人从马车上强拉下来。 最后文彦还是屈服了,若是少主要负天下人,那他也会站在少主面前为他挡刀。 他上了马车,在众人震惊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头也不回的驾车离开。 钟黎靠在马车一边,虚弱的掀开眼皮看身边的冷无风一眼,"多谢。" 冷无风拂过她额前的发丝,面色担忧,"为何病得如此重?" 为何就成了十三王的第十房小妾? 这个问题都到了嘴边,他却还这个问题都到了嘴边,他却还是没有出口。 钟黎张了张嘴,嘶哑着声道,"无碍。" 她这不是病,让她如何解释。 "回府我便命人请御医来府中一趟。" 冷无风早就听闻医者不可自医这样的道理,但今日见了还是心惊。 若不是钟黎方才的那一番话,以她如今这般的面容,他绝不可能认出她。 钟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默叹了一口气,就像自言自语,"不必。" 找御医过来,不如找几块生肉给她。 冷无风轻揽住她的肩,把她扶了起来,在她的身侧放了一张软垫,让她靠的舒服点。 钟黎顿时皱起眉,他靠的太近,以至于他身上的气味太过浓烈。 而她眼下又处于饥渴的状态之下,难以招架。 "放开我。"钟黎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咬着牙出声警告。 冷无风怔了怔,放开了她,微微皱起眉看她,明显的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常。 钟黎继续靠在马车边上,缓了口气,突然转移了话题,"前几日你传书信到我府中有何事?" 冷无风顿了半响,神色严肃,"我并无传书信于你。" 钟黎脸色一冷,没有传书信给她,那她那日在府中收到的书信是何人传的? 难道钟府的人故意设计让她出门? 可是钟府的人如何得知她和冷无风有交集,又如何得知她的御医府? "咳。"前面驾车的文彦突然出声,"少主,那封书信是属下传的。" 从他们方才的谈话中,文彦也大概猜出了这十三王小妾的身份便是钟御医。 冷无风脸色变了变,声音里带着些严厉,"文彦。" "属下知错。"虽然文彦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口气里没有半分的悔意,反倒说着,"若不是少主整日在钟御医住过的院子里坐着出神,属下也不会……" "文彦!" 冷无风微微提高了声调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故作冷静的对钟黎道,"得罪,是在下的手下不知分寸。" "无妨。"钟黎疲惫的闭上眼,靠在一边,不想再多说。 马车在冷府大门前停了下来。 钟黎半睁着眼看了眼车帘外,却什么也看不清,今日的阳光甚是刺眼。 冷无风下了马车,对她伸出手,作势要扶她下来。 但钟黎的双眸涣散,视线里根本没有他的手。 冷无风顿了顿,猜测到她双眸不可视物,便低声道,"失礼了。" 随即俯身向前揽过她的腰,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钟黎倒是配合,直接靠在他身上,动也不动。 但冷无风身上的味道实在诱人,她也只能一路屏息避开他身上的血肉味。 她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骨头,轻得吓人,抱在手中也没什么重量。 冷无风抱着她直径走到先前她住过的屋内,把她放在床上,面色担忧,"若是你担心太医院的人认出你,我便帮你找个民间的大夫来。" "不必。"钟黎躺在床上侧头看他一眼,"给我送一些生肉来。" 冷无风怔了怔,不明所以,为什么,钟黎闭了闭眼,不做解释。 冷无风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问题不便回答,也就不再过问此事,出门便命人送了一些生肉到房内。房门紧闭,钟黎坐在屋内的桌上,面前摆着整整五盘生肉,她眼下已经吃了四盘。 低头看了眼身上刺眼的婚服,不由得皱眉。 起身走到铜镜前看了看,如今她的面容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 钟黎推开房门,见冷无风正坐在院子里。 冷无风转头看向她,不禁吃了一惊,方才她还是一副病入膏肓的吓人模样,不过一转眼的时间,她怎么…… 难道和那些生肉有关? "冷少主,劳烦命人准备一下,我想沐浴。"钟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她的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就像是突然治好了病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般。 "好,在下命人准备。"冷无风起身,看着她的双眸沉得就像是深海。 钟黎背过身,不再看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明早我便会离开。" 冷无风怔了怔,没有回话。冷无风怔了怔,没有回话。 他早就料到她会离开,但没有想到这般急切。 他心底也明白,自己这偌大的冷府终究是留不住钟黎。 。 辰时。 钟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男装,坐在屋内翻阅一本名为《天人杂事》的书籍。 这本书是民间一些文人以看客的心态隐晦的写着皇室中趣事,她看这本书不过只是为了理一理当今朝中的人际关系和一些皇室的纠纷。 叩叩叩。敲门声后随即传来冷无风冷清的声音,"钟姑娘,可否同在下小酌一杯?" 钟黎放下书,看了眼房门的方向,"进来吧。" 房门并没有锁。 冷无风这时候找她,必然是有事想同她私下谈谈。 门外的身影顿了顿,"姑娘还是出来在院中坐坐如何?" 虽然钟黎如今在外以男子的身份见人,但在他心中她始终是名女子,让他冒然的闯进一名女子的闺房,不合礼数。 钟黎起身,打开房门,冷无风提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站在她的屋门口。 冷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