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糕芦花旗

　　金秋，老爸想看看苏北水乡的秋日风光，我们就带他去了古镇黄桥。黄桥是以当年新四军会战闻名的古镇，最有名的特色食品是黄桥烧饼。用雪白的猪油起好多层酥，包入黑芝麻，葱花萝卜丝，五仁板油等馅料，遍撒芝麻，烘焙成淡金色，可连着吃一周，口感不疲沓，很是神奇。据说很多自驾来玩的上海客人，都是一下买上百只，除了分送亲友，还留着自己慢慢过瘾。但这次令我们难忘的，显然不是烧饼。
　　一进古镇，就嗅见了一股浓浓的桂花蒸的香气，沿街开了木排门的糕点店，都在蒸一种花花绿绿的米糕，糕一出锅，上面就撒上新鲜的桂花。待稍凉，上面再插上一面小旗，有的人一买就是一大篮子，问一位当地老伯：＂糕好吃么？生意怎这般兴隆？＂老伯嗔怪说：＂重阳节快到了呀，你们哪儿的人，不兴给上人送糕的？＂——黄桥人把自己的嫡亲长辈，都恭恭敬敬称为上人。老伯说，他还要给90岁的老母亲送60垛花糕，一对儿＂斗糕＂，因为90岁是个大日子。当我们知道＂一垛＂花糕有两块，60垛，那是120块，不禁问了一个傻问题：＂你家老妈妈啥时才能吃得完？会放坏的。＂老伯眯眼笑了，说哪家的花糕也不是自己关起门来吃，是要分送街坊邻里的呀，送个十家二十家，就一点儿不嫌多了。
　　重阳糕这种米粉糕，是很质朴的食物，做起来也并不繁复，关键是要当日磨粉当日做，米粉新鲜，做出来的糕才有一种浓浓米香。还有就是糯米粉和米粉的比例要恰当，最好是7∶3，这样蒸出来的糕口感软糯中有咬劲，还不粘牙。现在糯米粉贵了，很多糕店就减少糯米粉的含量，这样蒸出的糕易散，没嚼头。老伯说，你们要买糕，要找封家糕店、陈家糕店、焦家糕店等老字号：＂舍得放糯米粉，模子脱得漂亮，小旗做得也漂亮。＂
　　我们这才知道做糕关键是要有家传的老木糕箱，糕箱就像蜂巢一样分成36个小格子，小格子口大底小，糕箱的底板上还有反刻的图案，如五福吉祥、福禄寿三星、南山寿星等，先在糕箱模子里涂一点猪油，在箱底放上红红绿绿的蜜饯丝，把过筛后的细米粉填满小格子，压实，倒转，在案板上轻轻一磕，一个个糕面上有吉祥图案的小花糕就脱模了，上锅隔水蒸十分钟就成。蒸好的糕上小下大，呈梯柱状，把一对糕头对头地合起来，就像一个小腰鼓，就叫＂一垛＂花糕。为老人家祝寿定的＂斗糕＂，事实上就是一垛巨型花糕，是由两个上底12厘米，下底15厘米，高12厘米的梯柱状大糕头对头地合起来，形成的一个总高达25厘米的大腰鼓，斗糕上有喜雀登梅、凤嬉牡丹、吉祥如意等图案，比鲜奶蛋糕气派多了，重阳节的团圆饭吃完了，老寿星自会亲手给小辈分糕吃。
　　当然，对小孩子来说，给糕吃还不是他们最盼望的，他们最盼着的，是有小旗玩。在黄桥，还保留着一种古老的传统，就是糕店要给买糕多的客人赠小旗。小旗用三角形的黄纸卷在细麦秸秆上做成，细麦秸秆上还要绑上银白的芦花，小的有巴掌大，插在花糕上，大的边长一尺多，上印龙凤等图案，常被小孩子举着在风中跑，边跑边喊：＂吃重阳糕喽！＂手持大旗的小孩如战将一样威风，银白的芦花更如古时战旗的旌旄一样招展。他是有理由得意的，这说明他家有70岁以上的老人，要么是爷爷奶奶，要么是曾祖母，他是那个最得宠的长房长孙。
　　我们买了大量的糕，因为我发觉老爸如小男孩一样，紧紧攥着糕店送他的三面小旗，他激动地说，那是他60多年前玩过的，没曾想，今天在这里找到了。选自《幸而还有梅花糕》华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