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便当

　　第一年因为住得离学校非常近，走路5分钟，所以中午饭经常都是回家吃。第一次考研失败后，我的处境非常糟糕。我带到日本的钱并不多，我本来计划着到日本后就要马上开始打工，但留学生在日本打工需要出示日本留学生管理局批的打工证，而申请这个打工证我需要得到我的导师教授的签字。我的导师是一个很怪异且固执的日本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典型从事科研工作的人的共性，但起码我在日本碰到过的大学教授里面，他也算大家口中公认的严师。刚到日本没多久，我拿着文件去给导师签名时，他拒绝了我，说让我在考试前专心准备，所以不要打工，那时我琢磨着离考试只有三个多月，我带到日本的积蓄如果省点花，勉强应该能撑上五六个月，所以就咬牙答应了。没想到，大家都认为成功率很高的研究生考试，我落第了，那时手中的钱越来越少，工作又没找到，考试也没通过，我在空空的房间里时常不知所措。幸运的是，两个月后还会有一个专门针对留学生的入学考试，那是我最后的机会，我想着如果再失败的话，我就得卷铺盖打道回国。
　　学校已经开始放暑假，为了让自己能更专心地复习，我还是选择每天回到学校看书。一早起床后，我会准备好中午的便当，带到学校，走上5楼的学院临时图书室，一直待到傍晚才回家。当时，由于学院图书馆在装修，图书室是临时的，加上暑假，图书室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地看书，那里成了我的私人图书室。安静的校园，安静的教学楼的一角，这个图书室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小阁楼。
　　带便当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经济实惠兼美味。学校饭堂的饭菜实在是难吃，于是我去百元店买齐了各种便当盒，每天认真地准备自己的上学便当。虽然生活贫困，但还是要保证自己的营养均衡，不然我怎么在日本熬下去，所以每天基本都会准备一荤一素，经常还会配上一点饭后的水果。
　　日本的便当盒大都小巧可爱，我刚到这边，看到这里的人拿出那个只有我巴掌那么大的饭盒吃午饭时，我感觉惊呆了，这样的分量，我感觉连塞牙缝都不够，我可是总会把饭盒塞得满满的。日本人习惯吃冷的食物，但身为中国人的我并不习惯，学校不会像办公室那样有微波炉，于是我买了一个带一点点保温功能的小袋子，通常一早起来会先把饭热好，然后包得漂漂亮亮的带上，中午吃的时候，虽然饭菜不再是热腾腾的，但还是有点小暖，吃起来也很舒服。
　　没有打工收入，第一次考研失败，那可能是我在日本生活最拮据的时候了。为了让钱更加耐用，我一般会把每顿饭的价格控制在200日元以内，其实这个价钱如果是自己做饭，也不会太差。所幸，第二次的考试我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过了，我在日本留了下来。在日本，好的便当盒也卖得很贵，经常动辄几千日元，但百元店这个地方真是为我们穷人提供了很好的购物环境，我很爱到百元店看会不会有新出的漂亮的便当盒，有的话就可以再买一两个，让自己的便当看起来更加美丽一点。第二年，因为搬到学校的留学生宿舍住，离学校有四公里远，骑自行车都得要20分钟左右，所以中午也都是带便当。但比较好的消息是搬到学校的留学生宿舍住，房租便宜了好多，房租的压力小了，我吃饭的预算也可以大大增加，于是我也可以吃得更加丰富了，那时候经常就会琢磨着带什么便当，每天的午餐多了很多色彩。
　　菜谱01 烤旗鱼+烤茄子
　　微波炉是我从留学生中心捡回来的。去日本之前就听说，在日本靠捡都可以过上舒适的生活，的确如此。一开始我的家中空空如也，但也慢慢捡回不了少电器和家具。不过虽然是捡回来的微波炉，却功能齐全，可以烤出美味的吐司，能够做蛋糕，还有烧烤功能。这个微波炉我用了三年都没有坏过，不禁佩服日本产品的品质。
　　旗鱼，又称为芭蕉鱼，被称为海洋杀手，是一种大型的海洋鱼类。这种鱼通常肉质结实鲜美，不需要过分加工都可以很好吃。超市里通常能买到切成一片一片的旗鱼。买回来后，我先会在表面轻轻抹一遍盐，然后直接放入微波炉中，使用微波炉的烧烤功能，大概烤10分钟左右就可以完成。微波炉的烧烤功能无法像烤箱一样把表面烤成金黄色，外层也会偏干，但因为旗鱼本身水分含量较多，并不会过度失去水分，肉质还可以保持着鲜味，加上一点点的咸味，跟白米饭异常搭配。
　　为了贯彻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原则，我也用了一些心思。不过日本蔬菜的种类实在太少，我真的不知道弄什么好了，于是买了包茄子回来做个尝试。因为一向不太爱吃茄子，所以我从来不会主动买茄子吃的，不爱吃就更加不太会做了。买回来后，思虑了一番，茄子一般会有一种苦味，所以我把茄子切成片，先放进水中泡五分钟，在平底锅里浇上油，然后把茄子一片一片地铺在上面用慢火小烤，最后洒上一点盐。日本的茄子味道清甜，烤出来后的茄子居然意外的美味，这是我的新发现。
　　菜谱02 三文治
　　虽然我一直知道三文治的英语是sandwidge，但因为中文译名是三文治，我一直就以为，三文治就是三层的。有一次，去东京参加一个学会，由于时间紧张，没时间吃饭，大家买了点三文治之类的凑合，我一边狂呼饿死了一边把三文治递入口中，一个日本的女孩跟我说：＂看来你的确很饿了。＂
　　我诧异地问：＂为什么？＂
　　她笑眯眯地回答：＂你两件三文治叠在一块吃了，有多饿才会这么狼吞虎咽。＂
　　我顿时尴尬不已。因为我在取三文治时发现，这边的三文治大多就是两块面包中间夹一些肉或者蔬菜，我才发现原来三文治的三层结构是咱们国内的特殊文化。一直以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到外面后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才是另类。
　　有时候，我也会弄点方便携带的三文治带去学校当中午饭。我在国内时就很爱吃三文治，不过国内卖的三文治味道还真是不太好吃。日本这边无论便利店还是面包店，卖的三文治都很好吃，记得学校附近的那家面包店卖的猪排三文治特别美味，简直是我的大爱，可惜平时很贵，但晚上8点关门前通常会打六折，如果三文治还没卖光的话我就会买回来吃，爽。
　　在国内时，我也喜欢自制三文治，通常就是从超市买那种腌好的黑椒牛扒，自己煎好后再夹到面包里，铺上蔬菜和酱，美味的牛肉三文治完成。不过在日本可没办法吃得这么奢侈，只能夹最普通的培根。日常的三文治可以做两个种类，一个是培根芝士，一个是培根生菜，味道很好，还方便携带，天气冷了，怕吃冷饭，三文治就还能接受。
　　菜谱03 烤和牛
　　来日本一年多，第一次吃和牛，因为太贵。这次吃是因为搞特价，兼之这是最不好吃的部位，所以卖的价钱还可以接受。和牛脂肪特别多，我煎完之后炸了一大锅的牛油出来，我拿那些牛油炒菜都用了几天，所以比较肥腻，而且也很酥，不算太好吃，我当时就在想，也许是我还没吃到好吃的吧。
　　菜谱04 饭后水果
　　我几乎每天都会带点水果过去，不过一般是一个橙子或者一个橘子之类的。有一天在便当盒里加了葡萄和朋友送的一盒草莓，我发现把它们组合起来后非常漂亮，日本的国产葡萄通常卖得贵，但进口的葡萄却价格适中。在日本，四月是吃葡萄的季节，我以前在广州时总觉得葡萄好像一年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吃得到，日本的水果的季节性就比较强。气候温暖的地方水果就是丰富。
　　有段时间也许因为压力大，心情也不好，也没什么食欲，所以感觉过去半个月用的伙食费好少。
　　我以前就一直想，我如果失恋了的话一定是会患上厌食症而不是暴食症的人。因为我心情一不好就会一点食欲都没有，甚至连饥饿感都没有。不过某天晚上在狠狠地发泄了一顿过后，第二天我决定把坏心情扔掉，继续琢磨我的每日便当。感谢这个寄托，让我在孤独的异国他乡也能找到爬起来的勇气。人有时候坚持下去的勇气，可能不一定要来自多么崇高的信念，只要在黑暗中看到微微的火光，我们就能朝着那点火光继续追逐光明。
　　选自潘伟春《我的日本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