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挂了"人类学"的名,那么就不可能和"想象的共同体"冲突。 你要知道人类学的首要使命是什么。不是描述异域风情、奇风异俗,也不是建立宏大叙事、理论架构。而是要建立文化理解与达成与他者的和解(understanding and reconcilication)。 分子人类学不算一个新兴的学术方向,它属于体质人类学下的一个小分支。人类学一直以来都有研究人类演化、遗传与形态的传统。但是这一学科的方法论和认识论在上个世纪60年代经历了极为彻底的反转。 体质人类学一开始的确是与"想象共同体"有分歧。但这么说也不公平,因为Anderson的《想象的共同体》一书出版于1983年,而与之产生分歧的体质人类学学说大多是在19世纪到20世纪早期那段时间提出来的。中间差了至少半个世纪。 早期体质人类学认同人与人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异。 他们认为不同的种族和民族,不仅有肤色、发色、头型、骨骼形态的不同,还有优等民族、劣等民族,原始社会、文明社会这些本质区别。 这个阶段的人类学,不管怀着怎样的初衷,最后的结果就是为殖民者对被殖民地的统治和剥削提供了所谓"科学的"证据。 这的确是与80年代以降"想象共同体"的观点背道而驰。 但问题是,这种殖民色彩浓郁的学科属性,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就随着殖民主义的瓦解和生命科学的发展失去了学术市场,被自家学科扫地出门了。 今天的分子人类学,已经不再关注民族和种族的识别和分类。恰恰相反,它通过考察不同人群中的DNA序列,反而是证伪了不同民族、国家、宗教团体、部族群落之间人为的、武断的划分和区别。 它让我们看到人类一直以来都是不断走动、往来、相交与融合的。相隔千山万水的族群,可能来自于同一个地理发源地。肤色长相如此不同的我们,可能拥有同一个祖先。 我们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同。 而强行人为构建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总是为了征服和统治。 不管是殖民时代的"分而治之",还是隔离时期的种族制度,都是通过人为构建一个异己的他者,抬高自己,贬低对方,合理化对他者的奴役和剥夺。 如果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凭什么可以高你一等,我还有什么权利奴役你、驱使你? 因此,我们必须分属不同的民族和种族,并且我是优等的,你是劣等的。 想想看吧,其实人类一切的苦难、纷争、战乱、伤害,都从分门别类而来。 从最微小的你我之分、到宏观的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国别认同、宗教战争,哪一个不是因为我们硬生生把自己和ta们分开了的缘故? 但我们实在搞错了。 一直以来我们以为生存下去的手段只能是与别人争夺有限的资源和机会。可事实上,这种观念只会带来彼此之间的伤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人类生存下去的手段必须也只能是:【不分彼此】。 是我在你身上看到我的命运,你在我身上看到你的过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共享一个生命源泉,共渡一个生命之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这样,才能建立和解与合作。而人类不计前嫌的合作,是生存和发展的唯一途径。 另外,很多人分不清人类学和社会学的区别。 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使命感。 人类学致力于挑战人们既有的"差异观念",以及个体与他者的区分。 人与人的差异来自于各自在自身环境和文化语境中所发明出来的不同生存策略。在越来越趋同的社会和国际大环境中,很多不同会消失,很多民族会融合,很多新的联合与群体会产生。 但这一次,cross our fingers,但愿产生的不再是建立在压迫和剥削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和平与共赢的基础上的新格局。 这也是人类学研究所努力的方向。 没错,人类学是一个相当有爱的学科。 你要跟我上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