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青春版白色5207

　　文/西木禾禾子
　　希子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叮咚~＂手机屏幕随着消息提示音亮了起来。她伸手一点点去够它，才看见是泽发来的消息。
　　＂明天下午安的葬礼，你去不去？＂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重重呼出一口气。亮着的屏幕又暗下去熄灭了。她盯着黑漆漆的屏幕研究着粘在贴膜附近的灰尘，又把手机扔了回去。
　　窗外的雨下的很大。
　　希子低声咒骂了一句多变的鬼天气，拎起雨伞，朝门外挪去。＂呵，春天呀！＂母亲在厨房择菜，屋内闷闷的盘旋着湿气。＂唉不吃中饭你上哪去？还下着雨……＂希子把母亲的声音关在门内，逃也似的下了楼。路口她碰见了泽，她缩在小伞内，显然已经等候多时，整个人看起来带着湿漉漉的丧气，＂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路上两个人都没讲话。希觉得的雨声实在太大，水花已经溅湿了她们的鞋子，裤脚也在劫难逃。事实上，她们和安都不熟。
　　但安比较出名，几乎全年级的人都听过她的名字。多少人认识安是因为她和他男友z的事情在校园里闹得沸沸扬扬。她们都是爱八卦的年纪。希子认识安是因为和泽的走班课，她们都到安的教室去上地理。又因为安在他们隔壁的寝室5207，虽没说上过话但也打了不少照面。
　　安明显是个出挑的女生，在人群中非常扎眼。她总是随意披着松垮的校服，穿件低领内搭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与凸出的锁骨。听说她换过不少男友，可现在浅笑着挽着z的手臂小鸟依人。有传言z推掉了多少女生的表白与情书费尽心思才把安追到手。他们是全年级眼馋又羡慕的对象。
　　希子不是爱八卦的女生，她注意到安是因为地理课老师明显的偏爱及他们班张贴在黑板旁的排名。安醒目地在第一位。好多事都是泽和她讲的，她总是早睡并睡的很熟，因此错过了5208寝室精彩的夜聊。女生们的话题多半都是关于安和她帅气男友。其实她偷偷地把安当做目标，她羡慕极了安的傲人成绩。
　　葬礼到的人不算太多，零星几个同学熟悉的和熟悉的扎到一堆，都在讨论安真正的死因。希子连z的影子也没见着，不过z已经被骂够了＂渣男＂。
　　安像沉睡般躺着，她本来就非常白净，如今更是白的可怕，希子不敢细看。安的母亲倒平静得反常，她一滴泪都没掉。她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把手搭在她肩上。安的父母早就离婚了，这大家都知道。安甚至没见过亲生父亲。她的母亲总是报复般地换着各种各样的男人，有年轻帅气的有老却富有的。
　　有好几个同学看到安上了宝马或劳斯莱斯，驾驶座上的都是不同的男人，而她母亲就在车内。在z事件之后有越来越多不好的言论传出，猜测安也许就是她母亲和情人的私生女，也有说安和母亲一样喜欢勾引人。希子看到泽正站在角落里，望着安的遗像出神。
　　连希子都不知道泽喜欢z。
　　泽从初中就和z是同学，她一直没有向z表达过自己的爱意，因为他是帅气优秀的，家境比自己好上千倍。泽唯一能做就是和z考到同一所学校。
　　没人知道她努力的日日夜夜只是为了一个恐怕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的男生，也没人知道她豁出性命熬夜学习到突然晕倒。令她最伤心的是背她去医务室的不是z，而是其他男生。她疯了似的考上了z要去的学校，也开始疯了似的追求z。
　　她绝对是这所高中第一个像z表白的女生，当时z刚打完篮球，正拿着她递过去的干净白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几个兄弟笑着拍他说这个女生不错，让她做你媳妇儿算了，他只是笑着骂兄弟别乱开玩笑。泽也只是以为他当着众多人的面不好意思。于是特意在楼梯口拦住z，清楚地说出了几年来一直想说的四个字。z也照样阳光地灿烂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抱歉＂。
　　他的声音真好听，可泽却再也不想听了。泽那时并不知道，他也有了喜欢的女生，他对安，也像泽对他一样，一见钟情，在所不惜。
　　泽恨安。希子也不知道。
　　安一直觉得和z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她舒心惬意且踏实。这是她和以前男朋友都不曾有过的。她从来没遇到过像z一样暖心的男孩，满眼都是她的男孩。
　　她觉得z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那天他把他用血写成的情书放在她桌上，他在教室门口大声喊她的名字，她走出去，z呼吸急促地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看到他手指上深深的伤口。她当时就哭了，她被这个真诚的男生感动了。她答应了z的请求，心疼地找来创口贴为他包扎好。他把她搂进怀里，那么坚定的说＂我会一辈子护着你＂。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白马王子。她病态地想把这十几年缺失的父爱以及安全感全部补回来。
　　她害怕z会走。和她的生父一样，不辞而别。于是她把一切给了他。他们在3月的樱花树下紧紧相拥、亲吻。z把她带到自己豪华的别墅，他们走进空荡荡的大房间，一起倒在一米八的大床上。z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护你。安全都相信了。
　　可是后来z就甩了她。因为安怀孕了。z的确爱过安，可是他不愿承担任何责任。z在醉酒后把一切全说了。安怀孕的事在学校里传的热火朝天。大家都说是安不要脸，交了这么多男朋友还去勾引z，怀孕了也是活该。z也是这么说的。z为了洗清责任也说是安先找的他，他迫不得已。
　　安又变得无依无靠了。
　　她一个人去医院打胎，那天下着暴雨。她瞒着母亲偷偷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她一直哭。她永远忘不掉女医生鄙夷的神情。她说，才多大的女孩子，多不学好，家长也不管不问的。
　　的确是这样。也只能这样，安做不了任何改变，她只能任由母亲把各种男人带到家里，破烂杂乱还有一股霉味的家里。母亲除了去酒吧喝酒就是男人。让她也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她很喜欢喝完酒后脑子混沌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那时候她觉得她自己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里，她被宠成公主，父母恩爱慈祥。
　　她很烦见到母亲，母亲也很很讨厌她。母亲一直把她当累赘，她记得在一个寒冬夜晚，就因为骂了一句母亲带来的男人，母亲就把她关在门外。那是一整个晚上，她吹了一整个晚上的寒风，只能无助的靠在门上，她绝望地一次次敲打着门，可是没人来开。
　　第二天她发了高烧。就在那时，她决定做一个坏女孩。于是她干所有坏女孩会干的事，也泡起酒吧逃了课，结交了不三不四的男友。所有人都不知道表面看似好学生的她内心的叛逆与压抑着的疯狂。她聪明，所以成绩很好。她其实也很热爱学习。那只是她对操蛋生活的报复。打完胎她去小卖部买了一包中华，坐在路边大口抽了起来。她被狠狠地呛到了。她第一次哭的这么伤心，她被关在门外也没掉一滴泪。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抽烟。
　　学校里传漫着流言蜚语，不用说，八成是骂她的。她更加孤僻，像个影子。她常常不来上课，坐在江边一罐接一罐地喝酒。
　　5207不欢迎她，剩下的三个人故意冷落她，甚至指桑骂槐。她是住校生，却经常大半夜满身酒气的回来倒头就睡，早上也不起来。她是晦气，是下贱的象征。她像只鬼。终于有一天，她从早上睡到晚上，其他三个人也故意无视她，没注意到反常。直到第二天，她仍躺在床上，寝室长故意大声喊道＂谁呀一天天的躺床上没脸见人了是吧！＂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装啥死人呢？搞笑！＂上铺的女生用脚踢了踢她从床上挂下来的手，突然疯了一般大叫起来。
　　叫声吵醒了5208的希子和泽，还有好多好多人都被吵醒了。人们赶来，安确实是死了。上铺的女生当场就晕倒了。好几个人吐了。希子和泽都没能挤进人群看明白，年级主任带着校长和其他领导来了，呵斥大家都离开寝室。于是大家都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课，还是有很多人不信的，毕竟没有眼见为实。可到了下午信的人越来越多了，因为学校紧急停课了。
　　停课的第一天，学校就发了公告，大意是安的确死了，但死因还在调查，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什么的。但有人就说，他们班主任在家长群里发消息，要家长多关心孩子的心理问题，安很可能有抑郁症，因为校医看到了她满手臂自残的伤疤。
　　希子觉得挺可怕的，又庆幸自己父母关系和睦，生活过的还算不错。泽也害怕极了，隔壁寝室死人是多可怕的事。她们觉得这事跟梦一样，直到现在还是恍恍惚惚的。最害怕的还是5207的同学了，她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尸体睡了一晚。剩下三个有两个都改成走读了，寝室长因为离家远，被换到了其他寝室。
　　复课第一天就请了心里医生给大家上疏导课，那个礼拜作业自然少的要死，提倡的是减轻压力学习。安的葬礼在礼拜六，一半算是学校举办的，毕竟人死在学校。也听说赔了不少钱，最后息事宁人，新闻报道也立刻被删除了。安就算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安是服药自杀的。她吞了5盒晕车药，估计有几百颗，她没留任何遗书或话语。
　　5207被白色封条封了。此后经常有关于5207的恐怖传说。泽也改成了走读，她听到官方消息时哭了一场。她很害怕去5208，因为要经过那被大大白色封条封上的5207。
　　她觉得当初不该讨厌安，她也是个可怜人。于是她又恨起了z。很多人也开始骂z。z肯定听不到，他知道他爱出了人命后就赶紧转学了。
　　他去了私立贵族学校，也再也没人联系上他。希子只是很遗憾。安是她最崇敬的目标，她一直很想当着安的面，说出我要超过你这句话。她也很想站在领奖台上笑着看自己的排名在安前面。可惜她这次永远都超过了安。安永远停在了16岁。学校的红榜也换了新的，安的名字被永远抹去了。参加葬礼的人，不知道是否像希子一样怀着遗憾，又或是像泽一样怀着愧疚。
　　以后希子每次经过5207时脚步都要放慢些。她看着已经空了的白色5207，想到当初刚见到安时，她乌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恬淡的微笑。她的名字在第一位。
　　泽也会想起5208的夜聊，那些关于5207的安的美好羡慕与想象。那些青涩微苦的暗恋时光。
　　于是白色5207会成为大家共同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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