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报告小学生的妈妈怎么这么难？

　　昨天晚上我狠狠揍了小田一顿。
　　小田见我拿戒尺出来，意识到情况不对，他像鸡笼里嗅到杀意的鸡，咕咕咕咕叫着往角落里躲。那时候我已经气极了，举起尺条子就往他屁股上拍过去。
　　打小孩这门手艺传承到我们这一代已经没落了，一时之间，该怎么打，打哪里，打多重，打多久都不好掌握。我听着尺条子碰到小田屁股发出的噼啪声、听着小田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老田嗷嗷嗷的助兴声…
　　我人一软，扔下戒尺，自己倒先哭起来了。
　　家里的气氛本来还挺好的。回到家，小田告诉我今天的语文随堂练习没有得到优，我把他抱到腿上，两个人还分析了一下哪里可以做得更好。到这时候，谁都没想到后来的形势会急转直下。
　　默完英文，我叫小田来做我布置的作业，他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撅着嘴说：怎么那么多啊。其实总共就四道题，但每天写作业前的热身活动都是讨价还价，所以我也没搭腔。
　　他继续站着，把书翻得更响了，我劝他：你抓紧时间做完，我们还能一起看会儿杂志呢。他还是不动，继续站着翻书，等我再想和他说话，小田突然转过身，伸出两个小拳头，朝着我的肚子通通通来了两拳。
　　我被打得有点懵，人家革命还非暴力不合作呢，怎么到你这里就直接上拳头了呢？我脑海里发出警报（背景音居然还是海底小纵队的配音：警报，警报，海底警报）：肯定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到了我们这一代，当妈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检讨。所有人告诉你，孩子是一张白纸，他做的所有坏事情都是因为你教的不好；所有人还告诉你，原生家庭的影响是一辈子的，他以后所有的不幸福都可能是因为你。
　　我立刻检讨自己：是不是我平时和老田开玩笑打打闹闹被儿子学去了？是不是我平时逼得他太紧了，他现在是在释放压力？是不是他学校里交了什么坏朋友，学到了什么坏榜样？？
　　唉，被打了还自我检讨，我真是圣母玛利亚。
　　我跟小田说：我们谈一下好不好？小田不响，这时候反倒坐下来人模狗样地写功课了。我又说：你打痛我了，是不是要先跟我道个歉？小田还是不响，他不光不响，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事后复盘的时候我还在检讨：如果这时候我闭嘴，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后来的地步。（但是我闭嘴，是不是又会让儿子觉得，打妈妈几拳也没关系。see？当妈的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又和小田说：妈妈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看着我，这是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就是在这个时候，小田看着作业本缓缓说了句：妈妈真坏，你是个坏妈妈。
　　我感觉自己的血压一股脑涌上了脑门，我也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栗，我还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后来一个朋友告诉我，这些都可能是中风的前兆——我正当妙龄，居然就要中风了。
　　我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涌上来：我一回家就扎进房间陪他，我是坏妈妈；我挨了两拳头还不停自我反省，我是坏妈妈；我尽力把他当作朋友，尊重他的各种选择，结果他的选择是给我两拳头还叫我坏妈妈。
　　我大吼一声，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扔在地上，我恨不得像猩猩那样恶狠狠捶自己的胸口，我抓起戒尺——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成为妈妈，怎么就那么难呢？从前一个夜晚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我以为够难了；后来每个月要带他跑两三趟医院，我以为够难了；因为小孩和老田一次次吵架，我也以为够难了；直到上学以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更难了。
　　这个世界时时刻刻提醒我：你的孩子不够好，是因为你做的不好。
　　为什么小田一写功课就磨洋工，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小田每天都在丢东西，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小田动手能力那么差，一定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我一边捂着脸哭，一边想的都还是：今天这一顿打，小田会不会有阴影？以前看过的文章涌入脑海：打孩子的大人最没用、千万不要打小孩、打小孩只会让他走向极端…
　　也许妈妈本身就是原罪。这世界上偏偏还有那么多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多别人家的妈妈，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这时，小田敲门走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嗫喏着走到我身边，拉一拉我的袖子，他说：妈妈对不起，你不是坏妈妈，你是最好的妈妈。他抱住我，把脸贴在我脸上，我哭得更凶了，他拍拍我的头发说：妈妈，我们还是继续做好朋友吧。
　　就是这一瞬间让我觉得：也许，我也不是太糟。做妈妈真的好难，但我还是愿意擦擦眼泪，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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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胖少女晚托班
　　编辑：邓珊珊
　　审核：李 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