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原的巴特尔,你去往的地方是长生天
青草原的四月,衰草生出绿色,大坝旁的格桑花到了待开的时节。
每到这个时候,青原上总有跑动的人群,他们拉扯着长长的线,任五色的风筝在天空里自由翱翔。
十四岁之前的春天,吉日格拉常常和阿布一起放风筝,天高云阔的日子里,额吉用点了墨的彩笔描绘出鸿雁的羽毛,阿布用细细的竹条做骨,再用煮好的浆糊粘连在一起,就成了一个简易的风筝。
起风的日子,阿布牵着还没长大的小马,吉日格拉坐在上面,把玩着新做好的风筝,走到开阔的青草原,父女两个就把风筝放飞。
小女孩在前面小跑,阿布遥遥托举着风筝,借着天之灵送来的风,一点点升到空中去。
跑累了,阿布就唱歌给她听,悠扬的曲调穿过长天,在原野里回荡。
那是吉日格拉记忆里最温暖的日子。
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大坝出了大事,几个贪玩的孩子下水纳凉,越游越深,找不到来时的路,在水里拼命地挣扎求救。
没下水的孩子慌了神,大喊大叫引来了大人,好心的阿布第一个赶到,他什么都没想,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水性娴熟的阿布成功救上了一个孩子,疲倦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渐渐下沉的孩子,它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扎进了水里。
撑着一口气,他把第二个孩子托举上去,可他自己,却很长时间都没有浮上来。
等到其他大人们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地飘在水面上,被水性好的人们合力打捞上来,送到最近的医院。
接到消息的额吉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医院,已经回天乏术的阿布,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阿布离开的时候,还没过三十六岁的生日。
吉日格拉再次见到阿布的时候,是在他的祭礼上。
那场宝音阿日哈上,每个人都哭得很大声,阿布的身影在吉日格拉的脑海里不断闪回,他唱过的歌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马头琴的声音,却再也欢快不起来了。
年迈的额木格哭花了眼,她抱着吉日格拉,指着看不见星子的天空说:孩子,你的阿布去了长生天。
后来,被救孩子们的父母找来,眼含热泪的致意,所有人都说:你的阿布是青草原的巴特尔。
阿布刚去世的那几年,时不时有人前来探望,有的送来锦旗,有的前来慰问,被救的孩童家长每年清明都会前来凭吊。
那个夏天过后,他失去了阿布,成为了巴特尔的女儿。
很长一段时间,她无限缅怀阿布,她不想阿布成为巴特尔,她只想要她的阿布。
吉日格拉在蒙语里是幸福的意思,可失去了阿布的她,不知道要如何幸福。
阿布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放过风筝,额吉一天天变老,吉日格拉一天天长大。
我们相识的时候,是在她的特产店里,吉日格拉已经嫁作人妻,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年我外出旅行,在呼伦贝尔碰到了她。
在广袤无垠的青草原上,我是一个途径的观光客,她是一个前来祭祖的思乡人。
吉日格拉说:阿布的故事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就连当年被救的当事人,这些年也少有往来。
我有些沮丧,说英雄的结局大都如此。
吉日格拉摇了摇头说:阿布很善良,他之所以那么做,不是为了让人记住他。
她有些感慨:这些年我很顺利,遇到什么事都能顺利解决,一切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样。我相信一定是阿布在天上保佑我们。
怀里的儿子已经熟睡,吉日格拉摸着儿子的头,说: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阿布,他要做额布格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的阿布是青草原的巴特尔,他已经去了的地方,叫长生天。
那些离开了的人,他们都去向了更好的地方,清明的雨,是我们想念彼此留下的眼泪。
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和他们重逢。
你的名字是幸福的意思,请你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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