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辛酸儿童节礼物背后，一个妈妈的无奈与坚持

　　新闻背景：
　　＂六一＂儿童节，一则《最心酸的儿童节礼物 ：她偷了个鸡腿给生的女儿》的新闻，在朋友圈刷爆。偷鸡腿妈妈刘金燕触动了无数网友，人们纷纷给孩子捐款筹集医疗费。不到半天，网上捐款就将近40万元。
　　备受关注的刘金燕，让人同情落泪的同时，也被舆论推上了风口浪尖，人们对她的品行很有争议。2016年6月3日，记者赶赴医院，近距离接触了刘金燕。
　　在递给刘金燕几百元钱，叮嘱她照顾好孩子也要照顾好自己时，刘金燕潸然泪下。她翻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认真记录下记者的捐款。她说：＂每笔捐款，我都记录下来，我会记着你们这些好人，让孩子将来好好报答社会。＂刘金燕只是一位卑微的单亲母亲，这句朴实的话语和无奈的母爱，让记者的心沉甸甸的……
　　姐，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就是我亲生的
　　刘金燕是山东德州平原县人。2004年1月，22岁的刘金燕与邻村男孩肖柱相恋一年多后，情投意合地走进了婚姻。夫妻俩在镇上上班，工资不高，但可以每天回家，给在家种地的父母搭把手，粮菜自给自足，一家人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可是，＂不孕症＂却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静生活。一晃儿，小夫妻结婚快两年了，却总不怀孕，刘金燕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我不正常？她主动对肖柱说：＂你陪我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我担心我不会生孩子。＂肖柱扯扯刘金燕头发，笑着说：＂你净瞎说！我们都还年轻，肯定会有孩子的。＂
　　刘金燕见丈夫这么说，心放宽了。但是，大半年过去，刘金燕肚子仍没动静，面对婆婆焦虑的眼神，刘金燕和肖柱都急了，夫妻俩急忙去了县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让两人蒙了：两人生育系统都有障碍，很难怀孕。如果治疗，会有90%的受孕几率。
　　夫妻俩开始积极治疗，但花了两年时间、3万多元积蓄，还是没怀上。刘金燕懊恼地跟肖柱说：＂积蓄都花光了，咱不治了。抱养个孩子，当亲生的待，不也一样嘛！＂
　　肖柱想想点头道：＂好。＂ 半年后，刘金燕喜闻远嫁江苏盱眙的姐姐刘金霞怀孕了。刘金霞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在上小学，这次是意外怀孕。当听说姐姐准备打掉孩子，刘金燕急得在电话这头扯开了喉咙：＂我和柱子不打算再花钱治了。姐，你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给我养，我把孩子当亲生的！＂
　　之后，夫妻俩和家人统一好了口径：对外一致宣称刘金燕怀孕了。3个月后，刘金燕以到姐姐家养胎的名义，去了盱眙。
　　2009年4月，刘金霞以刘金燕的身份，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他们给两女儿起了＂大双＂和＂小双＂的乳名。晚上，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女儿。肖柱开心地说：＂老婆，我觉得我们太幸福了！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简直像做梦一样！＂
　　刘金燕靠在肖柱肩头，喜极而泣：＂柱子，我们一定要好好疼爱大双、小双，一定要把他们当作亲生的。＂肖柱＂呵呵＂地乐了：＂女人就会瞎想！我这个做爸爸的，当然懂。从现在开始，你在家安心带好大双、小双，我出去赚奶粉钱。＂
　　日子在忙碌和快乐中，平静地过了一年半。大双、小双被刘金燕养得白白胖胖，她们一周岁就会走路。半年后的一天，刘金燕跟着婆婆在院子里晒玉米，婆婆眯眼看着在院子里玩耍得正欢的大双、小双，对刘金燕说：＂你如果想上班就去吧。孩子会走路了，我照看得过来。＂
　　刘金燕笑着说：＂妈，我正想跟你说呢，这样也能减轻肖柱的一些压力。＂
　　可是，刘金燕刚去镇上工厂上班3天，大双就发生了状况。那天，刘金燕下班回来，大双就跟在她身后吭吭唧唧：＂妈妈，我牙疼。＂
　　刘金燕查看了大双的牙齿后，告诉大双：＂宝贝，以后少吃点糖果，知道吗？糖果里有虫子，会把牙齿咬疼的。＂
　　大双听话地点头。可是，第二天一早，刘金燕却发现大双眼睛肿了，以为是趴着睡觉的原因，并没太在意。两天后，大双的脸和双腿都浮肿起来，夫妻俩这才意识到大双很有可能生病了，赶紧带着大双去县医院就诊。
　　大双小双生病，让原本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
　　检查的结果是，大双得了肾炎。住院后，大双的浮肿全部消失了。两个月后，可怕的浮肿又出现了，然后大双再次住院。经历了3次这样的循环往复后，医生无奈地告诉刘金燕：＂孩子得的是一种很难治愈的肾炎，非常凶险，赶紧去大医院吧。＂
　　刘金燕脚底一软，险些摔倒。她抱着大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肖柱接过大双，紧紧抱着刘金燕说：＂别难过，咱明天就去北京治疗，一定会医好大双的。＂
　　2011年11月初，夫妻俩带着大双和两万块积蓄，风尘仆仆赶到北京。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大双的肾病得到了确诊—局灶节段性肾小球硬化。经过对症下药，大双的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2012年2月，刚过完年，大双忽然感冒发烧了。紧接着，可怕的浮肿又开始出现在大双腿上，肖柱赶紧向亲戚借了两万块，跟刘金燕又带着大双赶到北京治疗。医生叹着气说：＂生了肾病的孩子，最不能感冒发烧。发烧会引起病情复发，复发一次，就加重一次啊！＂
　　刘金燕自责地流泪：＂大双感冒，可能是因为我给她洗澡不注意造成的。＂肖柱却一反常态，没说话，转过身默默地去了医院急诊大厅。晚上，刘金燕在病房陪护着大双，肖柱则每天在医院急诊大厅的椅子上凑合着过夜。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大双还在北京治疗，老家的爷爷打来电话说，小双也出现了跟大双一模一样的浮肿。刘金燕几乎快要窒息了，她已猜到，小双很可能患了跟大双一样的肾病。
　　奶奶带着小双赶到北京就诊，证实了刘金燕的猜测。刘金燕哭得瘫倒，婆婆红着眼眶递给她两万块：＂我能借的都借了，都在这了。＂
　　在北京治疗一个月后，大双、小双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刘金燕说，可是回去后，肖柱却像变了个人，不仅不再体贴她，还动不动跟她发脾气。渐渐地，夫妻俩的关系急转直下，经常为孩子的事拌嘴打架。
　　有一次，小双把裤子尿湿了，刘金燕正在煮饭，便跟肖柱说：＂你赶紧给小双换条裤子，不然感冒了，就不得了了。＂肖柱却冷冷地说：＂病复发了就不治了呗！反正，又不是亲生的。＂
　　刘金燕扔下锅铲，火气＂噌噌＂直冒：＂柱子，你是不是孩子爸爸啊？你怎么能说这话？＂
　　肖柱不急不慢地说：＂我本来就不是她们的爸爸，这是事实。＂
　　刘金燕急了：＂肖柱，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你会做一个好爸爸的，你怎么能食言呢？＂
　　肖柱也急了：＂我不是一个好爸爸，我就不会三番几次带她们医治！可是，我能力有限，我没办法一直做一个好爸爸，我也要活！＂
　　一番争吵后，刘金燕一气之下，带着大双、小双回了娘家。但是，让刘金燕没想到的是，在娘家住了几个月，肖柱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刘金燕很失望，她说：＂即使孩子不是亲生的，可也叫了他3年的爸爸。还有，我毕竟是他妻子，哪怕吵得再厉害，这么长时间也该消气了吧？＂碰巧，姐姐刘金霞回来看望母亲，说带刘金燕娘仨到盱眙小住，刘金燕就答应了。一是刘金燕听说南京军区总院治疗肾病很权威，盱眙离南京很近，她一直想带大双、小双来这家医院求医；二是，她要看看，肖柱的心肠到底有多硬。
　　2013年春节前夕，大双的病又复发了。刘金霞带着母女俩赶至南京，帮大双交了住院费后顺利住进了南京军区总院。春节期间，大双在病房内悄悄地跟刘金燕说＂想爸爸＂了。正月初八一早，刘金燕忍不住给肖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大双初九要出院，希望他能来南京接大双。 但肖柱只说了句＂我没有时间去接＂，就匆匆挂了电话。刘金燕说：＂快一年了，他对我和孩子们一直不管不问。当时，我对他彻底失望了。慎重考虑后，我把大双、小双委托给姐姐，回了趟老家，主动跟肖柱提出了离婚。这样也能为自己和孩子们争取一点应有的权利。＂
　　刘金燕说，见自己只身回来，肖柱很开心。他拉着刘金燕的手说：＂你终于想通了！孩子本来就是你姐的，还给她就对了。咱俩以后好好生活，还像以前一样，快乐地在一起。＂
　　刘金燕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还要大双、小双吗？如果你不要她们，我只好跟你离婚。但你得按照法律规定负担一个孩子。＂
　　肖柱却缓缓放下刘金燕的手，冷漠地说：＂好吧，既然你已决定离婚，那我就同意，但我不会负担她们的任何费用，我又没这个责任和义务。但你可以告我，法院如果判我必须负担，我也没有意见。＂
　　官司打了几个月，刘金燕最终败诉，原因就在于当初他们冒充是孩子亲生父母。经过抽血检验，肖柱跟大双、小双没有血亲关系，刘金燕迫不得已，道出了实情。但却因大双、小双没有合法的领养手续，法院驳回了刘金燕的请求。
　　大双小双永远都是我亲生女儿
　　不管法院怎么判决，刘金燕都不改初心。大双、小双，是她一口一口奶粉喂大的，她们是自己的命。这辈子，她们永远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哪怕再苦再难，她都不会抛弃她们。
　　好在，这么多年，娘家姐姐、哥哥、弟弟，都竭尽所能地帮衬着她。尤其是姐姐，在经济上的付出更多。尽管政府给予刘金燕很多帮助，不仅每月给900多元的补助金，还帮其按比例报销了一部分医药费。但高昂的进口医药费，有的还没纳入报销范畴，使得刘金燕娘仨的生活一直捉襟见肘。大双、小双患的是慢性肾病，尤其是大双，一直反复复发。每次复发，刘金燕就得丢下手头的工作，带着她奔赴医院医治。从2014年开始，刘金燕带着大双、小双到盱眙姐姐处生活后，光是带大双到南京住院和就诊，就有13次之多。为此，刘金燕反反复复辞职，一份工最多断断续续打两个月，就不得不辞掉。最后，她只得给姐姐的废品收购站干点零活，挣点零钱，补贴用度。
　　有一次，妈妈找刘金燕谈心。她心疼地说：＂你毕竟才30多岁，找个人结婚吧。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着强。＂
　　刘金燕摇摇头说：＂我不能把人家拖垮了。就算人家愿意，我都于心不忍。再说，大双、小双已经大了，懂事了，如果碰到一个三分钟热度的，到时再把她们丢弃，反而会带给她们更大的伤害。我现在不会考虑结婚，只要孩子病情稳定了，我就幸福了。＂
　　曾经也有位邻居悄悄问刘金燕：＂你有没有后悔领养这两个孩子？＂刘金燕实话实说：＂想过如果没有领养她们，我的生活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但领养她们，我从没后悔过。因为，这可能就是天意。我和大双、小双有母女缘分，没有一个妈妈是不爱自己孩子的。再说，她们从小到大，给我带来了太多的快乐和感动，我爱不够她们，一点也不觉得她们是累赘。＂
　　快乐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得让刘金燕一时难以取攫：＂就是很多个片段，比如，她们围绕着我妈妈长、妈妈短的，告诉我芝麻绿豆大的开心事，告诉我考试有了进步，被老师表扬啥的。＂
　　这些快乐，像珍珠散落在刘金燕心坎里，所以她没觉得后悔和苦。只待闲时，她会一颗颗串起来，让快乐更加晶莹透亮。
　　而孩子带给她的感动，就更多了。只要妈妈干活耽误了饭点，大双就会给妈妈留一些菜，这个习惯大双已保持了3年，多懂事的娃娃啊！小双也不差，有次刘金燕生病，喉咙哑了，小双就主动给刘金燕倒水，身前身后地叮嘱刘金燕喝水。 大双、小双长到8岁，从没吃过肯德基。今年1月，刘金燕带着大双、小双路过一家肯德基店。大双、小双一边走一边直勾勾往店里看，刘金燕问她们，是不是想吃肯德基，但她们却摇头说，只想看看店门口的老爷爷。
　　当时，刘金燕流泪了。她口袋里只有11块钱，她买来4只鸡腿，炸了给大双、小双吃。孩子们一边吃一边说：＂肯德基真好吃。妈妈，给你留一个，你也来吃。＂那一刻，刘金燕鼻子酸酸的，忍不住又流泪了。
　　2016年5月27日，大双因扁桃体发炎引起发烧，肾病又复发了。刘金燕又带着大双到南京就诊。5月31日，刘金燕去超市买盐，走过肉食区，偶然瞥见鸡腿，拿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最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她偷了一只鸡腿和一本三字经，想给大双做儿童节礼物。被发现后，好心警察不仅给她买了单，还帮她成功募捐，让她在这段时间，成为全国人民都在关注的新闻人物。她和大双的命运，也开始绝地反转！
　　鲜为人知的是，当大双拿着鸡腿幸福享受美味时，刘金燕跟大双勇敢地道出了＂偷鸡腿＂的经过。
　　8岁的大双已经懂事，她扔下吃了一半的鸡腿，噘着嘴说：＂老师教我们要做诚实的孩子，妈妈你为什么不诚实呢？我不吃你偷来的鸡腿！＂
　　刘金燕泪流满面：＂妈妈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能原谅妈妈吗？＂
　　大双最见不得妈妈哭，她拿着纸巾默默地给妈妈擦泪，不说一句话，就那样一直噘着嘴，低垂着眼睛。
　　我们无从明白她弱小的心灵世界，就像她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多的阿姨叔叔开始关注她们。这起事件，很快会被人们遗忘，但愿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脆弱心灵，没受到任何打扰和惊吓。
　　刘金燕告诉记者：＂爱德基金已经找过我，说共有好心人捐款37.4万元。评估后，他们已暂时关闭网上捐款平台，并向大双开启了专款专治通道。大双的主治医生夏主任也跟我详细介绍了大双、小双的病情。大双目前的肾病，需要积极系统地评估治疗，如果再复发，不排除发展成尿毒症的可能。发病期一年的花费最起码要8万元左右，如果控制好，一年花费只需2万元左右。小双的病情控制得还不错，每个月按时服药就行。但这个病无法治愈，需要终身服药治疗。所以，我只祈求，大双的病，能像小双那样稳定控制住，我就满足了。＂
　　问到对未来的打算，刘金燕坚定地说：＂再苦再难，我也要把大双、小双带大成人。＂末了，刘金燕眼里忽然泪光点点：＂我做了错事，没想到有那么多好心人宽容和帮助我！这些人间大爱，我和孩子们永远记着。我会把孩子教育成一个心中有大爱的人，以后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而且，通过这件事也让我学会了理解和宽容别人。我忽然不再恨孩子爸爸了，每个人都有无奈和苦衷，换位思考，其实这也是他迫不得已之下的无奈选择……＂（本文除刘金燕外，其余全部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