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人的孩子和被欺负的孩子，他们后来都长大了

　　我的宝宝今年上小学。在上学前三个月，他爸就每天都念叨如果孩子不喜欢学校怎么办？反复设想各种可能的场景。我觉得很奇怪：这么小的孩子上小学，有什么好担心的？谈了几次，才明白宝宝爸爸小时候在学校里总是被人欺负，所以有限影。他现在也担心自己的宝宝在学校里会不开心，被别人欺负。
　　宝宝爸爸当年在学校被人欺负，都是一些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比如在校车上谁都不准他坐在自己旁边，所以他只好站着；或者是小集体共同嘲弄挖苦他，打击他的自尊。比这更严重的事倒也没有发生过。宝宝爸爸上的是爱尔兰乡下的一个小学校，孩子们的家庭都多少互相认识甚至沾点亲戚关系，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妈妈们都有一堆家务事要操持，家长和老师默认不怎么插手孩子之间的事情。我问他：别人为什么欺负你呢？他回答：因为我学习好，是＂老师的宠物＂。这倒不是他过于自信，因为他在学校里只要考试都是满分。因为学习好被别的孩子排挤欺负，这在国内可能很难想象，但是在英语国家是一种普遍现象。就像我们无法想象学习好的孩子会被别的孩子共同针对一样，他们也无法想象学习好的孩子是学校里的风头人物。＂书呆子＂小孩成绩虽好，但是在学校里不被待见，这个现象很多移民国外的华人也见过。他们常常把这归因为书呆子小孩不太擅长社交，不够多才多艺，没有从小在鼓励性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所以表现得不够自信……总觉得＂书呆子＂们应变做得更好，真诚融入，就能避免被欺负的命运。
　　其实没有谁应该主动讨好才被接纳，孩子们平等相待才是正解。校园霸凌会倾向针对某一类学生，在英语国家，因为某些奇怪的传统，认真读书是被看不起的，成绩好的孩子会被别的孩子欺负。比尔·盖茨当年有一句名言，是＂对书呆子友好一些。他们将来可能是你的老板。＂了解了书呆子小孩少年时的不愉快校园经历，才会理解盖茨这句话是一种孩子气的复仇。
　　《隐秘的角落》剧照
　　稍微深入地谈一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现在毕竟是2021年，不是上世纪；这里是牛津城，不是小村庄。我们的宝宝早已久经托儿所考验，有一定的社交能力，没有那么容易被欺负。现在的教育早早入手干涉，教导学生积极识别引导自己的情绪，平时孩子之间有摩擦老师都帮忙积极解决，不会像过去那样听之任之。经过这一番分析，孩子爸爸的情绪多少平静下来了。宝宝自己激动兴奋，因为老师告诉他说他要去＂大学校＂了。他向往着＂大学校＂的一切，包括校服和书包。开学第一天，我们领着宝宝到教室门口，他高高兴兴扑向一屋子新玩具，根本没跟我们挥别；每天去课后班接他他都不愿意走。至此，孩子爸爸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一个好的开始未必意味着全部，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学校里，欺负人，也就是＂校园霸凌＂，是永远存在的，所以被欺负的人也是永远存在的。在某些情况下，这一类事件会被老师和家长注意到，介入插手；闹得很大的时候，还会在媒体和社会上引起反响。绝大部分时候，这些孩子就是一年年长大，各奔东西，各自进入成年生活。当年的事情，或者成为一个心照不宣再不提起的疤痕，或者成为一种观察和记录的生活经验，一套有特定含义的隐语。有孩子的成年人基本都同意：校园霸凌是不好的，应该避免。这些有孩子的成年人，或者被别人欺负过，或者欺负过别人，或者二者兼具。无论是欺负人还是被欺负，都是很不快乐的经验。有些人一辈子都受影响，有些人虽然及时帮助了自己，但也宁愿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我们现在已经是成年人，在网上讨论这些问题，讨论的不止是自己孩子的生活环境，还掺杂了许多我们当年的感受。当年的学校和同学如今时过境迁，但是以众凌寡的心理多少还在。被霸凌小群体盯上，要想毫发无伤是很难的。在父母的帮助下，能做到把伤心愤怒不愉快限制在一时就已经很成功了。
　　我问宝宝爸爸：当初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他说当时很想讨好那些孩子，让他们把自己当成朋友，结果越刻意巴结，别人就越嘲笑轻视他。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在中学里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那个男孩对他说，没有自信不要紧，假装有自信就行。装着装着，就真的自信了。这个办法似乎真的起了一点作用，但不久他就上大学去了，离开了让他不愉快的人群。
　　在所有欺负过他的孩子里，宝宝爸爸还记得其中一个。他是个＂墙头草＂，欺负人的小集体在场时，他就是其中一员，有份奚落嘲笑恶作剧；小集体不在的时候，他和宝宝爸爸也玩得很好，甚至会说几句真心话。他曾经对宝宝爸爸说：＂不要在意这些事情！你很快就会去上大学，大学里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功课好，成绩好。我们反正以后就这样了，永远都在这里。＂后来的确是这样，宝宝爸爸进了物理系，那里都是像他一样的书呆子，关心一些对普通人来说有点奇怪的事。他少年时的同伴，无论是欺负过他的还是帮助过他的，留在家乡结婚生孩子，有的又离了婚。所有的孩子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人生。下一代小孩，他们的老师和同学又是不一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