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妈妈的一场陪读引起的家庭风波

　　01
　　冯雪来自湖南，初中毕业没几年就被老乡带着来深圳打工，她样貌清秀，被从生产线上提了出来，做前台。
　　工资不高，工作轻松，她每天把工作做的井井有条。
　　也因为清秀的样貌，被经常来拜访的业务员相中，从谈恋爱到结婚，顺顺利利。先生也争气，结婚没有多久，就开办了自己的工厂。
　　这样，冯雪也就名正言顺地做起了全职太太。其实，冯雪是有一些想法的。
　　冯雪的学历是初中毕业，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的深圳，她算是一个文盲。她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上大学，为此她倾尽所有在所不惜。这也是她为什么要甘愿做一名全职妈妈的主要原因。
　　02
　　女儿倒成绩尚可，儿子小凯让她颜面尽失。
　　从小到大，小凯在老师们的眼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差生，成绩垫底，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她三天两头到班主任办公室报道，轻者数落几句，重者训斥半个小时，这让她这个全职妈妈受尽了思想上的煎熬。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怕接电话，那些来自班主任的、家长的电话，个个都是不定时炸弹，炸的她遍体鳞伤。为此，她不断在先生跟前抱怨。
　　先生说他希望小凯快乐学习，快乐成长。他说得轻松，快乐成长哪有那么简单，成绩不好谈何快乐，在这个以高分为王的教育体制里，像小凯这样的差生连同那些家长是无法享受到快乐的。再说了，先生拼命在外面挣钱，把儿子完全交给她负责，不把儿子教育好她怎么对得起他的辛苦操劳。
　　从一年级开始，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她报了不知道多少，午托晚托机构不知道换了多少，到现在六年级了，小凯的成绩根本没有起色，反倒态度还越来越差，经常和她剑拔弩张。
　　03
　　那天，冯雪又被叫到了班主任张老师办公室，她递了一张小纸条给冯雪看，好像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句话：看看你儿子在学校都干的啥？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竟然会写情书了，胆子还大得很，放到人家桌子上表白，况且这个女生还不是本班的。
　　这种在冯雪小时候就是＂洪水猛兽＂的早恋在现在老师的眼里依然还是，她也被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臭小子，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
　　紧接着，张老师又说儿子期中考试成绩垫底，还说总是有小动作影响周围同学上课，种种原因，让她来教室陪读。
　　之前三天两头请家长，当着办公室那么多人的面挨批，她都坚持过来了，可是陪读的事儿还是头一遭。冯雪说考虑考虑。
　　从办公室出来，她就打电话给先生，先生让她直接拒绝。她心里赞同先生的决定，可是又怕拒绝之后张老师因此给小凯难堪。小凯跟她讲过很多类似的差别待遇。比如，课间休息，如果优等生趴在桌子上，张老师就会关切地问是不是生病了呀，有一次，他也趴在桌子上，张老师没好气地说＂赶紧起来，不要总是偷懒＂。又比如，小凯每次总是很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可是每次总是回答错，张老师又发火了，当着全班人的面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没有学会就不要那么积极举手，每次回答错误还浪费大家的时间。＂搞得同学们朝着小凯哄堂大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为此开儿子的玩笑。这些小例子让她成功说服了先生，接受陪读是唯一的选择。
　　儿子更是反对她去陪读，说班上同学肯定会嘲笑他的。她一听就来气，这时候知道要面子了。她训斥他道：＂你现在怕嘲笑了，那之前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你要是早知道要面子，也不至于让我跟着你一起难堪。＂他顶嘴道：＂我怎么没有好好学习，我只是考试考不好。＂冯雪更加来气，怒吼道：＂如果你好好学习，就不会考不好，你考好了，我能动不动被张老师请去挨训？反正跟着你脸面早就没有了，也不差这一次。＂或许被她狰狞的面目吓着了，小凯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脑袋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反倒是小凯的丢面子这个理由让她下定了决心，就是要打消他的脸面，说不定从此之后不再给她惹麻烦了呢！
　　04
　　她答应了张老师的要求，进教室陪读。张老师在班上也宣布了，之所以请家长陪读，是为了家校更好的合作，还因此又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每天在家长群发一到两个班级上课的视频，写一些感想。
　　这时，她才真正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坑里。看似简单的发视频、写感想，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罪老师、甚或有些调皮孩子的家长。
　　第一天，硬是凑了一百字的感想，配着视频发在了班级群里。心里却憋屈的不行，打电话给先生抱怨，先生倒是幽默地夸奖我：没有想到我的老婆还这么有文采。
　　第二天，又是硬凑了一百字的感想，配着视频发在了班级群里。这次，一不小心拍到一个同学睡觉的，那个家长就私信她了。她说孩子晚上写作业太晚了，白天打瞌睡，也不至于发到群里啊。她只好陪着不是，说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第三天，外出学习的英语老师回来了，他的授课方式让她眼前一亮，风趣幽默，孩子们上课的氛围也挺好。于是那天她的感想发的是满满的赞誉。谁知道，很快就收到了张老师的私信，她先肯定了冯雪对英语老师的夸奖，也借机表达了应该对每一科老师都给予表扬。可是，找出表扬点真的没有那么容易啊。
　　那一阵子，先生出差在外。她每天和先生的通话里，陪读这件事情成了主旋律。开始，先生还安慰她，后来发现安慰不起作用，又提起拒绝陪读这个主意，她则吼他不站在她的立场上想问题，有个这么差劲儿的儿子让她天天度日如年。先生一遍遍跟他说：要对孩子有信心，大不了也只是学习不好而已，再逼下去就是一无是处。冯雪则认为先生不能理解他的苦楚，抱怨他常年不在家，孩子也不管。他终于也发火了。电话里他咆哮如雷，说金钱上他从来没有让她委屈过，他自己在外辛苦打拼，从来不在她跟前倒苦水，可是最近他接了一个大项目，却找不到工人，项目又赶交期，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头发也掉的很厉害，而她只会抱怨儿子、抱怨他......还没等他说完，冯雪直接挂了电话，挂完电话嚎啕大哭。
　　05
　　自从陪读以来，小凯和冯雪更加地疏远。下课之后，她多么希望他能走到她跟前打个招呼，可是课间他再也不像以前老师常常投诉的那样到处乱跑，总是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放学以后，总是走在她前面几米远的地方。一星期过去了，小凯和她主动说过的话少得可怜。
　　一天晚上，他故意讨好地给冯雪捶背，边捶边祈求她不要再去陪读了，他说朋友们都孤立他，说他妈妈一陪读，以后指不着轮到谁呢，风气都带坏了，现在都没有同学跟他玩儿了。从十一岁的孩子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有点惊讶。可是她没有松口，那一刻她就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小凯的未来，她豁出去了。
　　第二天，叫小凯起床，他哼哼唧唧就是不起来。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他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妈妈，我这样子你不去陪读了吧。＂冯雪点了点头。他又慢慢吞吞地说道：＂我昨天晚上用凉水洗澡，冲了很久，生怕今天不生病。＂
　　听着小凯的话，冯雪的眼泪刷刷刷地往下流，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去陪读会对他有这么大的伤害。
　　带着小凯去医院的路上，她跟张老师请了个假，为儿子也为我自己。
　　正在取号等待的时候，先生给她发了大段的文字。先是道歉，说那天心情不好，压力也大，才没有忍住发了脾气。接着，他说他查了相关陪读的信息，看到了很久之前的一篇文章：《今后，教师戒尺怎么用？》，转发给我。
　　其中被先生单独做了标记的两段话进入了她的眼帘：
　　＂受到家长和学校普遍反对的是‘要求家长到校陪读’。‘往往问题孩子的背后总是有问题家长，刺激问题家长的后果就是这个家庭会越来越失控。’北京一位小学生家长表示，她试想了一下家长陪读的后果：在家里，暴躁、焦虑的情绪会充斥家庭氛围，对孩子和家庭的破坏力不可估量。将孩子和家长的最后一张脸皮在众人面前扯下来，没有了尊严的家庭，对一切都将无所谓。从孩子在班级及学校的社交层面上讲，这样会把孩子推向深渊，让他没有朋友，没有温暖。
　　人大附中翠微学校副校长赵志勤也认为家长陪读弊大于利，这其实是让家长受到惩戒，让家长和孩子在面子上都过不去，对孩子伤害特别大，还可能扰乱正常的课堂秩序。即便通过陪读能在短时间内管制住犯错的学生，但长期来看，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激化家校矛盾。＂
　　先生的结论是建议停止陪读，看看蔫儿吧唧的小凯，冯雪的心有点动摇了。
　　06
　　冯雪开始编辑了一封长长的短信给到张老师，大致意思是，陪了一星期了，儿子该有的小毛病依然存在，证明陪读这条路行不通，明天开始她不能陪读了。
　　张老师很快回复了短信，希望她能坚持，一周时间太短，没有那么快出效果是正常的。她也快速而坚决地回复了不再陪读。那一刻，她的心里是纠结的，她不知道她的孩子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她做好了陪他一起度过的准备。
　　为了让小凯快快好起来，她告诉他她决定不去陪读了，他高兴地搂着她亲了一下。要知道，这两年儿子已经很少跟她这样亲近了。
　　小凯病好之后上学的第一天放学回来，眼圈红红的，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张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既然你妈妈都放弃你了，我也没有必要花费太多精力管你了。小凯说完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抑制住自己的愤怒，拿出手机让小凯看她发出的短信。他读完之后，破涕为笑，嘴里说道：我知道妈妈不会放弃我的，可是还是害怕。
　　她还替张老师在小凯跟前美言了几句：张老师可能也和妈妈一样，想换种更好的方法管理你。小凯开心地点了点头。她有时怪张老师，有时也不怪。只有有大爱的老师才能容忍这些调皮捣蛋又成绩差的孩子，普通人很难做到，毕竟连她自己也是无形中偏心成绩好的姐姐。
　　07
　　因为她心态的转变，不再死命逼着小凯一定要学习上出成绩，还给他取消了一些培训班，报了他一直心心念的篮球培训，他高兴极了。她们的亲子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
　　昨天，他回来的时候又耷拉个脸，她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班里一个女生带了一包糖，让他们挑选自己合意的颜色，正好他抓了一个合意的，他就说了句＂我好像中了六合彩＂，紧接着就听见张老师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是的，你确实中了六合彩，把新学的课后生词抄100遍＂。
　　＂你要不要妈妈去找张老师，这明显是暴力作业。＂冯雪关切地问道，心里又希望他能主动完成罚抄，因为像她们这种差生的家长，实在太害怕主动找老师了。
　　＂妈妈，算了，我抄就是了。这次老师只是让我抄生字，没有说难听话，我已经很开心了。＂小凯本来耷拉着的脸立马露出了知足的笑容，还对冯雪做了个鬼脸，她的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那天，冯雪陪着小凯写作业到夜里将近十二点，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抵触，晚上临睡觉的时候，他说：＂妈妈，你知道吗？这是第一次，你听到老师罚我之后没有骂我，谢谢你。＂
　　08
　　小凯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那一晚，我久久地不能入眠。作为一个差生的母亲，她太难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作为差生的小凯，更是如此的不容易。
　　冯雪知道先生可能已经睡了，她还是拿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先生朦朦胧胧的声音＂小凯又惹事了？＂。是的，很多次夜里，她无处发泄自己对小凯的愤怒，都会打电话给他。她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那晚，冯雪跟先生破天荒没有为小凯的事儿争执。以往总是不欢而散，这次他们聊了很久。她说她得放下执念，不要以为付出了结果就会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她还说，以前她给自己太沉重的枷锁，想着除了带孩子，一点用都没有，如果孩子还带不好，那岂不是罪人一个。
　　这个世界，大家都在适应规则，每个人都是套子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