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度丨花滑荒漠之花！他拼了命，从墨西哥的溜冰场来到北京

　　澎湃新闻记者 胡杰 蒲垚磊 实习生 汤若瑜
　　多诺万·卡里略终于实现了他的冬奥梦想。
　　8日，首都体育馆响起音乐，多诺万·卡里略清秀的面庞出现在观众面前。属于他的音乐穿透赛场时，他的脑海中除了比赛动作，或许会闪过他备战北京冬奥会的种种画面。
　　墨西哥莱昂市，多诺万·卡里略像往常一样，来到马约尔购物中心里的一座溜冰场。这座城市唯一的溜冰场，阴暗潮湿得像矿场一样，面积也不到奥运场地的三分之二。
　　多诺万·卡里略每天都会带着面包大小的音箱，成为第一个赶到溜冰场的人。并不单单因为勤奋，而是如果不在早上训练，溜冰场正常营业后，就会挤满滑冰爱好者。
　　卡里略创造了墨西哥的传奇。
　　在这个机场比溜冰场多三倍的国家，卡里略执拗地爱上了花样滑冰，他也成为1994年以来，首位代表墨西哥参加花样滑冰的选手。
　　踏上冰场的那一刻，卡里略的奥运梦已经成真。
　　而在8日的短节目结束后，卡里略创造了个人赛季短节目最高分——他滑完之后神色轻松，向观众致意，送上飞吻，带着满脸笑容走进混采区。
　　卡里略振臂欢庆。
　　8岁那年，他遇见一生所爱
　　墨西哥，一个北纬17 到32 的国家。墨西哥最北端和中国的秦岭淮河线处在同一纬度。地理位置，注定了墨西哥与冰雪二字的疏离。
　　卡里略出身体育世家，父母都是体育教师，他们乐意让孩子们在小时候接触各种体育项目，卡里略也不例外。他在3岁起开始练习跳水和体操，后来还尝试过足球和空手道。
　　花样滑冰是卡里略姐姐达芙妮最先接触的项目，姐姐还在滑冰中认识了一个名叫伊丽莎白的女孩，这个女孩改变了卡里略的一生，那一年卡里略8岁。
　　＂我爱上了她。＂卡里略略显尴尬地笑着回忆，＂我们过去常常互相寄信，就像男朋友和女朋友一样开始交往。＂
　　为了给这个女孩留下印象，卡里略也开始练习滑冰。几个月后女孩便不再滑冰，但卡里略却爱上了滑冰。
　　卡里略在家乡的冰场。
　　他对滑冰的感情完全替代了曾经青涩的爱情，＂如鱼得水＂是他用来形容自己滑冰时的感受，＂我认为我就是个花样滑冰运动员，我喜欢表演，我喜欢周围的人群支持我，所以花样滑冰完全符合我的个性。＂
　　从小练习跳水和体操，给卡里略打下了良好的身体基础，花滑所需的身体控制力和力量卡里略都拥有。从小对音乐的理解，也让卡里略能够驾驭花样滑冰的表演。
　　小时候，他就有天生的节奏感，能随着任何曲子起舞，从路易斯·米格尔浪漫的短波利厄洛舞曲到后街男孩等乐队平淡的流行摇滚，他都得心应手。
　　卡里略说：＂通过滑冰，我可以发挥我的全部。我的力量、我的柔韧性、我的思想、我的情绪。＂
　　他找到了自己的挚爱运动项目，但直到亲自观看了2010年温哥华奥运会，他才想到滑冰可以带他登上世界舞台，＂刚开始我只是为了好玩，但当我在电视上观看我的第一场奥运会时，我决定把它作为我的梦想。＂
　　而当真正踏上北京的赛场，卡里略说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高兴，＂表演节目的时间，就是我整个奥运之旅最享受的时候，我都不希望这段表演结束。我的希望就是继续就这么滑下去。＂
　　卡里略和羽生结弦合影。
　　＂这里唯一的冰，是玛格丽特酒里的冰＂
　　对于卡里略来说，追逐花滑的梦想要比其他的冰雪运动需要克服更多的障碍。
　　卡里略的家乡瓜达拉哈拉，出过墨西哥流浪乐队、拳击冠军卡内洛、足球明星瓜尔达多。然而，这些都是和冰雪毫无关系的运动。当地有句玩笑话是，＂瓜达拉哈拉唯一的冰，是玛格丽特酒里的冰。＂
　　13岁那年，卡里略正在准备自己第一次国际比赛，但就在比赛前几个月，他在瓜达拉哈拉的练习冰场倒闭，教练努涅斯也失去了工作。
　　所幸教练在距离莱昂三小时车程的一个溜冰场找到了另一份工作，13岁的卡里略为了能继续跟随教练训练，毅然离开了家乡。
　　他的家人支持他，但朋友们认为他在开玩笑。
　　＂他们就想，‘天哪，怎么可能在墨西哥这样的热带气候下练习这项运动’？＂，卡里略回忆说，＂他们总是告诉我，‘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将一事无成。你为什么不练习拳击甚至足球’？＂
　　然而，阻碍面前卡里略更加坚持，他拒绝给自己的梦想设限，＂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和你为之努力的事，就很难成长，也很难进步。＂
　　正因如此，卡里略在这个全民热爱足球的国家中，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花滑之路。
　　2013年，卡里略在墨西哥城举行的青年大奖赛上首次亮相，排名第15。他每个赛季都在稳步进步，虽然还远未登上国际领奖台，但已经成为墨西哥花样滑冰运动员的开拓者。
　　他在2018年世界青年锦标赛中获得第22名，这是墨西哥男子单人滑所取得的最高成绩。
　　而在亮相北京后，卡里略也感谢了教练和家人——＂没有我的家人和教练，我不会站在这里，所以我非常感激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甚至还不会滑冰的时候，我的教练就一直给予我信任，他看到了我身上的天赋，于是投入了他所有的努力来帮助我实现梦想。＂
　　＂我住的城市里只有一个冰场，所以我还是在商场的冰场上训练，但是与其为了我所没有的东西而感到难过，我更愿意利用我所拥有的东西去努力，这也是我能够站在这里比赛的原因。＂
　　他的努力，墨西哥看到了
　　2016年在日本横滨举行的青年大奖赛上，卡里略也曾无意中引起了家乡人们对这项运动的关注。
　　那一季他的花滑节目音乐《直到我遇见你》，是墨西哥作曲家胡安·加布里埃尔的作品——不幸的是，这位作曲家在比赛前四天去世。
　　＂他的去世在墨西哥是个大新闻。人们发现我用他的音乐滑冰，电视网络开始要求我接受采访，＂卡里略回忆说：＂我的视频有170万人次观看。＂
　　墨西哥很多人转发他的花滑视频，用以致敬这位作曲家。但实际上，卡里略九个月前就在用这首歌曲来纪念他的母亲，因为这首歌是母亲的最爱。
　　但这种无心插柳，却让墨西哥人发现了这个热爱花样滑冰的少年。
　　人们发现，这个表情丰富、棱角分明的少年，即便是在准备进行跳跃动作时，笑容也始终如一，这是他独有的表演风格。
　　卡里略解释：＂有时运动员只关注技术或跳跃。我试着更多地关注观众，表达自己，感受情感，即使滑冰并不完美。＂
　　尽管他的动作难度不高，但他的风格却被越来越多人喜爱。在美国阿纳海姆举行的四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上，甚至有人向他扔了一个巨大的墨西哥宽边帽。
　　＂我真的很喜欢当观众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当你在冰上的时候，他们在试着感受你的感受。这就是我的目标：当我滑冰的时候，我想让观众感受到我的感受。＂卡里略坦言。
　　来到北京，梦想成真
　　奥运会，一直是卡里略的目标，但这条道路显然并不轻松。
　　伤病，是卡里略绕不开的话题。2018年夏天，他在训练中脚踝受伤，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完全痊愈。
　　＂我在一个冰场训练，那里的冰融化了，我准备跳勾手三周，但是冰太软了，我的身体转了冰刀却没转起来。＂卡里略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依然后怕，＂我当时甚至觉得，我再也滑不了冰了。＂
　　尽管脚踝依然疼痛，但几周后卡里略就恢复了训练。随后赶往斯洛伐克参加了他的第一次青年大奖赛，最终获得11名。
　　＂我完成了比赛，但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的脚踝又扭伤了，因为我的脚踝还没有完全愈合。所以我不得不暂时停止滑冰。＂卡里略回忆道。
　　伤病之外，资金短缺又是一大障碍。上冰时间、装备、培训费用和差旅费用，使得花样滑冰成为了最昂贵的奥林匹克运动。
　　但对于卡里略来说，一双像样的冰鞋都是奢侈：卡里略的第一双溜冰鞋是在街市上买的，他的第二双则直接用了他姐姐的溜冰鞋——他的母亲特地把白色的冰鞋和尼龙绳涂成黑色，让它们看起来像男孩的溜冰鞋。
　　三年前，卡里略发起了一项在线众筹活动。直到那时，墨西哥政府才与负责促进体育运动的内阁级部门合作，使卡里略成为第一位获得其训练支持的冬季运动运动员。
　　但这种支持，与那些更成熟的运动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于是便能看到，2021年11月墨西哥全国锦标赛，他穿着由一群母亲制作的服装——她们的孩子在教练努涅斯处上滑冰课，算卡里略的师弟。
　　尽管如此，在重重困难面前，卡里略还是在2021年3月的那次世界锦标赛中，以个人最好成绩排名第20位，从而在北京冬奥会上获得一个席位。
　　开幕式结束后，梦想成真的卡里略在练习时说：＂我希望这将激励更多的墨西哥人尝试花样滑冰。有可能找到一名像我一样热爱这项运动的男孩。＂
　　＂在奥运会上，一切都很完美。我只是想享受作为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职业生涯中最美好的时刻。＂
　　＂能够有机会成为冬奥会上为数不多拉美选手，这让我倍感激励，我也希望可以激励更多的墨西哥孩子和拉美孩子去尝试冬季运动。＂
　　＂我一直都在推着自己往前，去参加一个又个比赛，尽力表现出最好的自己，我想让墨西哥和拉美的人们看到，让他们知道这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责任编辑：腾飞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