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本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壬申之乱
公元668年,43岁的中大兄皇子正式登上了皇位,称天智天皇。历经20余年的太子生涯,排除掉所有的竞争对手,终于可以结束"缓称王"的漫长等待了。对中大兄而言,应该感到由衷的快意吧,然而造化弄人,就在天智天皇志得意满之时,一场规模空前的政治大风暴也初见端倪。
天智天皇在位期间的政局,是以天智天皇、大海人皇子、中臣镰足三巨头为核心的。其中身为天智天皇胞弟的大海人皇子可以说是后起之秀。大海人皇子的青年时期是在以大化改新为代表的一系列风云变幻中度过的。在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他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一方,表现出了卓越的才能,从而深受二巨头的器重和信任,并且为自己赢得了极高的人望,成为了改革派的代表。天智三年,他代表东宫宣读了著名的"甲子之诏",在实际上行使了大臣职权。天智天皇登基后,大海人皇子被立为东宫,正式成为皇位继承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与天智天皇的矛盾也激化了。这一方面是由于皇权固有的排他性,东宫大海人权势的上升,势必会引起天智天皇的不安和警觉。另一方面,生性耿直的大海人皇子对天智天皇晚年沉溺于酒色也颇有微词,屡次直言进谏,进一步加剧了两宫感情上的隔膜和政见的分歧。最终,东宫与天皇为了一个娇柔婉约的才女——额田王,兄弟反目,势同水火。
额田王美丽娴淑,文采飞扬,是当时最负盛名的女歌人。初为大海人皇子侧室,深受宠幸,生有一女。后被倾慕已久的天智天皇纳入后宫,但却和大海人皇子之间藕断丝连,旧情难忘。天智七年,天智天皇游猎蒲生野,额田王与东宫大海人随同伴驾。狩猎和采药之时,大海人皇子春心萌动,难捺相思之苦,情不自禁地向额田王挥袖示爱。额田王考虑在大庭广众之下殊为不妥,为劝前夫谨慎,吟歌一首:"紫茜围猎场,君马正徜徉。岂不虞人睹,君袖乃尔扬。"孰料沉醉于爱情中的大海人皇子对额田王的苦心浑然不觉,激荡之下,竟作了一首火辣辣的御答歌:"紫茜同妹艳,往来围猎场。何至他人妇,思慕断我肠。"对于如此赤裸裸的眉目传情,生性机敏的天智天皇不会熟视无睹;作为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丈夫,这更无异于公开的蔑视和挑衅。爱情瓜葛与政见之争纠缠在一起,燃起了天智天皇的怒火。不久,他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天智天皇在琵琶湖畔的高殿,大宴群臣。酒宴正酣,眼花耳热之时,东宫大海人突然"以长枪贯敷板",以示对文恬武嬉的愤懑。天智天皇盛怒之下,喝令将大海人推出斩首。幸亏中臣镰足从中斡旋、再三求情,东宫才得以被赦免。但大海人与天智天皇的隔阂自此益深,再难弥合。只是由于中臣镰足居间调处,两宫的矛盾才没有进一步激化,三巨头体制得以勉强维持。
669年10月,中臣镰足终于身染重病卧床不起。10月10日,天智天皇亲自临幸中臣府探望病情。15日,东宫大海人奉皇命到府邸授予中臣镰足一等冠位,并赐姓藤原。翌日,藤原镰足病逝,享年56岁。藤原镰足的死,使朝廷失去了维系和谐的柱石,天皇与东宫的矛盾再难调和,大海人皇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天智天皇终于下定决心打破兄终弟继的传统,全面实施传位于子的战略部署,他把目光投向了爱子——大友皇子。不管后世的记载如何,实在地说,大友皇子不失为当时日本皇族中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仪表非凡,博学多闻,才思敏捷,长于汉诗。但是,与东宫大海人相比,大友皇子在三个方面处于绝对劣势。首先就是当时盛行于日本皇室的横向继承传统,先兄弟后子嗣的观念在某种程度上已深入人心。况且大海人皇子身为东宫,在皇位继承序列上具有当然的法统优势。其次,大友皇子的生母在宫中身份仅为彩女。在极其强调血统高贵的日本皇室中,母亲出身的卑贱,无疑是横在大友皇子面前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自幼生长于深宫的大友皇子缺乏治国所必需的政治阅历和经验,他曾在一首汉诗中慨叹自己在政治上的无能:"道德承天训,盐梅寄真宰。羞无监抚术,安能临四海。"
以上的种种缺陷,在爱子心切的天智天皇眼中,似乎都不成问题。为了保证自己一脉的皇位传承,天智天皇决意最大限度地利用手中的皇权,为大友皇子继承皇位铺平道路。671年1月,天智天皇任命大友皇子为太政大臣,并任命大友皇子的心腹苏我赤兄为左大臣,中臣金连为右大臣,苏我果安、巨势比登、纪大人臣为御史大夫。太政大臣为朝中的首席大臣,位高权重,无可匹敌。再加上左大臣苏我赤兄、右大臣中臣金连,东宫大海人实际上已被架空,再难有所作为。大海人皇子内心虽然极为不满,也只能"幽思多忌讳,惶然不敢言",不敢流露出丝毫的抱怨。
671年10月,天智天皇病危。17日,天智天皇召见东宫大海人,表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要大海人继承皇位。老谋深算的大海人深知天皇言不由衷,而且大海人觉察到太政大臣大友皇子与左大臣苏我赤兄将发非常之谋。于是,他一再恳请天智天皇将皇位让与太后,国政托付给大友皇子,同时要求天智天皇允许他出家为僧,远离政治,率妻子家人移居吉野(今奈良县南部山岳地带)。天智天皇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同日,大海人皇子便在宫中削发。
大海人皇子隐居吉野后,迫不及待的大友皇子加快了"抢班夺权"的步伐。23日,大友皇子背着病榻之上的天智天皇,在西殿与苏我赤兄、中臣金连、苏我果安、巨势比登、纪大人臣等"歃血为誓",诸臣发誓拥戴大友皇子为天皇,并赌咒谁若违背盟约,则"子孙当绝,家门必亡"。29日,当天智天皇弥留之际,苏我赤兄等趁机"逼宫",迫其裁断大友皇子为皇位继承人。12月2日,天智天皇薨于大津宫(追谥近江大津宫御宇天皇)。5日,天智天皇的丧事未了,守孝期间的大友皇子便匆匆登基,称弘文天皇。
大友皇子即位之后,视大海人皇子为自己的最大威胁。次年,大友皇子以修建天智天皇陵为借口,征调军兵、民佚,在近江京和大和京积草屯粮、整军备战,秘密筹划一举荡平吉野,彻底消灭大海人皇子的势力。大友皇子自以为得计,却不曾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吉野方面的掌握之中。深谋远虑的大海人皇子早在大友皇子身边埋下了一支伏兵,自己与额田王所生的爱女十市皇女。在生死存亡系于一线的紧急关头,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父女亲情使然,十市皇女将近江朝廷的动静全盘密报给了父亲大海人皇子。得到消息后,大海人皇子决定奋起一搏。
672年6月22日,大海人皇子向自己的领地美浓国派出使者,秘密集结军力。24日,他亲率眷属、舍人30余人离开吉野,踏上了前往美浓、尾张的征途。大海人一行日夜兼程,仅用3天就到达了目的地美浓不破山。由于当时垄断朝政的一直都是传统的氏族名门,被排斥在政治核心之外的东国地方豪族不满情绪高涨,各国司、郡司趁此机会纷纷反戈一击,加入大海人皇子的队伍。聚集了大批人马的大海人一鼓作气夺取了不破道和铃鹿道,切断了近江朝廷与东国的联系,"壬申之乱"爆发。在内心深处对额田王的爱恋,无疑激起了大海人皇子昂扬的斗志。当年天智天皇利用皇权夺走了心爱的额田王,如今刚烈勇武的大海人要以夺取皇位的方式让她再回到自己的身边。
与大海人皇子的英明果决相比,大友皇子表现得十分无能。东国兵起的消息如同青天霹雳,使得近江朝廷震惊。大友皇子召集群臣商讨对策,有人提出立即派骑兵进行突袭。当时,立足未稳的大海人手中尚无可战之军,遭遇骑兵急袭是难以抵挡的。但优柔寡断、不谙军务的大友皇子否决了这一良策。只是消极地采取守势,募集兵力,静待东军行动后,再与其决一死战,从而错失了先机。
672年7月2日,准备停当的大海人皇子兵分两路夹击近江京。一路由出身名将世家的纪臣阿闭麻吕率领,经伊势、伊贺与大和的大伴吹负汇合,自大和向北进军;一路由村国男依率领,自不破关向西进军。四面楚歌的近江军,先是诸将发生内讧,自相残杀后又在箸陵之役惨败。22日,高市皇子率领下的东国数万精锐挺进到了近江京的最后防线濑田川,大势已去的大友皇子被迫亲自出阵,孤注一掷,进行了最后的合战。在士气正旺的东军摧枯拉朽般地打击下,近江军迅速瓦解了。23日,大友皇子自缢于长等山前。经过一个多月的浴血奋战,大海人皇子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673年2月27日,意气风发的大海人皇子在飞鸟净御原宫正式登上皇位,称天武天皇。
额田王又回到了前夫身边。然而现在的天武天皇已经不是从前的大海人皇子,醉心于权力的王者忙于建立自己的以太政官和大弁官为基础的从中央到地方的三级管理体制;并在仿效唐制实行新的改革的同时,专注于天皇神化思想的弘扬。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山盟海誓逐渐黯然失色。恩爱不在,人老色衰的额田王,只好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对已故天智天皇的怀念上。与母亲的无奈和落寞相比,悲剧的中心人物十市皇女的境遇更加让人凄然泪下。大友皇子死后,十市皇女回到了父亲天武天皇身边。虽然继续居于绫罗锦绣、雕栏玉砌之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失巢之鸟、离渊之鱼,无论怎样也是可悲的啊!由于自己的背叛间接葬送了夫君的事实,如同梦魔一般,在十市皇女心底留下了永久的创伤。经过7年虽生犹死的痛苦煎熬,十市皇女在宫中突然去世,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染病,但总归是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