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贫困海洋中总会散落着一些富有的小岛，总有一些人能持卡登岛

　　说说当年的贫困
　　文 | 戴宇威
　　当年的贫困，是谁也不能否定的事实，其原因，一是落后，二是人多底子薄，三是政策失误。自然，这些皆为社会因素，对于过小日子的＂社会细胞＂——普通人家来说，是谁也奈何不了的，谁叫你不早不迟，选择了那个时间降生在了那个的地点？
　　生活在贫困的年月，消磨贫困，便是谁也摆脱不了的命，但也不可忽视，多子女的拖累，也是加深贫困的重要原因。
　　当年的收入差距不是很大，虽然行政级别由1级到25级工资相差近20倍，但这处于两极的极少，绝大多数是18级至24级，工资相差不到1倍。教师、医生、国营企业职工基本上是与行政挂钩，收入不相上下，唯集体单位差一些。
　　当时城里人收入又较单一，基本上就靠工资，因此，决定家庭经济状况主要的还不是工资的高低，而是供养人口的多少。有领导职务，有稳定收入，经济状况不一定就好。那时的家庭，动辄四五个孩子，乃至六七个甚至更多，三个以下的是少数。
　　显然，这孩子数量上的差距，往往比收入上的差距大，有五六个孩子的家庭与只有一两个孩子的家庭比，即使收入高一倍，也不如后者好。
　　我小时生活在县政府的大院里，做孩子的，都有天真的＂势利＂，就是互相攀比，谁的家庭经济状况好，谁就神气，谁的差，谁就自卑。因而，各自家庭的经济状况都很清楚，家庭经济状况好的并不是县上那几位主要领导，而是子女少的人家。
　　拿工资最高的是县委书记，他属长征干部，行政13级，工资120多元，无论资历还是工资，在这县份不但最高，而且是鹤立鸡群，其他连16级（工资90多）的都没有。她爱人行政23级，工资40多。家庭总收入，也没谁能比。但他有6个孩子，还有2个老人，一家10口人，平均下来，就属平常了。
　　而且，他的6个孩子，个子大，正是长身体时，在那什么都是计划供应又没条件自己开伙只能吃食堂的年代，那日子，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每顿在食堂打了的饭菜，都是由他爱人分发，按她说，娃儿都是吃长饭，一上桌便如狼似虎，简直是抢，饭菜就只有那点，不分下来，老爷子要吃亏。
　　县长是位抗日干部，行政17级，工资80多，爱人在街道小作坊上班，20多元的工资，家中孩子5个，经济状况也很平常。而经济状况最好的是卫生局长，是位南下干部，工资70多，爱人是从农村老家跟来的家庭妇女，他们没有生育，抱养了1个孩子。论家庭收入不算高，可人均下来，在整个大院就算高的。
　　最穷的是教育局长，他是解放初参加的工作，行政22级，工资仅50多元，关键是爱人没工作，又是5个孩子，维持基本生活都困难，一家人看着都很窝囊。
　　我父母并无官职，各自工资50多元，家庭收入在县府大院属平常，但我们只有三弟兄，全家5口人，人均状况却属中等偏上。正因为如此，多数领导的孩子在我们面前神气不起，有的还显得自卑，我们还有点号召力，喊得动他们，因为，我们穿着比他们光鲜些，手里常有点零用钱。
　　我小学班上的同学多是街道居民，他们的父母多是在集体小厂小店拿二三十元的工资，有的还只有一个在工作，收入已经是很低了，然而多子女状况比县府大院更里更严重，就有同学按其弟兄姐妹排行被喊作＂老七＂、＂九九＂、＂十一＂的，这样子女成窝的家庭，经济上的困难就可想而知了。
　　有的人家就连国家供应的粮油布都买不回，只能减少吃穿用度，出售部分票证来弥补，烧锅煮饭全靠拾柴草煤渣，也没条件买菜吃。有个姓唐的同学，因又有点亲故，我常去他家。他六兄妹，父亲在集体小厂上班，母亲在家纺线，收入总共不到40元。他家一天就吃两顿，都是稀饭，饭中撒了点盐，没有菜。
　　就连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也很可怜，她丈夫衔冤遭劳教，她是行政25级，工资38元，可有5个孩子。她就住在我们教室旁的一小屋子里，我们就常看到，她家吃饭时，饭桌上就一碟用油炒了下的盐巴。即使这样，她还偶尔在下午把不曾吃午饭的唐同学喊进去，舀碗饭给他吃。
　　而最令人羡慕的是一位姓杨的同学，他是独子，父亲是搞地质工作的，常年在野外，工资和各种补贴加上每月有80多，他母亲在本地国营厂上班，工资有30多，平均一个人的收入，就要当很多一家的收入，这样的水平，在当时简直算非常富有的了。我平时能得到的零花钱不过是分分钱，而他身上，随时就有5角、1元的大钞，校门口零食小摊上的东西，可任意买，他衣兜里总装有吃的东西，使一些嘴馋的人，常围着他转，以冀从他那里讨得一点。时隔近50年，小学同学相聚，大家对此都印象深刻。
　　当时我们生活在贫困的海洋，可在这贫困海洋中还是散落着一些较为富有的小岛，能持卡登岛的，不只是那些地位特别高的人，更多的还是那些有正常收入而供养人口少的人。如果说前者不可能选择也不会允许太多，那么，后者是只要有稳定收入的人就可选择，且没有名额上的限制的。遗憾，当时竟没多少人愿选择。
　　当然，当时农村的情况与城里迥异。就个体来讲，是孩子越多越好过日子，因为小孩一落地就有份口粮，有份自留地，应倒补生产队的钱可拖着，赖着。而劳强户食量大，耗费多，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但多子女虽暂不会拖累家庭，但却在拖累生产队和整个社会，大家都抢着生，最终还是会拖累自己。
　　改革开放后我国各阶层生活水平都有了极大提高，除了经济持续高速发展，生育率大为降低也是一重要原因。如果一个家庭仍是拖着五六个子女，日子也好不到哪里，甚至有的家庭根本就养不起。
　　同时，城乡差别没随着经济发展在缩小反而越来越大，除了体制及土中刨食天然不及拿工资吃饭的这些根本原因，生育率的差距也不可忽视——城里人绝大多数是独生子女家庭，而农村，绝大多数家庭孩子是两个以上，特别是那些承载人口有限的穷山恶水地区，三个四个子女的更普遍，怎么会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