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日美国人眼中的攻台战役（3）

　　对台作战计划的演变
　　1949年夏，攻台计划的草案开始成形。攻台计划的第一版叫做＂解放台湾作战计划提案＂，按照解放军的说明，这份计划包含了7大部分：地形判断；敌情判断；方针；指导要领；兵团部署及行动概要；通信、补给、卫生、防空和防毒；作战准备。1949年9月21日，第三野战军司令部将这个解放台湾的提案翻印并发出通知，供师级以上干部学习研究之用。提案设想准备8个军，总兵力在32万至40万之间，负责攻台作战。第三野战军下辖的第9兵团，由4个军组成，负责第一波攻击任务。第二波攻击预计有4个军，等到第一波攻击成功抢滩登陆后，再由第二波攻击接上。
　　到1949年底，预计参加攻台战役的兵力仍在不断增加。第一波攻击部队增加了第24军，在第二波攻击部队中也增加了3个军，总兵力增加到12个军，约50万人。在金门战役和登步岛战役失败后，粟裕意识到他面临着一个艰巨的挑战。从1949年12月中旬到1950年1月中旬这一个月内，他召集了麾下的将领们，举行了一次军事会议。会议期间他们讨论了至今为止他们各自在登岛登陆作战中学到的宝贵经验与教训，还集中讨论了两栖作战训练、空降作战等内容。粟裕也搜集分析了近10年的气象资料，他向下属强调，一定要熟悉战区的地形地貌、气候条件以及台湾的地理条件，还要熟悉台湾的风土民情，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作战优势。
　　登步岛战役登陆作战阶段，解放军已攻占了岛屿面积的四分之三，但国民党军凭借海空优势，援军上岛改变了战场态势，解放军已登岛部队不得不利用夜幕作掩护暂且撤离了该岛（上下图）
　　同时还要训练部队对潮汐、风向、暗流、云层、云雾以及暗礁的掌握能力，加强训练海上航行、编队航行、舰船维修、物资装卸、两栖登陆等能力。会议结束后，粟裕还在长江边上举行了一次演习，试验了清除障碍和抢滩登陆的技术。总而言之，粟裕和第三野战军的与会人员已经确定了攻台作战的4个基本原则。第一、对时间的掌控。虽然敌人将防线已经大幅度的向后撤，但与之前的作战相比，敌军的抵抗将更为集中。一方面解放军认为国民党军气数已尽，但另一方面也认为国民党军的抵抗能力相应的提升了。粟裕还告诫他麾下的将领们，先不要着急训练士兵或取得装备，因为时间站在解放军这边。
　　在之前的战役中，解放军采用闪电攻击以取得战场主动权，打得国民党军溃不成军。但现在解放军必须谨慎进行这场攻台作战，必要时要推迟计划，直到攻击部队训练完毕，才能发动攻击。第二、必须要拥有足够的抢滩登陆作战能力。解放军的船队必须比对手更为庞大，而第一波的攻击部队也必须装备精良，才能在滩头作战当中撑过至少三天。同时考虑到还要在台湾海峡两岸多次往来运输补给，且速度较为缓慢，在白天还会暴露在敌人的海空火力之下。因此第一波抢滩登陆的部队也必须在没有火力掩护的情况下，尽快攻下滩头。假如第一波攻击部队受到敌人的打击，又在海岸附近被敌人分散击破，那么被敌人的反击力量赶下海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此外，还有复杂的后勤问题会阻碍第一波登陆和空中支援行动。所以第一波攻击部队在登陆时必须集中力量，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第三、渡海的问题。粟裕知道，从船队横渡台湾海峡、卸下部队、再回头到大陆港口运载第二波攻击部队，这一连串行动将会花费很长的时间。他担心当第一波部队登陆发动攻击时，第二波部队在运载的过程中将会遭到攻击，从而蒙受重大损失。因此，解放军的将领们一致认为，运输船队不应该来回补给，在可能的情况下，大陆港口应保留足够数量的船只以运载第二波攻击部队，而不应该单纯依赖第一波船队返回运载。
　　最后则是要建立一支由陆海空三军联合组成的现代化部队，第三野战军的参谋们认为，对台作战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而三军联合作战将是胜利的关键。粟裕还特别强调：＂若我们无法正确地协同作战，就将浪费我们所有的战术和武器。＂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解放军一直被如何指挥两栖登陆作战这个问题所困扰。而第三野战军参谋长张震，则总结了解放军所面临的挑战：一、涨潮时船只驶离大陆港口，退潮时抵达台湾，并发动攻击；二、尽可能全速通过台湾海峡，并保持船队队形；三、沿海多点位同时抢滩登陆，随后集中火力攻向内陆；四、指挥分批到达的兵力同时发动攻击；同时大量使用短波无线电通讯，可能会相互干扰。
　　粟裕和他的将军们虽然面临着艰巨的挑战，但他们也有感到乐观的原因，因为在此时，发生了一件重大政治事件。1950年1月，时任美国国务卿的迪安·艾奇逊公开宣布，美国在亚洲的＂安全防线＂并不包括台湾，也不包括韩国。美国官方特别是美国国务院，在蒋介石政权退守台湾后，已经对其彻底失望。美国的台海政策急转直下，让拟定攻台计划的解放军参谋们欢欣鼓舞。毛泽东曾经估计，等到中国共产党在国共内战中的胜利已成定局，美国应该不会答应蒋介石的请求介入台海战争。因为他认为，解放军越是壮大，美国政府就越有可能放弃江河日下的蒋介石政权。
　　20世纪50年代经常在台湾海峡附近海域活动的美国海军＂汉考克＂号航空母舰
　　尽管如此，毛泽东还是告诫粟裕要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美国军事介入台海战争。这样的告诫让解放军的攻台计划变得很不可行，因为只要强大的美国第7舰队从邻近的菲律宾港口出发，并进入台湾海峡之后，解放军就很难下手了。然而现在既然美国的政策已经发生变化，宣布放弃台湾了，解放军就可以满怀信心的实施攻台计划了，国家财政方面也会加强支持力度。他们打算利用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争取一举成功。粟裕兴奋的说道：＂尽管花费巨大，但中央决心不为经费所阻，即使空着肚子作战，我们也绝对要打，唯有如此，才能完成革命。＂解放军海空军力大跃进
　　北京的领导层都认为，攻台作战规模庞大，需要投入大量的国家资源。1950年2月7日，粟裕指出：＂近代作战的胜负，除了政治条件外，就是人力、物力、财力和武力的总决赛，谁能在这些条件上占优势，谁就能取得胜利。＂与此同时，毛泽东在莫斯科会见了斯大林，作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向苏联方面寻求武器援助。通过双方谈判，毛泽东获得了3亿美元的贷款。攻台作战预计的经费十分庞大，整个船队需要运输50万名士兵横渡台湾海峡，每人所占的面积约为0.6平方米，还要加上全部武器装备约13.54万吨。就当时的运输能力来看，大约需要557艘千吨以上的船只，以及大约2000艘登陆艇，以运载第一波攻击部队约6万人。这些数字是相当惊人的，而且还会继续水涨船高。
　　1949年4月23日，解放军海军东海舰队的前身在泰州白马庙成立，同时紧急修造各种船只，以备攻台之用。同年11月，解放军攻占广州，同时获得了少量海军力量，但仍然远远不够。与此同时，中共中央下令从沿海省份的山东、江苏、浙江、福建等省征集渔船，并动员渔民入伍。此外，还全力动员造船工业，加紧建造和修理各种船只。为了避免被沿海的国民党军机军舰发现及攻击，部分小型登陆艇甚至由火车运输前往集结地点。到1950年3月，解放军已经拥有1300多艘各类登陆艇，但距离攻台作战所需的数量还相差甚远。毛泽东在莫斯科试图说服斯大林派出海空志愿军到中国协助攻台作战，因为解放军的地面部队虽然久经战阵，但在海空作战方面严重缺乏装备与经验。
　　毛泽东进一步建议，攻台作战由中国派遣地面部队，苏联方面派出海空军，两国协同作战。但斯大林却担心，这样做可能会把苏联卷入对抗美国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所以最终拒绝了毛泽东的要求。然而却表示愿意提供相应的海空武器装备，并派来军事顾问，以作为相应的补偿。到1950年4月，解放军的海军规模仍然很小，大概只有38000人以及92艘各类舰船，能够进行远洋航行的更是凤毛麟角。而且粟裕还感觉到，国民党空军也占有绝对的优势。据解放军的估计，当时国民党空军共拥有250架左右的战斗机。为了取得空中优势，解放军空军至少需要300至350架战斗机。1950年初，毛泽东和斯大林达成最终协议，将订购的飞机总数量提高到600架左右，其中战斗机和轰炸机各半。
　　参加1955年一江山岛战役的解放军空军伊尔-10强击机
　　1950年5月，在苏联顾问的帮助下，解放军空军第一批飞行学员毕业，但数量仅有109人（飞行员89人、领航员20人），同时还有107名地勤人员。首批成立的解放军空军第四混成旅，其主要任务就是支援即将开始的攻台行动。该旅拥有30架战斗机、30架战斗轰炸机和20架轰炸机。之后，解放军又成立了第一支空降部队，这支部队共拥有5000多名伞兵，以及大量的特殊装备。毛泽东和粟裕一开始希望在1950年底进攻台湾，但军事建设和购买苏制装备带来了巨大的财政压力，所以到1950年春，他们决定将攻台计划推迟至次年7月。此外，还有其他因素也影响了攻台计划的实施，其中就有中共间谍蔡孝乾的叛变事件。在台间谍情报网络的诞生
　　共产党进攻台湾不只需要船只、飞机和军队，还需要潜伏在台湾的间谍情报网络。这些间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吸收国民党军官，说服他们投靠过来（最好是能带着整支部队投靠），到解放军登陆台湾时协助其作战。除此之外，这些间谍还要担负组织暴动、破坏交通线等任务。最早的潜伏行动要追溯到1946年4月，当时＂中国共产党台湾省工作委员会＂在中国大陆成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秘密组织在台湾发展出了由地下党员组成的庞大网络，随时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
　　这个秘密组织的领头人物就是蔡孝乾，也是中共在台湾的＂头号间谍＂。蔡孝乾于1908年出生于日本占领时期的台湾，并在日本的殖民统治下成长。20世纪20年代，年轻的蔡孝乾离开了台湾，为省钱远赴上海读书。在校园里，他接触到了共产主义思想，并开始追随毛泽东反抗国民党的统治。蔡孝乾的能力显而易见，因此他也被送进红军政治部工作，主要负责宣传工作，后来还成为唯一参加过长征的台湾人。
　　在抗日战争期间，蔡孝乾成为审讯、策反日本战俘的专家，同时也翻译分析日军的文件，由于成长于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台湾，因而他的日语非常流利。共产党甚至请他撰写教材，培训相关领域的人员。1946年上半年，也就是日本投降后的几个月，蔡孝乾又来到上海，准备执行他的下一个任务。此时，共产党选中了他，来领导潜伏在台湾的间谍网。1946年7月，他以全新的身份返回台湾，并潜伏在家乡，很快就融入了当地的社会。仅仅6个月的时间，就动员了70位当地人士加入，到1948年，已发展了约285名间谍。间谍情报网络持续扩张
　　1949年，国民党政权败退台湾，与此同时，蔡孝乾一手组织的间谍情报网络持续扩张。到1949年12月，据称他所掌握的间谍人员已经多达1300名，另有外围人员约5万名。这些人都可以被组织起来进行抗议游行、罢工、校园斗争等活动。蔡孝乾告诉第三野战军的指挥员，他的秘密队伍已经组织好了，随时可以配合解放军作战。他还建议，攻台战役最好能在1950年4月发起，因为那个月的天气比较适合两栖登陆作战。在1949年的下半年，蔡孝乾确实有理由感到乐观，＂因为他策反了一个关键人物＂，国民党军中将吴石。吴石曾经在国防部工作，可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获得高度机密的军事文件。
　　在台头号叛徒蔡孝乾
　　蔡孝乾和吴石多次会面，当面交接秘密文件，特别是几份军事地图，详细标明了台湾可供登陆的海滩、可以利用的物资卸载点以及台湾各军事基地的位置，并通过一位名叫朱枫的共产党女间谍带回中国大陆。而这些珍贵的情报资料，粟裕是否看到过？后人尚不清楚。尽管如此，这些间谍活动还是对国民党军的防御能力造成了＂巨大的危害＂。然而，蔡孝乾和吴石都不知道，危险已经悄悄临近。1949年秋，蒋介石开始把主要兵力往台湾收缩，而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惨败后，他决心要根除潜伏在台湾的中共间谍情报网。蒋介石必须在意志消沉、已有二心的国民党各级军官被共产党策反吸收之前，抢先一步清理门户。
　　他更清楚地了解眼前所面临的危机，于是把反情报与反间谍工作当作重中之重，下令由＂国防部保密局＂执行搜捕任务。蒋介石搜捕＂共谍＂的工作在1949年9月有了重大突破，首先在基隆破获了一个谍报网，查获了一家地下印刷厂，并逮捕了一批人，由此逐渐瓦解了蔡孝乾的整个网络。1950年1月，保密局的人员将矛头指向蔡孝乾，很快就发现了他在台北的住址，并迅速将其逮捕。这场逮捕行动让蔡孝乾非常吃惊，但并没有吓坏他，他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策略。被审问后没多久，蔡孝乾就欺骗保密局的审讯人员，他要去台北市区打电话，以引诱他的上线出现。在大队人马的押送下，蔡孝乾前往台北市区，但寻机脱逃成功，消失在台北的夜色里。头号间谍的叛变
　　在接下来的几周，上演了一场＂猫抓老鼠的好戏＂。在中国的农历新年期间，保密局的人员到处搜捕蔡孝乾，当年正是农历虎年，他们也像老虎一样四处搜捕猎物。一直顺线追踪到蔡孝乾的家乡彰化，最终将其逮捕。经过数周的躲藏和逃亡，蔡孝乾被捕时浑身发冷、狼狈不堪、一贫如洗，他所领导的情报网也全数被瓦解。眼见已经无处可逃，蔡孝乾便丧失了仅存的一点勇气，虽然他有机会自杀，但他对这世间还存有留恋。1950年3月1日，可以说是相当关键的一天，当天晚上经过长时间的审讯，蔡孝乾彻底变节了。后来他摇身变成了国民党高官，并得到了一大笔钱，享受着终生的高官厚禄。
　　当然，这些奖赏不是白给的，蔡孝乾透露了吴石、朱枫等人的真实身份，并供出了台湾各地共产党的据点。而蔡孝乾的情报让保密局来了一场＂大清扫＂，扫荡了整个台湾的共产党间谍情报网，一场惊天动地的＂谍战戏＂就这样悄然落幕。毛泽东和粟裕对台湾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毫不知情，一直到1950年6月上旬，他们才得知此事，因为当时国民党的报纸刊出了吴石、朱枫和另外两名手下在台北被枪决的消息与照片。蔡孝乾在台湾一度建立起牢不可破的谍报组织，但如今却遭到毁灭性打击，真可谓成也蔡孝乾，败也蔡孝乾。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广场朱枫等烈士的雕像 1951年的作战计划
　　蔡孝乾的叛变给解放军的攻台计划带来了巨大挫折，也使粟裕感到震惊。当消息传到粟裕耳里时，他正在北京与毛泽东以及其他高级将领开会。粟裕想要辞掉攻台总司令一职，他表示这么重要的战役，还是应该由毛泽东担任最高指挥较为合适。但毛泽东是个聪明人，知道攻台战役要承担极高的风险，于是就拒绝了粟裕的请求。粟裕没有办法，只得说服毛泽东增兵，希望能够再增加4个军以及多个空降部队，从而让参与这场战役的部队达到16个军，约675000人。由于缺乏权威史料，至今也很难确认毛泽东是否同意增兵。根据官方解密的档案，攻台作战计划定稿的最后几周，解放军的高级将领们又对作战内容做了一些重大改变。
　　最终决定增加第一波次攻击的兵力，同时减少第二波次攻击的兵力。虽然解放军刚从国民党军手中夺取了海南岛和舟山群岛，但在这两场战役中并未取得彻底胜利，超过10万国民党军得以撤往台湾，也使台湾的防御兵力超过了30万人。此外，国民党空海军还拥有约250架战斗机、200艘各型舰艇，同时在金门、马祖和澎湖也有重兵把守，总兵力约50万人。粟裕既担心在国民党军内部没有了内应，也担心在兵力上占不到优势。在这些不利的条件下，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一波攻击上，期待第一波攻击就能突破国民党军的沿海防线。
　　由于登陆舰艇的数量有限，粟裕还提出了将第一波攻击的兵力加倍的方案。并计划加强军队的战前训练，力争使部队在作战技能上压倒对手。粟裕原计划在开战前进行9个月的两栖登陆训练，也就是从1950年7月到1951年3月，各军兵种分别进行相关训练。训练项目主要是陆、海、空协同登陆作战。粟裕还计划运用从舟山群岛缴获的国民党军装备来进行一次三军联合登陆演习，这样到1951年7月的时候，部队的训练就基本上成熟了，然后就可以开始前往福建集结，准备横渡台湾海峡。1950年6月，整个作战计划基本成熟，其内容是：当年8月大举进攻金门，然后进行一系列的沿海夺岛作战，最后进攻台湾西北海岸。
　　其选项之一是用20万大军攻击台湾的四处海岸，或者用36万大军进攻台湾的八处海岸，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得留有大批预备兵力。而第二梯队的主要任务则是接防第一梯队攻克的滩头或是港口，巩固立脚点。此外，还有大批空降兵也将从敌后空降进行偷袭，同时还有一支小部队会在台湾东海岸登陆，从背后包抄台北。整个作战计划在15天内完成，解放军预计会有10万人伤亡。但这只是最乐观的估计，毕竟整个作战行动的风险相当高。现在来看，如果当时发动攻击，成功与否还是未知数。即使没有美国干涉，失败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政治宣传画《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政治宣传画《我们一定要完成解放台湾统一祖国的神圣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