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和卷耳,是一种植物吗?
很多草其实是可以用来玩儿的。
苍棵子,倒卵形的果实浑身是刺儿,常常挂在狗身上、羊身上,很难摘。男孩子便借用这特点,用它来搞恶作剧。割草时,偷偷摘一把苍棵子籽儿,趁人不注意一把扔到对方头上。扔到男孩子头上时问题不大,因为男孩子头发短,又没皮没脸的,被别人扔一头时,一般会嘻哩嘻哩笑着,三下两下就能摘干净。但要是扔到女孩子头上,能把女孩子气哭了,闹出一场饥荒来。哭了的女孩子是最难办的,要是告状告到你父母那里,你回家后就常常会挨一顿打骂。
苍棵子,学名叫苍耳。但一提苍耳,很多人都把它与《诗经•周南》中"采采卷耳,不盈顷筐"一句联系起来,说卷耳指的就是苍耳,可以吃。举例如下:
余冠英《诗经选》:"‘卷耳’,菊科植物,又叫作‘苍耳’……嫩苗可以吃。"
程俊英译注《图文本诗经》:"卷耳:植物名,今名苍耳,嫩苗可吃,也可作药用。"
程俊英译注的《图文本诗经》中配的卷耳(苍耳)图,一看就不是苍棵子。
潘富俊《诗经植物图鉴》:"苍耳为古时候的野菜,采幼苗嫩叶炒熟,但‘滑而少味’,应为穷苦人家之菜蔬,或年岁歉收的救荒食草。"
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卷耳……古今各家多解释为苍耳。"
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中配的卷耳(苍耳)图,这更不像苍棵子,其叶子倒有点像车前子了。
余冠英是中国科学院的古典文学专家,程俊英是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潘富俊是美国夏威夷大学农艺及土壤博士,细井徇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儒学者,他们都是研究《诗经》很有权威的人士,论说对他们的话不应该怀疑。但是,依我对苍棵子——苍耳的常识性认识来判断,我觉得《诗经》中提到的卷耳不可能是苍耳,卷耳跟苍耳应该是指两种不同的东西。
从味道上说,苍耳根本没法吃。它的味道极为恶劣难闻,你用手捻一下它的叶子,手上的恶臭好长时间散不去。别说人不会吃它,就是猪、兔子也不会吃。小时候我们把苍棵子割了和别的草混在一起,放到猪圈里、兔子窝里,它们肯定会把别的草吃完而把这草给剩下,哪怕是再嫩的苍棵子它们也不吃。所以,平时我们割草,看到苍棵子也不会割。在我们看来,苍棵子除了用于搞恶作剧外,毫无其他用处(但现在知道,其果实是可以作药用的)。因此,我看到那么多书上说卷耳就是苍耳,而且能吃,就觉得不对劲儿。
我查了一下《辞海》,果然看到上面说,卷耳跟苍耳分属不同的科。卷耳属于石竹科,苍耳则属于菊科。卷耳亦称"簇生卷耳",是多年生草本;苍耳也叫葈(xǐ)耳,是一年生粗壮草本,果实有"总苞刺,易附于人、畜体上传播"。
这两种东西的茎、外形都不一样。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说,卷耳是"细茎蔓生"。朱熹的《诗集传》中说卷耳"丛生如盘。"这么看来,朱熹的说法倒跟《辞海》中说的"卷耳亦称‘簇生卷耳’"相合了。与卷耳不同的是,苍棵子是不爬蔓儿的,其主干非常壮实,硬得甚至接近于木本了。而且,苍棵子不是丛生,而是独株,且是一年生,一到秋天,整棵植株就干枯死亡了。第二年,是草籽发芽儿长成新植株,不是根生。所以,从茎的形状和整棵植株的形状来说,卷耳并非苍耳。
再看果。陆玑说卷耳的果"如妇人耳中珰",这让人想起古乐府《孔雀东南飞》中的"耳著明月珰"一句。那么,既是如耳饰,就该亮如明月才对。而苍耳的果实成熟后是灰褐色的,且满身是硬硬的毛刺儿,像狼牙棒一样,谁会用它去做耳饰呢?我百度了一下发现,卷耳属结的果是蒴果,蒴果是开裂果,内有多粒种子;苍耳的果则属瘦果,属于闭果,里面只有一粒种子。
所以,从果实来看,卷耳与苍耳也并非一物。
可能卷耳自古就有吧。《诗经》里那怀念远方丈夫的女子采的卷耳,也许就是当今人们叫的卷耳。当年,那女子采了,或是像陆玑说的那样"煮为茹"(茹是菜的意思),或是回家喂家禽家畜,或是采其籽当耳饰用,这都说得通。但那女子采的,肯定不是我们老家的苍棵子——苍耳。那东西,人、畜都不会吃,你哪怕煮熟了也没人去吃,味道真是太恶心了!卷耳应该就叫卷耳,可食;苍耳应该就叫苍耳,就是我们说的苍棵子,不可食。——二者是不应该混为一物的。
苍棵子,也叫苍耳,长这样
程俊英译注的《图文本诗经》中配的卷耳(苍耳)图,一看就不是苍棵子
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中配的卷耳(苍耳)图,这更不像苍棵子,其叶子倒有点像车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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