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段战斗经历595团副政委的老山前线战斗大揭秘

　　1984年底，我担任团副政委。因考虑解决长期夫妻分居的问题，家人通过时任江苏省军区岳德旺政委的关系，准备把我调江苏省军区工作，商调函已发到我们军。正值此时，济南军区召开紧急会议，传达军委命令，我们军即将赴云南边境参加对越轮战。（79年称对越反击战，84年至87年每年一个军到前线轮战）。这个消息让我们震惊，兴奋。作为一名军人，绝不能临阵当逃兵，于是我电话请军干部处退回商调函，放异了调动，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在全团动员大会上，我响亮地提出了两句口号：当兵不打仗，不能称为真正的军人；上了前线，不立战功，不回山东。等等。经过政治教育和思想工作，全团上下斗志昂扬，群情激奋，全团24O0多人都写了请战书，血书，遗书（我的遗书45O字，放在宿舍抽屉里）；临战训练及各项准备工作有序进展；连队杀猪杀鸡，改善伙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胜似过年。全团上下呈现出一派磨拳擦掌，奔赴战场的局面。
　　2 第二回，起程
　　经过近两个月的临战训练和政治教育，我们这个诞生于白色起义的红军团，尤如一头饿不择食的雄狮，整装待发。85年3月11日，上级的作战命令终于下达了。我们在人民群众的欢呼声中，告别了山东省益都县（后改青州市）驻地，踏上了奔赴南疆的征程。
　　全团分4个梯队开进，二营乘坐25架运输直升机开进；团部率一营，三营，炮营，5个直属连队及后勤部队分乘3列火车前进。（全军6O列火车）。我负责三营，后勤机关，卫生队等分队乘坐一个专列。我们乘坐的全部是运送牲口和物资的黑皮闷罐车，车厢内铺着一层芦苇席子，打开背包，互相紧靠着就地而睡。虽然车厢内味道难闻，但睡觉时可以随便翻滚，不怕摔到地上。晚上，随着车轮发出的催眠曲，很容易进入梦香。
　　作为各级干部，最担心的是途中有战士逃跑。因此，车厢的门是紧闭的，只有白天才开一条连人头都钻不过去的门缝，干部还要不分昼夜地守候在门口。途中下车吃饭，更是担心出事。好在我们的战士都经过政治教育的洗脑，抱定了卫国杀敌的决心，所以全团24O0多人，全军几万人，没有一个中途逃跑的。
　　经过4天4夜的列车旅途，穿越了山东，江苏，安微，河南，湖北，四川，云南等省，行程3450公里，于3月16日深夜到达了云南省昆明市，结束了漫长的火车旅途生活。
　　3 第三回：出征（2）
　　父母生我体，江山育我魂，愿洒青春血，誓死守国门。
　　宁静安稳的一夜睡眠，消除了连续几天乘坐火车的疲乏，我们又精神饱满地登上汽车南行了。从昆明向南20多公里之后，就进入了云贵高原，基本上都是盘山路，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悬崖，路面也只有八.九米宽，没有一定的车技.胆量和熟悉程度，是不敢在这种路上开车的，就连我们坐车的人都始终提心吊胆。昆明军区汽车团的战友们，非常娴熟地驾驰着经过伪装的大卡车，我们团自配的3O多辆车，只能夹杂在他们中间跟随而行。
　　我率领的这个梯队，14O多辆车，行驰起来尤如一条10多公里长的巨龙，在群山中不停地穿梭盘旋，一会像摔到了大山脚底下，一会又成了能腾云驾雾的神仙，尤其是在周围云雾缭绕的时候，让我们心情格外神奇舒坦。就这样昼行夜宿，4OO多公里的路程，行驰了三天，终于到达了战区集结地……云南省文山自治州砚山县，完成了从大后方到前线的集结任务。
　　4 第四回 适应性训练
　　砚山县位于云南省东南部，离中越边境12O公里，海拔3O00多米，属滇东高原。这里＂山势颇秀，其形如砚＂，由此而得名。境内居住着汉、壮、彝、苗、回、瑶等13个民族，闻名世界的＂三七＂是砚山的主要特产。
　　所谓＂适应性训练＂，就是针对作战对象，战区地理，气候，环境，高原反映等特点，进行适应性训冻。训练项目主要包括体能训练，丛林作战训练，战场生存训练，自救互救训练，简单越语对话训练等。不论干部战士，每天全副武装跑步10公里，爬越三，五座山是必修课，（刚到时呼吸都有点困难）。我每天就是结合这种训练，到营连讲课，找干部谈话，了解战士思想情况，检查战前准备工作等，可谓一举两得。有时碰上吃饭，还和营连干部喝上几杯小酒，联络一下上下级感情。
　　训练之余，就是开展教育和思想工作，主要进行战争正义观教育，越南反华罪行教育，民族政策等、军民团结教育，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英勇杀敌的传统教育，革命气节与战场纪律教育等等。
　　5月18日，各营连召开了出征誓师大会，整理了行装，剃短（光）了头发，告别了房东，喝了粉酒，做好了弹上膛，刀出鞘，箭上弦的一切准备，只待一声令下，立刻奔赴血与火的战场。
　　5 第五回：进入阵地
　　1985年5月19日，是我终身记忆的日子。下午五点，紧急集合号嘹亮地响起，我们登车出发了。汽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行驰，车上的人从未有过的沉静。三个小时后，到了边境小城……麻栗坡县。再往前就是越军炮火所能控制的＂三转弯＂地段。适应性训练时，在地图上研究过，友军也介绍过，这个地段正对着越军的大青山炮阵地，是越军封锁我们后方供给线的主要地段。为了隐蔽，所有车辆全部闭灯行驰。因我们都是第一次上阵地，不熟悉情况，所以大家的心情异常紧张，一是担心道路狹窄，汽车会不会掉下山崖，二是害怕不知什么时候炮弹落到头上，总之，对于初上战扬的人来说，紧张害怕的心情可想而知。
　　突然天下起了大雨，这对隐蔽前进有好处，但道路却更难走了，汽车在滑溜溜的泥泞山路上缓缓前行，尤其是拐弯和下坡时更为紧张。
　　深夜十二点，用了7个小时，跑完了15O公里路程，终于到了目的地……紧靠国境线的＂天宝农场＂。当时天黑的确实是伸手不见五指，而且不允许说话，不允许打手电筒，大家摸黑御下了装备，由先期到达的人员，领进了各自的住地。我和警卫员小杨住在一个由拱字钢支撑起来，上面覆盖层装满泥土的麻袋（以防炮击）。因为我是团领导，条件比较优越，地上放了块铺板，解开背包就休息了，开始了真正意义的战场生活。
　　6 第六回：作战任务
　　昨天深夜进入阵地，虽然很疲劳，但由于新环境和蚊虫叮咬，基本上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带着好奇的神密感爬出来一看，这里确实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圣地，四周全是连绵不断的高山，山上的瀑布从天而降，不时看到调皮的山猴在树上蹦来窜去。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幅美丽的山水画。
　　天宝农场是五，六十年代归国华侨开辟建设的一个橡胶园。但由于战火的摧残，房屋全部是断墙残壁，橡胶树等基本上都是半截。一条大河（盘龙江）从农场中间穿过，河水奔腾地流向越南境内。沿河有一条弯曲的小路，就是当年援越抗美时誉满天下的＂胡志明小道＂。农场的居民基本都已后撒，只有几户不怕死或想发战争财的村民躲居在山背面的隐蔽处。我团后勤指挥所就设在这里，距国境线约2OO米。
　　在适应性训练时，团里就召开了作战会议，作了兵力部署，进入阵地后，又进一步明确了作战任务。根据团统一部署，我组织召开了后勤机关，分队和4个军工连队干部会议，具体明确了各单位的任务，並宣布了战场纪律。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一点没错，战场上后勤一点不后（我们在团指前一公里），始终紧随一线部队行动。我团绝大部分部队都在越南境内，坚守着3O多个山头阵地，丛深近1O公里，宽约了公里。他们的吃，穿，弹药、药品、防御工事的建材、伤员的救护、烈士遗体的后运等都是后勤部门的任务。我作为团副政委，和平时期主要分管干部工作和党风党纪，战时情况特殊，团长政委在指挥所指挥作战，副团长时常到一线部队指导作战，副政委就分管后勤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讲，打仗就是打后勤。所以说我这个分管后勤的团领导，责任确实重于生命。
　　7 第七回：第一次遇险
　　一个多星期的战场生活，使我们有了不少收获：一是逐步适应了战区的气候环境，这里属亚热带气候，实际上一年没有四季之分，只有旱季雨季之别。五月底进入雨季，天气就像小孩的脸，变化即快又无常，一会是烈日炎炎，一会就大雨倾盆。二是听惯了枪炮声，越军只要进行炮击，我方一般都会出现伤亡，因为我团所占领的30多个山头阵地，都是他们的领土，对这些阵地的地形，地藐，距离等了如指掌，炮兵早已确定好了射击诸元，所以他们的炮击具有较大的杀伤力。不到1O天，我团已牺牲了一个副营长，一个连长，一个排长和1O多个战士，负伤了几十人。三是对后勤如何有效保障积累了一些经验，白天能见度好，我们军工的行动，基本上都能被占据高山上的越军收录望远镜中，因而白天运送物资非常危险，于是我们就改到夜间行动。夜间虽然难度增大，但比较安全，物资到位率大大提高。
　　作战物资一批一批地送上阵地，但前沿阵地每天还不停地来电话，说缺这少那，这到底什么回事？战士们在阵地上吃住情况怎样？军工行进的道路情况怎样？为了弄清这些问题，我决定亲自去一趟前沿阵地。
　　傍晚，我和警卫员各人，身上都带着必备的＂三件宝＂：钢盔、止血带、光荣弹，另背了一箱压缩饼干，坐在一堵断墙下等候军工一起出发。突然越军炮击，我急忙站起来准备进防炮洞，刚走了一步，被地上的青苔滑倒。炮弹似下雨一样在四周爆炸，一发空爆弹炸断了一棵距我1O多米的大树，弹片飞来把我身后的断墙炸了个大洞，泥土砖块砸在钢盔上嘭嘭直响。此时我若不滑倒，恐怕上半身就要搬家了。紧急着警卫员抓住我两只脚，在地上拖了十几米，躲进了防炮洞。
　　团指挥所得到侦察兵报告，估计今晚越军有大规模行动。政委来电话让我立即回后勤指挥所。
　　我感谢地上的青苔，感谢警卫员小杨（一个整月后的今天牺牲），让我躲过了第一次危险。但是，我的头，腰,腿一个星期后还隐隐作痛。这也算是战场上的一个记忆吧。
　　从越南方向拍到的211高地现在的样子
　　8 第八回：受 挫
　　上一回说到越军可能有大规模行动，果不其然，5月3O日，越军利用我部刚接防、情况不熟的机会，制定了所谓的＂M一1计划＂，组织4个营的兵力，向我前沿的二营阵地发起了轮番进攻。二营指战员发扬不怕流血牺牲，英勇杀敌的精神，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在我军、师炮群强大炮火的支援下，激战两周夜，毙、伤政7OO多人。但我最前突的211高地，在坚守的一个班6人牺牲，2人负重伤，班长包虎民抱着一个越军一起滚下山崖的情况下，丢失了两个哨位。（五天之后，班长包虎民懂得死过人的地方一般没有地雷，便从死人身上艰难地爬回了我方阵地）。
　　为了洗刷丢失两个哨位的耻辱，根据上级＂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阵地＂的命令，我团三营（预备队）担任此项仼务。从6月9日开始，对211高地实施强攻。但211高地是一个四周高山包围之中的＂馒头山＂，直经1OO多米，山上没有一棵树，山头被双方炮火炸的矮了好几米。越军火力严密地封锁着上山的道路，是个非常难啃的硬骨头。我团每晚派一个步兵连强行进攻，连续4天，终于以伤亡12O多人的代价，夺回了丢失的两个哨位。
　　在这几天里，我白天在指挥所调度物资，组织军工向前沿阵地运送给养、弹药，返回时按排他们背伤员、抬烈士，可谓＂从来不放空车＂。夜晚我就到路口接送伤员、烈士回国，並指挥烈士转运站人员核实烈士单位、籍贯，登记遗物，简单清洗遗体，而后转运麻栗坡专用火化场。实在太困太累了，就吃几块压缩干粮，喝点水，坐在地上打个盹。直到6月13日，战斗稍事平静，我这才吃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喝了碗青莱汤，而后倒在地铺上睡了4个半小时。这就是我35周岁生日所享受的最高礼遇，也是最难忘、最有意义的生日。
　　9 第九回：特殊的战斗
　　众所周知：我军自创建以来，就有一个优良的传统……绝不遗弃一个伤员，我们这次对越轮战，上级还明确规定了一条铁的纪律……绝不能把一具烈士遗体丢在异国他乡。
　　＂611＂战斗，我军伤亡较大，100多个伤员已全部救回，牺牲的烈士遗体大部分也已运回。但是，由于211高地，道路被越军炮火严密封锁，为救伤员烈士，已负伤、牺牲了多战士。根据核实，仍有14具烈士遗体留在高地上。军师主要领导亲自给我打电话，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三天之内必须寻找和抢回所有烈士遗体。
　　我带着这个特殊的使命，到担任军工任务的八连，召开全连动员大会，决定成立＂敢死小分队＂完成此项任务。战士们涌跃报名，经过筛选，确定了4名战士组成＂敢死小分队＂。我向他们宣布：完成任务的期限为三天，抢运回14具烈士遗体；完成任务后，给予每人立三等功，并放三天假休息；若完不成任务，受战场纪律处罚。他们也向我提了三点要求：第一，小分队行动的时间、路线，任何领导不得干预；第二，如遇越军炮击，前沿阵地允许他们进洞防炮；第三，完成任务后，领导的承诺一定要兑现。别看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小战士，考虑问题是多么聪明，多么周全啊，我当即表态满足他们的要求。
　　第一天，4名战士向连长指导员借了两副望远镜，带上干粮，不顾白天越军炮击的危险，爬到了离211高地最近的一座山头，仔细寻找並标定遗体的位置、选择前进的路线、搞清越军炮击的规律。第二天晚上，我坐镇在连队，等候他们的捷报。深夜十二点，他们终于抢运回了4具遗体，喝了点水，又向211高地奔去，凌晨近点，又抢运回4具遗体。 只见他们满脸泥土满身水，身上还有许多从遗体上爬出来的蛆，但他们个个都是乐呵呵的。第三天，他们向连队要几瓶白酒。酒不是自己喝，而是遗体经多天日晒、雨淋、高温，已经腐烂，嗅气熏人。他们是把白酒洒到遗体上去味。连续8个小时，先后抢运回了6具遗体，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我和政委商定，给队长小徐立二等功，其他人立三等功。他们的事迹报到师里后，师首长将他们的功全部晋升一个等级，并派车把他们接到师医院，疗伤休息。（事后，队长小徐被团里列为提干对象，后在一次战斗中大腿负伤，战后复员回了农村老家）。
　　这就是我们的战士，
　　这就是当代的军人，
　　他们是千千万万军人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