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喜欢菜园土

　　今天，我跑到菜园里刨回了一洗脸盆的土。
　　论说，收拾土，备肥，育苗，本是春天的活计，现在去干，似乎冬行春令，有违农时。可我实在有点等不及了。我常常嫌弃某些季节缓慢的脚步。这破冬天——啥菜都不能种的破冬天，我烦透了！我评判季节道德水准的尺度只有一个：看它适不适合种菜。只有能种菜的季节，才配得上叫好季节。凡是不能种菜的季节，一概属于道德低下之辈。
　　冬天，说你呢！
　　嗨，我得干点让自己高兴的事，抚慰一下被这破冬天压抑、损伤的心灵——于是，就刨回一洗脸盆菜园土。先把它们分装到方便面纸碗里、奶茶杯里、一次性水杯里，再放到飘窗下暖和着，哪天我兴起育苗时，只需把一粒粒种子按下去，洒点水，立马就是一碗碗、一杯杯的希望。哪个纸杯种菜葫芦，哪个纸杯种南瓜，哪个纸杯种砍瓜，哪个纸杯种丝瓜，哪个纸杯种苦瓜，哪个纸杯种秋葵，哪个纸杯种辣椒，哪个纸杯种茄子……我都想好了。种下去，像小娃娃一样喜人的菜苗就会摇摇晃晃地探出脑袋来，凑到跟前瞧一瞧，慈祥的笑容立马布满本老汉儿沟壑纵横的英俊的面庞。
　　摆弄菜园土，其实和欣赏治愈系音乐有同样的效果。
　　＂菜园土＂，这是土壤里最纯朴、最好听的名字，它不像＂砂质土＂＂黏质土＂等名字那样技术化、冷冰冰，也不像＂黄壤＂＂棕壤＂＂栗钙土＂＂黑垆土＂那样单调地、缺乏情感地纯以色彩命名。＂菜园土＂，就是适于让各种蔬菜舒舒服服地在里面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的好被窝儿，这名字透着的是居家过日子的浓浓的烟火味儿。
　　摆弄菜园土，其实和聆听治愈系音乐有同样的效果。
　　＂菜园土＂，这是土壤里最纯朴、最好听的名字，它不像＂砂质土＂＂黏质土＂等名字那样技术化、冷冰冰，也不像＂黄壤＂＂棕壤＂＂栗钙土＂＂黑垆土＂那样单调地、缺乏情感地纯以色彩命名。＂菜园土＂，就是适于让各种蔬菜舒舒服服地在里面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的好被窝儿，这名字透着的家常日子的浓浓的烟火味儿。
　　菜园土松软适度，透气儿，你攥一把，松开，它会自然地在你手心里散成一片，不黏，不滞，不板，不结。在这样的土壤中，菜们往下扎个根儿，省劲儿；喘口气儿，顺畅。
　　我的菜园土有很好的肥力。今年春天，我买了好几袋鹌鹑粪、好几十斤香油碴子翻到了地里。经过一夏一秋，这些肥料都得到了良好的发酵。现在刨出来，还能见到一些未被蔬菜吸收的褐色的肥料团块。夏秋之时，肥料与土壤在地下把手言欢，肥料的褐色与土壤的浅黄色逐渐糅合在一起，团块的边缘就变成了养眼的过渡色。
　　据那卖鹌鹑粪的人说，鹌鹑粪是所有禽畜粪中营养成分最高的。鹌鹑因为体型小、肠道短，只能吸收饲料里不到一半的营养，大部分营养都随粪便排到了体外，所以有人会将这些粪便加工后喂猪，二次利用。这么说来，上了鹌鹑粪的菜地，地力一定很不错。初夏时，我的菜地里收获了八十多斤大个头儿的圆鼓鼓的大蒜。盛夏，收了上百斤黄瓜。到秋后，种的三棵茄子也结了好几十个长的、圆的紫茄子。这些成果便是对地力的最好的肯定。
　　平时，我很爱惜我菜园里的土，我一直在喂养它。收菜时的下脚料，如大蒜茎、老黄瓜叶啦，丝瓜藤、南瓜蔓啦，白菜帮子、油菜叶啦，我会用铁锹全部铲碎或用剪刀剪碎埋到地里。只需经过一夏，菜园土就能将这些有机质完全消化，你再也看不到茎叶的影子，它们统统变成了腐殖质。
　　这些腐殖质也给蚯蚓、节肢动物、线虫、真菌等生物提供了口粮，它们在土壤中快活地生儿育女，爬来钻去，大大增加了菜园土的孔隙度。我翻地时，把铁锹踩下去，那土会发出＂噗噗＂的声音，几乎没什么阻力，这种良好的脚感最让人享受。而且，每刨一锹，我都能翻到蚯蚓，还常常能翻出一种类似蜈蚣的节肢虫，说明我这菜园土的生态还真是不错。要知道，在大量使用化肥、农药的传统土地里，蚯蚓已经很少见了。
　　读2019年第11期《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看到有一篇介绍黑土地的文章，说在东北长期使用免耕法的黑土地上，能轻松地把一根手指插下去。哈，能让手指轻松插下去的土壤，那该是多么优秀的土壤，比我的菜园土还让人喜爱。
　　免耕法是一种新型耕作技术，就是让植物秸秆覆盖在地表自然腐烂成肥，人尽量避免或减少对土地的翻耕。这项技术很多国家已经开始使用，这期《中国国家地理》上说，美国的马里兰、特拉华等州，已经有约一半的耕地采用免耕法。我感觉，免耕法与日本上世纪提出的自然农法有些相似，都是提倡自然培肥，避免对土地的扰动。顺从了自然，一切都会顺溜儿起来。土地上一代代的植物生了，死了，倒了，化了，自然也就把土地喂肥了。日本的自然农法源于中国的道家理论，免耕法里似乎也有些道家的影子。
　　山东老家，已开始实施免耕法中前半部分的措施：在收割小麦、玉米时，全部把秸秆打碎铺到农田里，任其自然腐烂。但免耕法的后半部分却没有实施。用免耕法播种时，得用免耕机。用免耕机下种子，才能最小程度地减少对土地的翻动。不过，老家能做到秸秆还田，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我虽然没有尝试过免耕法或自然农法，但我也吸收这两种技法的精华，十分呵护我菜园里的土。平时，我常常把它们一盆一盆地刨回家，倒在院前，倒在院中，倒在树下，倒在花盆里，作不时之用。
　　老辈人有句俗话：家有余粮，心里不慌。我则认为，家里常备些菜园土，心里才踏实。我的花盆其实都是用来种菜的，从春到秋，我常常有很多用新土的地方：下种育苗你得用新土吧？花盆换土你得用新土吧？花盆里加肥多了你得添点新土分散一下肥力吧？种菜前，花盆里垫上一些树叶、枯草做底肥，这些叶、草腐烂后花盆里的土也会塌下去，你得加点新土吧？用自来水管浇黄瓜、苦瓜等菜果，时间长了，它们的根儿会裸露出来，你总得用新土盖一下吧？有时，地面上会出现难看的白碱，你得撒点新土遮遮丑吧？
　　用新土的地方这么多，家里，岂能少得了这松松软软爱煞人的菜园土！
　　今天，我把这么一大脸盆菜园土刨回家，心里一下子充实了。
　　本文写于20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