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国王有三个儿子，为了考验他们的智慧，有一天国王把三个人叫到跟前，各给了他们一枚金币。国王说，看看谁能用一枚金币买到可以填满这个房间的东西，谁就能当上国王。 于是大王子买了一堆木柴，但是没能填满房间；二王子买了谷子，也没能填满房间；小王子只买了一根蜡烛，把它点燃，让光填满了房间…… 天气非常热，我穿过巨大的广场，得以进入马德里皇宫。这座辉煌的西方宫殿，不仅让我想起了人尽皆知的西方寓言，同时也发现了故事的可疑—— 没有哪座宫殿的房间，可以单被一支蜡烛照亮。 ❶ 因为人们总是说，＂你应该去一趟马德里＂，所以在西班牙的最后几天，我买了从巴塞罗那去马德里的机票。 航程短暂，刚好够我读完前公司老板的文章。就看到他说， ＂我们正经历着的人生，有时候并不真实，并不代表生命的全部，再轰轰烈烈的剧情，可能也只是表层和碎片＂，仿佛是严厉的警告。 巴塞罗那是海滨城市，我习惯看到那儿的行人每天都穿着背心、短裤、拖鞋，尽可能穿得少，并且步行缓慢。在他们身上，你能看到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通向了沙滩和大海。但在马德里，尽管天气比巴塞罗那炎热得多、夏天更加漫长，却没有人这么做。 © 马德里市政厅悬挂着欢迎难民的横幅 这个城市更像一个＂正常的＂首都，有集中的商业区，政治标语，交通繁忙，市中心空气质量下降，几乎没有人穿背心和拖鞋，只有正装打扮的人，也有更多的游客。他们神色匆忙。 美国人的说法是，喜欢洛杉矶的人，大概不会喜欢纽约，＂你只能喜欢这两个城市当中的一个＂。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巴塞罗那和马德里之间：我知道，马德里不是我的城市。 ❷ 带着偏见，是不太可能好好游览一个城市的。飞机落地的晚上，又因为气候变化（实在太热）导致我感冒低烧，连续接了八杯水喝完，第二天醒来虽然痊愈，时间却已经到了下午。 我就四处步行。欧洲的城市遍布着历史遗迹，即便是普通的民居和教堂，也可能拥有几百年的历史，举起手机，却不知道该把镜头对准哪里。 无尽的漫游，显得无所事事。中途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说到了工作的难处。我就直截了当地说：＂那你就休息啊，你那个工作、机会，有那么重要吗？＂ 现在休息的时候总是喜欢跟人说，你要多休息，对身体好。想起工作的时候总是喜欢跟人说，你要多努力工作，对将来好。 这样一对比，才发现自己道貌岸然。 ❸ 最终意外闯入了皇宫（Palacio Real de Madrid）。 马德里皇宫是仅次于凡尔赛宫和维也纳美泉宫的欧洲第三大皇宫，目前已被辟为博物馆，但部分区域仍为西班牙王室使用。 我在其他地方没有见过这样的宫殿：房间内部，仿佛层层叠叠的梦境。遗憾的是皇宫内部不允许拍照，而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双眼所见的景象。（以下图片来源于网络） 双腿发软，又因为丢了地铁票，出了皇宫后，我逐渐迷失在城市里。 经过马德里独立广场，看到了阿尔卡拉门（Puerta de Alcalá）。这是马德里仅存的几个古老城门之一，因马德里经此门与通往阿尔卡拉的公路相连而得名。 1759 年当卡洛斯三世离开那不勒斯来到西班牙继承王位、从旧的阿尔卡拉门进入马德里时，他并不满意——国王喜欢更为雄伟的建筑，一座纪念他抵达马德里的凯旋门，所以1764年他下令推倒旧门，修建新的阿尔卡拉之门。 据说马德里市内各具特色的凯旋门就有1000多座。你能想象吗？凯旋门，是胜利者的标志。一座城市要经过多少历史的跌宕起伏和腥风血雨，才会拥有如此多的凯旋门呢？ ❹ 拜访马德里的第二个上午，我遇到了好天气。 ＂你在巴塞罗那待了一个月的时间，却只在马德里停留两天，太不公平啦！＂早餐时间，酒店经理得知我的行程安排后，表现得非常吃惊。＂或许你今后应该花更多的时间来了解马德里。那么，我个人的建议是，剩下的时间你应该去一趟托莱多或者阿维拉……＂ 西班牙是拥有世界文化遗产最多的国家之一，仅马德里半径100公里内，就被四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指定的世界文化遗产城市（注意，是整座城市）环饶：托莱多、阿维拉、塞哥维亚、阿尔卡拉·德·艾纳勒斯。 我决定立刻离开马德里，前往托莱多。 ❺ 带着行李飞奔到阿托查（Atocha）火车站，感觉惊险刺激。 中途在候车大厅看到一片热带丛林，以为自己来到了新德里。被景色迷住，听下了脚步，耽误了几分钟：这是一片占地4000平方米，拥有500多种植物的室内热带植物园。 后来知道了，这还是《疯狂动物城》中火车站的原型。 车站里的自动售票机非常难用（连地名都是西班牙文），我自己琢磨很久都买不到票，只好咨询工作人员，很快被告知，只有在售票大厅里才能购买当天往返托莱多的车票。我转身就跑，路上却碰到了同样买不到票着急的中国姑娘，把我叫住。 ＂诶内个 Do you speak Chinese？＂ 我：＂嘛呢？＂ …… 她好像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转身就走了。 ❻ 从马德里乘火车往西南开七十公里，经过横跨塔霍河（Tajo）的阿尔坎塔拉桥（Puente de Alcantara），又穿过阿拉伯人建造的城墙，就进入了托莱多（Toledo）古城。 伊比利亚半岛最大的河流塔霍河缓缓流过托莱多的东、南、西三面。历史上，谁占领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塔霍河流域：公元前527年，西哥特人统治西班牙期间开始在这里定都；公元711年，托莱多被阿拉伯人攻陷，成了阿拉伯人的首都；1085年，摩尔人后裔阿方索六世国王率兵占领了托莱多，也把这里定为国都。 这位国王成为托莱多的最终保护者。是他下令保护当地的生活习俗、宗教信仰和历史遗产，允许已有的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三种形态的文化并存，托莱多由此成为＂三种文化之都＂。 托莱多为那些已经消失了的文明提供了证据：包括罗马时期、西哥特时期、科尔多瓦埃米尔统治时期、犹太人文化以及中世纪基督教文化。在塞万提斯笔下，这座城市被称为欧洲的＂永恒之城＂。 ❼ 和大多数欧洲城市类似，托莱多大教堂也是城市的中心——人们的行程，最终都指向了里。 去教堂的路上，意外听到吵嚷的声音。后来，果然发现了中国旅游团。有人在和朋友视频通话，更多的人则举着相机或者 iPad 拍照，声音在小广场的上空回荡。 立刻逃走。走着走着，仿佛在时光的缝隙里开始了没有终点的穿行。 最后，理所当然地抵达了大教堂。＂人们的行程，最终都指向了里。＂ 托莱多大教堂在一座穆斯林清真寺的原址上建造，主体为哥特式建筑，是西班牙最大教堂之一，也是西班牙首席红衣大主教住地。 有很多建筑并非从内到外、自始至终都为同一种建筑风格。托莱多大教堂的祭坛被称为是巴洛克的奇迹，但教堂本身却是非常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教堂内部空问的绝大部分是哥特风格，只有圣坛背后的祭坛是巴洛克风格的作品。设计者将祭坛上部的一部分拱项拆掉，改装成采光窗，然后逐渐向下以雕刻的手法构成祭坛本体。 ＂在顶光的照耀下，祭坛上用云石、铜等制作的天使和其他形象似乎完全克服了重力的束缚，如浮云行空。＂ ❽ 因为美不是什么 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而我们之所以这样赞许它是因为它安详地 不屑于毁灭我们。 ——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中的诗句 ❾ © Diliff 2006 Toledo 除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我没有见过比托莱多更美的古代城市。托莱多的其他建筑同样精美绝伦，遗憾的是，山顶处高高在上的阿尔卡萨城堡不在周三开放。 回巴塞罗那的航班是晚上，需要先从托莱多回马德里，再从马德里飞回。太阳还没有落山，我就发现时间紧迫，赶紧出了教堂，寻路往城外走。 这时，教堂售票处的门口拉大提琴的人刚刚摆好器材，琴声突然响起来。你知道的，不是所有在街头拉提琴或者弹吉他的人都会吸引你，但是在某个时刻，你会发现自己突然被一段旋律抓住，停在那里。 你肯定不会想到，我当时是如何被琴声抓住的——我转身跑回去，耐心听他拉完一首曲子，然后把身上全部的现金都给了他，才愿意离开。 我走到之前转身的地方，他开始拉第二支曲子，我只好又转身跑回去。我听得入迷，最后为他鼓掌，在教堂门外检票的警卫看见我鼓掌，也跟我一起鼓掌。然后我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一次我走得飞快。听到他在后面拉第三支曲子的时候，我有些难过：我忘了问这个人的名字，没有拿他的名片，但时间紧迫，我已经不能回头。 走出城外，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城市的另一面。 托莱多的背面，显得空旷极了，可以听见塔霍河潺潺的流水声。我身上已经没有现金，即使遇到出租车也不太可能乘车。这意味着，我不得不按照手机的导航，在20分钟里，绕过这座城市，跑到另一端的火车站——虽然火车出发的时间只剩下15分钟。 我一边跑，一边向身后偶尔开过的车招手。台词我已经想好了：我记错了时间，身上的钱给了拉提琴的人，能不能请你顺路载我去火车站？ 但电视里那些司机突然为路旁招手的人停下、帮助旅行者的温馨故事，并没有发生。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只好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朝那些扬尘而去的陌生车辆骂脏话。 骂着骂着，就把自己逗笑了，不断停下来喘气。 ❿ © 托莱多 马德里的行程并不纯粹、充满遗憾：中途变更了计划，没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一座城市，错过了景点开放的时间，没有记住一个提琴手的名字，甚至还有可能赶不上火车和飞机…… 实际上，并不是你喜欢上了一座城市，或者见到了最美的景色，才让你记住了旅行。一直以来，总是那些遗憾的部分，让你的旅途变得难忘——而我们遇到过的最糟糕的困境，并不是在旅途中失去时间和机会，而是即便在最迷人的城市里，也要克服一个人走路的孤独感。 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只好闭上嘴，一直向前跑，一直向前跑，再也没有停下来喘气，最后冲上了回马德里的火车。 乌 云 装 扮 者 To see behind walls.To draw closer.To find each other and to feel.That is the purpose of life. 世界、黑色趣味和明亮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