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笔就可称书法家，自弹自唱自销的当代书法市场路在何方

　　沈鹏先生
　　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书法教育和参与书法的人都得到了空前的扩展，然而，与参与的人数和热情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书法依然只是圈内的事，社会大众关注程度并不高。为此，许多书法人士陷入了欲罢不能、欲说还羞的尴尬境地，与其他诸如中国画、油画、瓷器等艺术品备受市场追捧相比，书法无疑在作一种困兽斗。大量的人士参与其中，然而仅是学习和学术层面上的，市场并没有给以他多少好脸色。这种局面的出现，难道仅能把他归结为社会原因吗？我们对书法市场的培育给以了多大精力？我们对老百姓在书法上的正确认识又作了多少合适的引导？我们打开了约束书法市场发展的枷锁吗？
　　把书法当艺术 走出书法仅是写字的误区
　　作为汉字发展出一门独特艺术——书法，从封建社会以来，就存在两种极端的认识，一种认为，书法就是写字，不过是个小道，写得好看就行，不值得倾其太多精力而为之；另一种认为，书法是神受，非得到先人笔法的传授，终将堕入魔道，难以得法，不能领会到书法三昧，自然难以开创出自己的风格来。这两种认识由于流传甚久、甚广，因此，时至今日，它依然有很大市场，影响着人们对书法的认识。这里，我先来说第一种认识。受封建社会书法取仕的影响，至今大多数人仍然把书法当作是一种写字。原中国书法研究院院长王镛认为，书法在封建时代是知识份子入仕的一个基本条件，书法与实用纠缠得太深了，很多就认为书法不能独立为一门艺术，第一任文化部长郑振铎就认为，书法不能算艺术。因此书法协会到上个世纪80年代才成立，国家最高艺术研究部门中国艺术研究院成立了许多研究所，像曲艺所、戏曲所，而书法方面的研究机构，到去年才得以成立。受书法是写字的根深蒂固思想的影响，书法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还有待提高。王镛还认为，书法艺术得不到普遍认可跟从事书法的人的素质有关系。从事书法的人相比从事美术的人素质要低些，美术方面院校很早就有，因此，画画的人普遍都受过高等教育，正规的书法教育也到改革开放后才得以实行，从事过高等教育的人要少些，一些人写得很好，但学历不高。因此影响了社会对书法作为一门艺术的认可。当然，从艺术角度来说，书法与学历究竟关联多大，还值得探讨，不在本文的研究之列。
　　观念、教育和研究方面的大大落后，书法艺术的普及和研究自然也大为滞后。书法在人们头脑中摆脱不开实用的桎酷，书法就难以被认可为艺术，其市场便难以与绘画相媲美。因此，当务之急应该做的是，尽快建立艺术书法的概念，在学理上进行梳理，在教育上进行普及，让书法是艺术的观念深入人心。
　　让书法走向大众 摘下书法神秘化的面纱
　　另一方面由于书法在古代独特的地位，书法的好坏是古人获取功名成功的关键因素，因此，一些人为了显示自己书法的正统和与众不同之处，便把自己学习和创作书法的过程神秘化，以下的一段有关钟繇得笔法的记述堪称 ＂经典＂：＂魏钟繇少时，随刘胜入抱犊山学书三年，还与太祖、邯郸淳、韦诞、孙子荆、关枇杷等议用笔法。繇忽见蔡伯喈笔法于韦诞坐上，自捶胸三日，其胸尽青，因呕血。太祖以五灵丹救之，乃活。繇苦求不与。及诞死，繇阴令人盗开其墓，遂得之，故知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由是更妙。＂此后将书法笔法神秘化也是大有人在，例如唐朝的欧阳询在墓碑前三日不忍离去，才得笔法。不仅在笔法上，在书法所用的毛笔、纸张甚至砚台等方面神秘化的现象也多有发生。书法的神秘化绵延不绝，到如今依然影响至深。笔者曾问一位京城大藏家，你买了那么多中国画、油画和瓷器，为什么不买写书法呢？他回答说，书法太深奥，买了也看不太懂！大多数人甚至认为，书法没有老师，没有得到名师的指点，便难以成功。当代书坛泰斗启功先生说，＂我一向不赞成把书法说得那么神秘，你看我写字不是很随便吗?现在有许多说法，把写字吹得太神了，搞得太神秘，人家谁还敢学呀?＂
　　书法神秘化直接影响了人们对书法的学习和继承，影响了人们对书法的购买欲求。当然，与其他中国艺术相比，书法本身所具有的审美门槛确实更高些。因此，书法的普及教育工作非常重要，只有人们消除了书法神秘化的倾向，提高书法的审美水平，将书法大众化，书法市场的春天才能来临。然而，时至今日，尽管目前书法培训空前高涨，但参与者大多数都偏离了把书法当作一种艺术来学习的轨道，对儿童来说，学习书法仅是家长为了让孩子掌握一种技能来要求；对中老年人说，由于一些人基本功不够，学习书法仅是为了强身健体、修心养性，书法所要求的相关知识的学习远远不够，因此，终难形成自己的风格。书法在当今教育领域的重视程度也有待加强，除了让人欣喜的大量高校开设书法专业外，随着电脑的普及，书法学习在小学、中学中虽说教育部已下文，但基本成为一种摆设；在重视书法学习的非艺术类高校中，对非书法专业的学生，仅是一门选修课。更多的高校基本没有书法这门课程。因此，书法的大众化任重道远。
　　沈鹏作品《徐霞客歌》局部
　　重新为书法正名 厘清书法混乱不清的窘境
　　以汉字为载体的书法艺术，从诞生起就承担着太多的功能，取仕、实用和辟邪等等，都与艺术有较大距离。历史走到今天，伴随着电脑的日益走进寻常百姓家，书法遇到了脱离实用、走向艺术的最好时机，因此剔除书法其他功用，为书法艺术正名，也就获得了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当前最要紧的便是铲除书法官本位对书法艺术的影响。王镛曾向笔者直言，书法市场受到政治地位的影响太大，书法官本位现象严重。从书法方面的组织机构书法协会来说，由于从事书法的人素质不是太高，影响了书法水平较高的人参与到书法协会中来，例如一个理发师字写得很好，职业的原因，他就不可能被选进协会的领导机构。书法协会到现在还是官方的，而不是民间社团，因此进入书法协会领导机构的大多数过去都是一定级别的官员，因此，地位对书法艺术的价值判断影响很大，地位在书法界比美术界要严重得多，书法市场上，人们购买一个人的作品，除了关注其书法水平外，更多地看作者的级别有多大。这就给书法市场带来一定的混乱。而美术界，相对受地位的影响要少些，例如曾经的美术主席李可染、关山月等，其艺术水准是受到普遍承认的。与此同时，作为一门最容易又最难的艺术，当前，受功利驱动的作用，书法被庸俗化的现象也甚为严重，许多把书法当作一门绝技来耍，例如用有手的人用口、用脚、用双手、用头发等等来写。还有一些名人，凭着一点兴趣，在缺乏基本的技巧训练的情况下，拿起笔便大肆搞所谓＂创作＂，自称书法家。然后利用自己声誉来推销自己的书法，甚至到国内外各地搞展览，吹嘘者不少，叫好者也甚多，严重误导了书法业外人士，极大败坏了书法作为一门需要高修养才能达成的高雅艺术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在艺术气氛空前活跃的今天，一些人还将书法泛化、边缘化，例如把大肆引用用绘画的技巧到书法中，将书法弄成了书法和绘画的结合体；还有用英文字母来构建汉字，并书写成满足外国人审美情调所谓书法，当然对于这种探索，从艺术角度来说，也有可取之处，但在一定程度造成了人们对书法认识的混乱。因此，当前必须把传统的书法艺术和这种把书法政治化、书法庸俗化、书法边缘化的现象区别开来，矫正群魔乱舞的局面，重新为书法正名，书法市场方能走向正途。
　　孙伯翔作品
　　走出书斋 勇敢搭起书法通往市场的桥梁
　　尽管当今书法的活跃局面毋庸置疑，但依笔者所看，这种活跃局面只解了考据和学术之痒，并没有在引导人们消费和投资书法上作多大的研究和探讨，市场之痒还没有找到痒处，因此，这种活跃现状充其量只是独脚舞。
　　当今，在大量的碑刻、竹简被发掘，诸多资料被发现，许多书法珍品从海外回归，创作风格风起云涌，数不清的展览举办，众多的人一夜成名等等书法现象出现时，许多业内人士投入了前所未有的探索和研讨热情，不仅有大量的书法报刊、书法栏目、书法网站等媒体和书法新媒体的诞生，书法范本、书法读物和书法研究的成果用汗牛充栋来形容毫不为过，然而所有这些成果都是学术上、考据上和普及上的东西，至今还没有哪个媒体或出版社对书法市场进行过深入的探讨或出版有关书法市场调查研究的书籍。许多业外人士纳闷：大量的研究成果的问世，众多的书法明星的推出，浩如烟海的书法集诞生等等象征书法繁荣景象的涌现，难道不需要搭起一条通往普通消费者的市场之桥，让繁荣景象打下扎实之基。在书法人群越来越壮大的今天，在一些人把书法当作职业的时候，对书法市场的探究，引导书法市场启动可谓是迫在眉睫，否则书法难以获得良性发展的动力，书法还会被人曲解。
　　孙伯翔作品
　　自毁形象 扭转书法当做廉价商品倾销的恶习
　　由于以上种种因素，代理当代书法作品的艺术机构很少，加之书法人士自毁形象的行为，由此更形成恶性循环。时下一些书法人士，学书目的不纯，为了尽快出名邀利，成天练习展览体，甚至抄袭、代笔种种。获奖后，便到处走穴，四处招摇，为了尽快建立影响，覆盖市场，赴各地廉价批发书写，作品雷同，自毁品格和形象。一些自诩功成名就的书法人士，不注意提升自己文化素养，不思进取，一招鲜吃遍天下，不断重复自己，整天忙于各种笔会、活动。还有人，为了博人眼球，假借探索之名，对书法肆意破坏，更加造成社会大众对书法的误解。当今书法市场，一直处于自弹、自唱、自销的尴尬境地。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当前书法市场要启动，主要需要解决四个矛盾，即艺术与实用、专业与大众、高雅与庸俗和学术与市场等。解决好了这些矛盾，书法将会进入一个与时下的中国画和油画一样的如日中天的发展新时期。这可能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但只要有勇士开路，这个过程将会大大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