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地震余生科幻小说半人马第一卷地球文明

　　宋忠平著 科幻小说四部曲《半人马》第一卷 地球文明
　　——我们的世界从不缺少冲突，和平与战争就像是齿轮的两端，总会交替出现。当地表文明的冲突逐渐演化成不可控的世界战争，神秘的地心史前文明逐渐浮出了水面。地表文明危在旦夕，双方不断博弈，最终建立起新的地球文明秩序——
　　离家的路有千万条，回家的路只有一条，可地震时，就先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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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就剩下董一飞一个小分队了，十个人，十条枪，还都是些轻武器。
　　该怎么办？拼下去只有一死，毫无生还的可能，投降也是一死，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以留得青山在。现如今，摆在董一飞面前的只剩下这两条路了，一条生路、一条死路，必须要二选一。
　　董一飞虽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但从小就被父亲董晓平熏陶得明白如何趋利避害，如何保全自己，逃跑不可耻，就是要活下来，活着就是希望。
　　董一飞从小在陕西宝鸡长大，宝鸡是关中平原的最西端，距离省会城市西安不太远，距离四川的成都也不算远。但四川和宝鸡之间横亘着秦岭和大巴山脉，有点＂蜀道之难＂的天堑感，没有出过远门的董一飞总是幻想着崇山峻岭的那一边究竟是什么景色，这么厚重的山脉也让董一飞多了几分安全感。
　　在董一飞小时候，父亲总告诉说宝鸡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七千多年的北首岭遗址比仰韶文化半坡遗址还早两千多年，五千多年前的炎帝在这里开启了中华农耕文明。宝鸡古称陈仓，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发源地。尤其是风调雨顺的关中平原坐落于黄土高原之上，如同巨大无比的减震气垫，一般的小地震、小灾难根本就不会波及到宝鸡，而山的那一侧是有＂天府之国＂美誉的四川盆地，夹在两大福地之间的宝鸡独享着天时地利之美。
　　但一场发生在2008年5月12日14:28的＂汶川大地震＂深刻改变了这一切。
　　那时，董一飞才八岁，二年级。
　　宝鸡也不安全了，虽然宝鸡和汶川之间压着厚厚重重的两大山脉，但也压不住八级地震带来的巨大毁灭力。仅仅一分钟后，14:29，地震就快速传导到了千里之外、关中平原最西端的重镇宝鸡。
　　突然，宝鸡出现了一种因为周边气压急剧变化引起的十分可怕的空气低沉的＂吼声＂，有种撕心裂肺的压迫感和恐惧感。此时，董一飞的父亲董晓平正在宝鸡市北坡的家里午休，由于之前有过邢台和唐山大地震的恐怖经历，董晓平立即意识到地震来了，估计震级还不小，但预感到现实只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董晓平刚刚冲出低矮的平房，北坡一带的房子就接二连三的倒塌了，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天空继续发出低沉呜咽的声音。宝鸡北坡本就是斜坡地形，地质灾害多发地，这次大地震对北坡地带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摧残。夺命而逃的人们尖叫着、嘶喊着，无头无脑的四处乱串，但那一刻又无处可逃，这里到处都是低矮、摇摇欲坠的房屋，大地在颤抖，斜坡本身就站立不稳，逃命的人们没有选择，只能四处找寻没有坠落物、没有倒塌物的空地去避难，但又都是脑子一片空白，只能任凭大自然的无情蹂躏和践踏。
　　董晓平独自从家逃了出来，但心里最挂不住的就是还在工厂上班的妻子、还在学校上学的孩子董一飞。尽管大地还在摇摆，房屋还在相继倒塌，董晓平踉踉跄跄疾步冲向学校，想早一点点看到孩子是否平安，想把孩子接到身边。本来十几分钟的路程，董晓平却走了很久，原来的路都没有了，到处是石头瓦砾和残垣断壁，董晓平只能绕着走，还要躲避着随时出现的危险，一路上过于着急，手也划破了几个口子，脚也崴了，蹒跚着继续往学校走，一种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路上的人很多，都是焦急奔向学校寻找孩子的父母们，一个个都是争先恐后，早到一秒钟或许就是孩子的生机。
　　地震发生时，董一飞所在的学校校舍也在剧烈摇晃，几百名学生在老师的有序组织下迅速向操场跑去，可腿部有伤的一名女同学落在了后面。因为教学楼在剧烈晃动，拐杖根本就搭不住，也没法走，这名女同学特别害怕，双腿都发软，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看到这一情景，两名同班同学立即跑过去帮忙，女同学的旁边就有董一飞，这两名同学大叫董一飞快过来扶一把，但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董一飞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冲下来楼梯。
　　＂什么人啊！这是。＂两名同学惊呆了，觉得不可思议，但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两人齐心协力把这名女同学搀扶下了校舍，安全来到了操场空地上。短短几十秒钟的时间，两名同学就齐心协力将行动不便的这名女同学从危险的教室搀扶了到安全地带。在操场焦急等候的老师和学生们急忙围了过来，安慰着受到过度惊吓的女同学，并对这两名同学的义举不断竖起来大拇指。其中一名救人的同学东张西望，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董一飞，快速飞奔过去，＂董一飞，贪生怕死，胆小鬼，胆小鬼，你不是个男人，你是胆小鬼。＂
　　不少老师和同学们都围了过来，十分难堪的董一飞，大声驳斥，＂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是，你不要血口本人。＂
　　＂让你救人，你跑什么跑，你就是胆小鬼，胆小鬼！＂另一名救人的同学也跑了过来大声质问董一飞。
　　董一飞急眼了，＂凭什么要求我去救人，我没有这个义务！＂说完，就推开老师和同学，捂住耳朵就跑到了操场的另一侧，这里实在是太烦、太闹。不少老师看着董一飞的背影，摇了摇头，长吁短叹，不少同学依旧对着董一飞背后指指点点，＂胆小鬼＂不绝于耳。董一飞双手严严实实堵住耳朵，耳不听为净，可眼眶里忍不住满含眼泪，倔强的小董一飞就是不想哭出来，自己都觉得丢人，此时此刻的董一飞早已经把地震的恐惧抛之脑后，脑袋就剩下羞辱和耻辱了。
　　地震余震依旧没完没了，操场的地面在晃动，远处的楼舍在眼前摇晃、坍塌，董一飞坐在草地上，眼前一片模糊，眼泪糊住了眼帘，可没有人搭理董一飞，每一人都躲得远远的，连老师都有些嫌弃这个懦弱的学生。董一飞躲在角落里，没有人看见的时候，默默地流着眼泪，偷偷擦着眼泪，＂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是胆小鬼……＂
　　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苦，只想能快点见到自己的妈妈爸爸。
　　终于听到了爸爸撕心裂肺的喊着＂一飞、一飞……＂
　　董一飞擦干净眼泪站了起来，冲着爸爸飞奔了过去，董晓平问了很多老师和学生，都说没见到、不知道，让董晓平更担心孩子的安危，急着在操场大喊大叫起来，董一飞这才听见爸爸嘶哑的嗓音。董一飞一头就扎进爸爸的怀里，＂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董晓平以为是地震吓着了孩子，在头上不停地安抚、爱抚，让董一飞不要怕，没事有爸爸在，不要怕，没成想孩子越哭越大声，把董晓平吓了一大跳，担心是孩子身体受伤了，赶紧蹲下来检查董一飞的身体，并没有看到有血迹和衣裤破损，总算是放下了心。
　　董晓平搂着孩子准备穿过操场回家去，可万万没想到在穿越人群时，听到了没完没了不和谐的声音，都是在说＂胆小鬼，胆小鬼＂，董晓平心里一怔，这是在说谁呢，十分刺耳。当董晓平看到孩子紧紧捂住耳朵，一脸恐惧的样子，忽然意识到孩子一定是出事了。董晓平一眼就看到了董一飞的女班主任，一位姓张的年轻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张老师好，我们家孩子咋了？为什么同学都歧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老师也是一脸的轻蔑，＂你没问问他自己吗？像个男孩子吗？＂
　　董晓平看了一眼孩子，＂张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飞这孩子我刚问了啥也不说，求求你了，这可是非常时期。＂
　　＂你们家孩子见死不救……胆小鬼。＂张老师和旁边的孩子们你一句他一嘴叨叨了起来，都是在数落董一飞的贪生怕死。董晓明都听明白了，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张老师讲完后无意中加了一句＂胆小鬼＂，这下子可彻底激怒了董晓平，＂凭什么要孩子救孩子，你们老师干什么吃的，对孩子如此苛刻就不应该，你们怎么能这么教育孩子，苛责孩子，你们老师怎么不去救，我们家孩子跑了怎么了？碍谁的事情了吗，他跑了就对了，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有能力可以帮助别人，没有能力也不能逼着去送死。你们做老师的不能这么教育孩子，见义勇为的永远都是少数、少数。＂
　　＂你这当家长的是怎么当的，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能这么教育孩子吗？＂张老师在学生面前很没面子，从教以来第一次被学生家长教训，甚至是侮辱，但张老师又觉得哑口无言，只能重复那些没用的废话，要知道其他学生都看着自己，辩论不能输。但董晓平不给张老师反击的机会，撂了一句狠话，＂你真不配当老师。＂说完就拉着孩子往回家走。张老师真被气晕了，其他老师和学生纷纷过来安慰张老师，一再强调这一对父子都缺乏素质，看来素质教育真是太有必要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人走了，张老师依旧是气鼓鼓，嘴里依旧是嘟嘟囔囔，其实在她的心里也觉得董一飞的爸爸说得没错，但事实是小，面子是大，老师丢了面子就会在同事和学生面前抬不起头了，董一飞的小鞋估计会被穿定了。
　　回家的路上，到处满目疮痍，但董晓平心里却想着与张老师的不愉快，生了一肚子闷气，但也知道自己得罪了老师，孩子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穿小鞋是必然的。
　　＂爸爸，妈妈呢？＂孩子突然想起来妈妈。
　　董晓平也是一惊，＂啊，哦。＂赶紧拿起电话打手机，可总是占线的忙音，董晓平有点急了，拨打了好多次，可依旧是占线。妻子的单位有些远，现在交通一片混乱，没有车可以坐，又带着孩子，余震不断，董晓平很不放心，继续拨打电话，依旧是忙音，董晓平这下可真急了，拽着董一飞就择路往工厂跑，一脚深一脚浅，也顾不上脚崴了，身上刮伤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渍，董一飞在后边紧赶慢赶，也想快点见到妈妈。
　　一路上，余震不断，父子俩既要看坑洼的路，还要躲避随时意外坍塌的碎石，总是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只能爬起来继续赶路，相互搀扶，就在这一路，就在这场大灾面前，董一飞感觉一下子长大了，懂得照顾父亲了，时不时知道拉扯一把爸爸。就这样踉踉跄跄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赶到了工厂。
　　很多人都在厂区的空地上站着，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惊恐不安的样子，董晓平走了一路问了一路，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哪里。董晓平急着大喊大叫妻子的名字，依旧没有人回答，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董晓平。
　　此时此刻的人心都是异常复杂的，第一时间找到亲人的欢天喜地、互相鼓励安慰，只要人在，一起都在。亲人杳无音讯，则会万分沮丧、着急上火、四处打听，渴望奇迹。刚开始，董晓平觉得找到妻子是很简单的事情，来了就找到了，也不用上班了，直接一家三口回家，就算家回不去了，只要一家人都在就是幸福。但当四处都找不到妻子时，董晓平开始慌了，六神无主，直觉是出事了。这时妻子同事中有认识董晓平的人就过来告诉那边有楼倒了，估计地震时有人没有出来。瞬间，董晓平脑子嗡的一下就蒙了，差点没有站住，被董一飞搀扶住了，赶紧就往倒塌的房屋跑去。
　　已经有人在瓦砾下面找寻生者了，不顾身体有伤，董晓平努力蹒跚过去，看着倒塌的残垣断壁，真是傻眼了，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除了撕心裂肺扯着嗓子喊叫妻子的名字，董晓平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两只手已经扒着瓦砾磨破了，鲜血直流，但面对灾难的来临，董晓平完全是无能为力。
　　很快，宝鸡附近的驻军部队赶过来救灾了，面对倒塌的房屋，解放军部队第一时间清理废墟，找寻可能被掩埋失踪的人，各种救灾设备都上了，生命探测仪等等，就是要在有限的＂黄金72小时＂内挽救即将逝去的生命，赢得时间才能留住生命，这是紧急救援的真谛。
　　董晓平不停地拜托现场的解放军官兵，＂解放军叔叔，解放军叔叔，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妻子，她是个好人，一定要救她，求你们了，一辈子没有享过福，我对不起她呀……＂
　　两名战士安慰着董晓平，并把父子俩送到安全地带等待。就在清理瓦砾时，余震又来了，官兵们赶紧避险，等余震稍停，就又冲了上去，危险无时无刻不在。说是＂解放军叔叔＂，实际上很多都是毛头小伙，十八九岁、二十出头，也都是第一次参与地震救援，现场凄惨的场景从没有见过，很多年轻人从未见过死人，更没有见过死状恐怖、残缺不全的尸体，很多年轻战士脸上充满恐惧，甚至闭上眼睛不敢直视，好几天都吃不下去东西，一层层心理阴影挥之不去。
　　一天过去了，董晓平失望了……
　　两天过去了，董晓平绝望了……
　　第三天，董晓平妻子的尸体终于在厚厚的残垣断壁下找到了，怀里仅仅抱住给孩子买的几本新书，书已经被血渍完全浸透了。地震来了，没有来得及跑出去，或是又跑回去取书了，可一切都晚了，残忍的地震带走了董一飞可怜的妈妈。
　　战士们不想让董晓平见到可能是妻子的样子，可耐不住董晓平的不断央求，可看到尸体真是贤惠的妻子，死状还如此之惨，董晓平彻底崩溃了，大喊大叫，嚎啕大哭，被战士们硬拽了下去。但董一飞远远看着母亲躺在废墟里，也不过去，眼里含着眼泪，没有流下来，只是过去把爸爸死死抱着，生怕再失去了亲人，内心悲痛、悲愤。妈妈的遗体被运走了，过了很久，爸爸依旧坐在地上、瘫软着，看着一片片废墟，眼泪虽干了，但内心的泪还在哗哗的流，过电影一样回想着自己妻子一幕幕对自己的好。
　　天黑了，父子俩依旧坐在原地，沉思很久很久，猛然冒出来一句话，＂一飞，你没有错，地震了，你要赶紧跑，一刻不留，能多快就多快。你老师说的不对，不要听她的，逃命最重要，记住了吗？孩子。灾害是无情了，活着就是希望，一定要活着。＂
　　董晓平哽咽了一下，＂妈妈就是舍不得给你买的几本新书，没来得及跑，牺牲了自己，太不值得了，太不值得了，地震来了，洪水来了，只有留住命就行，其他都可以再挣，懂吗，懂吗，懂吗？＂
　　董晓平开始长吁短叹，捶胸顿足，为什么这些话不早点说给自己的妻子，让她能逃出来了啊，都怪自己没本事，家境不富裕，为了几本书丢掉了命啊。董晓平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片刻，两边的脸微微泛红。
　　＂爸爸，我记住了，我懂了。＂孩子还就是孩子，这次哭了，哭得很伤心，自己再也没有纯真的母爱了。
　　董一飞感悟到了什么事情，＂爸爸，为什么楼会倒塌，就不能有不倒塌的楼吗？＂
　　董晓平一怔，＂是啊，就不能有不倒塌的楼吗？就不能有吗？＂
　　＂有，一定会有的，我长大就造不倒塌的楼，就算地震来了也不怕。你说好不好，我就要当设计坚固房子的科学家。＂
　　董晓平紧紧抱住了孩子，轻轻吻着孩子的额头，＂好，好。孩子，我们回家吧。＂
　　天冷了，五月的天气，宝鸡早晚温差不小，董晓平担心孩子着凉，＂孩子，我们回家吧。＂其实，董晓平知道家肯定是回不去了，但也要回去看看吧，毕竟妻子熟悉那里，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回去的路更漫长，父子俩的心情坏透了，一路上沉默不语，但心情是翻江倒海一般波澜。快到家了，很多房子都倒了，忽然，父子俩听到前面有＂嘤嘤嘤＂的声音，走进一看，原来是一条小狗找不到家了，家没了，主人也不知去向了。董一飞看了看这条小土狗，就蹲下去抱了起来，看样子小狗很小，也就几个月大，是个小狗仔，＂爸爸，我们来养它吧。＂
　　此时此刻的董晓平心里只有一个词＂相依为命＂，＂好，我们收养它吧。＂
　　小狗吐出舌头舔了舔董一飞的脸蛋，很痒、很蛰，这时董一飞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爸爸，给这个狗起个名字吧。＂
　　董晓平想了一会，＂就叫‘惜惜’吧，珍惜的惜，惋惜的惜，怜惜的惜，可惜的惜，珍惜生命吧。＂
　　董一飞知道痛失爱妻的爸爸太感慨了，叫了声＂惜惜、惜惜……＂
　　小狗仿佛是听懂了，惜惜摇头摆尾起来，很可爱。
　　那一夜，家是回不去了，一家三口赶往了政府安排的应急避难场所，再后来去了安置房里，直到政府新房子盖好了，董晓平一家搬进去。
　　一场汶川大地震造成69227人死亡，374643人受伤，17923人失踪，仅在宝鸡就是有32人死亡，392人受伤，4.6万间房屋倒塌，148间校舍倒塌。
　　触目惊心、血迹斑斑的数字。
　　一进新房的门，董一飞就四下敲了敲墙壁，＂爸爸，这个房子结实吗？＂爸爸没有说话，开始收拾新家。
　　从那次大地震开始，董一飞就坚定认识到一个真理，要活着，逃跑就是为了活着，不丢人，死了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