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赢、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翻译: 想要强制性的通过暴力取得天下和治理天下,在我看来不可能达到目的。天下的统一性与神圣性源于人心的统一,不可强求,强求者必败,强制性占有了也会失去。作为整体的万物有本质层面的同,亦有具体层面的不同:有引领者,亦有跟随者;有风头正劲者,亦有气势衰弱者;有刚强勇敢的,亦有赢弱怯懦的;有高高在上的,亦有快速下坠的。因此,圣人主张去除极端、奢侈、过度的措施和行为。 总论 上一章说要"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但具体该怎么做呢?根据接下来的本章第二十九章就是无为。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而是顺势而为,即一切条件成熟下的自然而然的行为,即通常说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行为。所谓人和,即人心所向。人心已至,其行为就只是顺应民心而已,非有为也。而人心的演变就是文化的演变,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自然过程,任何强制性的干预或者极端的行为都不可能实现其目的,所以,只能以润物无声的和缓方式去等待条件的成熟,去除极端、奢侈、过度的措施和行为,因为极端、奢侈、过度的措施和行为只能欲速则不达而适得其反。 (一)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指想拥有天下而任意妄为是不可能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代表人若能代表天下人心则为圣人,圣人执掌天下神器而成为君主或统治者,必然顺应天道而大制不割,即能统一人心、完善制度,把"朴散则为器"的包含了所有具体人和物的天下耦合为简约原理下的高效整体;而君主或统治者一旦不能代表天下人心,强制性的想胡作非为,必然得不到天下,哪怕得到也会失去。 本段中"将欲取天下而为之"的"为"指与"无为"相对立的"有为"的"为";"不得已"指不能达到目的。"天下神器"的"神器"指"朴散则为器"后由"神"(其实是天下人心或统一认可的文化)而耦合成的一个整体社会,即智质分化耦合下的人类社会。"朴散"为分,分而为"器","器"在《物演通论》中更确切的表达就是"智质载体",包括一切人造物和人类作为体质存在的肉身;而"神"是"智质"或"文化",是人类的精神存在,在《物演通论》中更确切的表达就是人类社会的感应属性。正是靠着作为感应属性的"智质"或"文化"才能把分散开的"器"耦合成一个"神器",即一个统一的天下。如果文化不能统一,天下的统一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使靠暴力达成一时的统一,如没有后续统一文化的加持,也会分崩离析。如秦始皇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固然离不开其改革公爵制度最大程度的提升了军事力量,更在于商鞅变法吸引了最多的农民积极垦荒种地提供了最多的钱粮,同时还因为天下动荡已久,人心已厌倦战争。秦始皇靠暴力统一了天下,这种统一只是暂时的,达成更关键的文化统一才是真正的统一。虽然在秦制下书同文、车同轨,但这只是表层的形式上的文化统一,实际上六国儒生始终反对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而支持前朝的分封制,也就是说,前朝六国的文化和人心仍然习惯或因循于前朝旧制,秦朝并没有实现实质上的文化统一或人心归一。嬴政一开始也很尊重六国儒生,毕竟新国家的制度推行、新文化的传播再造依赖这些主流的文化人,但这些儒生并不会因为嬴政的尊重而改变自己的文化态度,这导致嬴政终于情绪失控的焚书坑儒,转而对外发动对匈奴的战争,渴望通过这个凝聚人心;对内兴建阿房宫,渴望以此彰显帝王专制的尊严与神圣。但长城的修建、宫殿的修建加上战争的负担过度消耗了民力,使得不稳定的民心进一步彻底丧失,并最终导致了秦朝的灭亡。所以,秦朝的灭亡归根到底是嬴政太急于求成了,他不知道文化的真正统一需要漫长的时间,文化的融合与发展需要靠润物无声的潜移默化去循序渐进的完成,甚至需要通过一代代人口的更新才能更好的完成。刚刚统一的秦朝是最需要休养生息的,需要让人民通过自身安定富裕的生活去渐渐认可这个新的国家。当嬴政急切地渴望有生之年就实现文化一统的梦想时,反而欲速而不达。 楚汉相争最终刘邦胜出不仅是因为他知人善任、会笼络天下人心,更在于刘邦继承了嬴政的梦想,代表了历史的方向。项羽一时胜利就恢复了分封制,完全是开历史倒车,并不明白自身肩负的历史使命。刘邦胜利后虽然想建立中央集权的国家,但明白当下形势还不允许,所以顺应大多数人的心理建立起半分封半中央集权的国家;直到汉武帝实行推恩令,才真正完成这个中央集权国家的统一。国家版图也因为汉武帝的拓展比秦朝大了很多。所以,嬴政的梦想在汉朝用了几代人才真正完成,嬴政那么心急,怎么可能实现呢?! 隋朝也一样,隋炀帝西巡张掖、开发西域、开创科举都利在千秋,只是和秦始皇一样,太急于梦想的实现,兴修运河、东征高丽,用民力太过,终导致农民起义的爆发。汉武帝后期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也导致民生凋敝,民心更是厌战,好在及时反思了自己的过错,罢除了所有于民不利的行为,颁布轮台罪己诏重新凝聚了民心,否则后果一样糟糕。所以,任何帝国梦想,哪怕它符合历史的大方向,如果急于求成,或者手段极端,都会适得其反。任何统治者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是由当时的所有具体条件决定的,只有顺应历史大方向,顺应民心一步步以无为之心做好当下该做、能做的事才能恰到好处的完成自己的使命。如汉宣帝在霍光权势遮天的时候并不与之相抗,每一步都审时度势,不急于求成,终于成就了"昭宣中兴"。 唐玄宗李隆基也完美诠释了"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则败之,执则失之"。晚年的李隆基已经被权力欲完全控制,把天下当做了个人的天下为所欲为,自以为是的在各方之间玩平衡,忠奸不辨。可惜平衡没玩好,又自毁长城导致了王忠嗣的间接死亡,平叛初期完全乱指挥,一系列错误终于葬送了盛唐。总之,国家领导人的个人意志如果不能代表国家整体的利益、不能代表民心民意而恣意妄为,只能失败。同样,要引领全球,就必须站在维护全球人利益的立场上,代表人类整体的利益和意志。没有整体的哲学思境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天下神器是顺应自然发生发展的规律、顺应天下民心民意自然而然形成的,任何不符合自然规律、不代表整体利益的个人意志的"有为",都是不合时宜的,也就不可能达成目的,执着于"有为",只能是"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二) "夫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赢、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中"行和随"、"觑和吹"、"强和赢"、"载和隳"都是属性相反的相对而言的极端状态。"行"指走在前面,"随"指跟在后面;"觑"指出气缓慢,代表气定神闲,"吹"指出气迅疾,代表心浮气躁;"强"指健康勇敢,"赢"指体弱多病;"载"指坐在车上,代表稳定,处于安全的上升趋势,"隳"指从车上落下来,代表危险,处于糟糕的下降趋势。复习第二章的解读,我们可以更好的理解这段话。其意指万物都是相反相成的,有前面带头的,就有后面跟随的;有气定神闲的,就有心浮气躁的;有年轻健康强的,就有老弱病残的;有幸运成功的,就有倒霉失败的。圣人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所以不追求极致,不使用极端的手段,杜绝极端、奢侈、过分的行为。 通过前述对秦皇汉武的举例我们也能很好的理解这一点。任何事,需遵循其发展的自然规律,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顺势而为;一旦操之过急,走了极端,好事也会变坏事。汉武帝前期打匈奴,正好遇到帝国双璧卫青、霍去病,能取得战争的胜利,维护了汉朝的尊严,提振了民族精神,凝聚了民心;但后期没有卫青、霍去病这样的良将,还动不动为了汗血宝马远征大宛,劳民伤财,所以背上了"穷兵黩武"的骂名。秦始皇也一样,如果能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顺应自然规律和民心,给自己和帝国多一些耐心和时间,或许就不会那么快灭亡了。所以,有梦想是好事,但不能枉顾现实,太过执着,以致于行为失了分寸,招致不好的结果。任何时候,拿捏好最恰当的尺寸,言语行为适宜,去甚、去奢、去泰是最重要的。 有些不好的事,若能处理得当,也能把坏事变成好事。如毒品是不好的东西,但在药品缺乏的时候控制好量也可以用于麻醉止疼。如明明没有兵力守城,但诸葛亮恰当的利用了司马懿多疑的心理,反用空城计,就化险为夷了。 总之,任何行为,适宜、适度,是最重要的。清朝赵藩在武侯祠留下一句非常有名的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说的也是同样的道理。当然,能清楚的审时度势,宽严恰到好处,一切行为分寸都合适,本身就是极难的。普通人如果把握不好,可以常常反思自己有没有过分、极端的言行,有没有奢侈的想法和做法,有了就及时改正,尽量去甚、去奢、去泰。习惯于反思以后,自然会把握得越来越好。 (文中配图来自网络) ………………………………………………………… 分享也是一种美德,如果您喜欢,欢迎分享给更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