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哲学浅析

　　逻辑原子主义
　　罗素说，站在思辨哲学的立场来看，分析哲学彻底阻塞了自身对于哲学的探讨，而站在分析哲学的立场来看，思辨哲学都不过是伪问题，通过脱离经验的思辨，只能产生无意义的命题。通常认为，分析哲学热衷于繁琐的概念分析和逻辑推论，不关心实际问题，很长时间内在公众中逐渐失去影响力。他所说的逻辑是指哲学研究的指导思想和基本的方法，原子命题能够独立存在，分子命题是在原子命题上复合而成。人们通过摹状的表达式而获得的只是以别人的直接知识为根据的，推论必须要有可靠的根据，这可靠的根据归根到底必须是直接的知识，直接的知识是一切知识的基础。
　　罗素在《哲学问题》中谈到四类直接的知识：一、感觉的材料。比如面前的一张桌子，我们看见桌子和摸到桌子时，就感知到构成桌子现象的颜色、形状、硬度、平滑性等等感觉材料，这是不可置疑地存在的最直接的知识。我们固然可能怀疑桌子的存在，但要怀疑桌子的感觉材料则是不可能的，感觉材料是我们亲知的东西，我们当然有关于颜色的光谱理论，但这些理论不是直接意识到的东西而是理论建构。二、经验的记忆。我们可以直接觉察到我们所记忆的一切，尽管它表现出来的是过去的而不是现在的，这种从记忆而来的直接知识，就是关于过去的一切知识的根源。三、内在的知觉。当我们知觉到外部对象同时也知觉到了＂我们正在知觉外部对象＂这件事，当我们喜悦或痛苦时，通过反省能察觉到自己的心理活动。我们之所以认为别人也有心理活动，是根据对自己的心理活动的察觉而推论出的。罗素认为，自我的存在，是推论出来的而不是直觉出来的。四、一些共相。我们不仅能直观到个别的东西，而且能直观到个别东西与个别东西之间的关系，如红与绿之间的差别比浅绿与深绿之间的差别更大，圆的东西不同于方的东西等等。罗素认为，红、绿、圆、方之间的差别是共相，最后这一点显然不被经验主义者所认可。
　　罗素坚持一条重要的原则：只要可能就用已知实体出发的构造来代替对未知实体的推论。他承认这条原则源于奥康姆剃刀原则：如无必要切勿假定过多。奥康姆剃刀原则也被称为思维经济原则，在同等说服力的多个理论中，应当选择使用了最少的假定、前提、原则的理论，从语言学角度说就是对＂最小词汇量＂的追求。任何一个理论都不可避免要作出某种假定，假定越多的理论，自然是越不可靠的。为了减少假定，罗素认为要尽可能地从直接额知识出发，以此为根据的逻辑构成来代替不必要的假定。在数学中有虚数、实数、无理数、有理数等，他认为没有必要承诺所有种类的数的实体的存在，虚数可通过实数构造出，无理数可通过有理数构造出，一切种类的数都可通过有理数构造出。罗素考虑一切间接的知识如何从直接的知识中构成出来，如何最少限度地承认实体的存在。用分析方法把一个复杂整体分解为它的简单成分，用构成方法从可靠的出发点一步步构成越来越复杂的概念和结论。结果就是使得所假定的实体在数量上大大减少，从而增加它的明晰性和可靠性。
　　逻辑原子主义认识论
　　罗素区分了两种知识：命题知识和非命题知识。命题知识是对事实进行断定因而具有真假，非命题知识则不对真假进行断定。当我仅仅看见一张桌子，我具有直接的知识，当我在看到的感性材料上作出判断说＂在这房间里存在一张桌子＂时，我就具有命题的知识。语言之所以有传达知识的功能，就在于其摹状的功能，命题摹状事实，名词、形容词、动词都是通过摹状加以定义的，当翻开一本词典可以看到对它们的种种摹状。当某人知道地球是圆的，那么他或许是通过老师告诉或书本得来，或许是本人绕地球航行一周由此推论出来的，前者是摹状后者是直接。离开了摹状就无法进行交流，就不可能获得超越于我们的直接认知范围的知识。在传统哲学看来，万物之间的联系是内在于事物之中，是事物的内在性质，譬如A大于B，A的内在性质就有＂大于B＂。但罗素认为，如果＂大于B＂是A的内在性质，那么＂大于＂本身也是A的内在性质，显然是荒谬的，世界应当分成两种东西即事物和关系。事物的存在是独立的，不依赖于关系也不依赖于其他事物，这样他否定了由这些事物构成的某种统一性，所以他提出了逻辑原子主义，相互独立的个别事物如同原子一样，世界由它们构成的，罗素所说的事物其实是一个命题。
　　逻辑原子主义的本体论
　　为贯彻奥康姆剃刀原则，传统哲学从两种角度考虑什么是不必要的实体：从构成要素的角度考虑，假如，要造一幢房子，基本的建筑材料是砖瓦、木材、水泥。对于房子的构件当然可以区分出墙、地板、屋顶、楼梯等，由于这些都可由砖瓦、水泥、木材构成，所以就不必认定墙、地板、屋顶、楼梯等为房屋的基本实体，只承认砖瓦、木材、水泥为基本实体就够了。从理论选择的角度考虑，主张我们所知觉到的只是现象，实体是现象背后的东西。例如，燃素论认为燃烧是由于燃素释放的结果，物体中的燃素释放完毕它就不能再燃烧，后来氧化过程的理论证明，燃素成了不必要的实体。罗素对本体论的研究，采取了一种语言学转向的态度，本体论的问题是哪些属于世界中存在的东西，经语言学转向，问题成为哪些属于充分描述世界的最小的词汇量中的词汇。
　　因为没有专门的词语去描述哲学问题，罗素就想建立一个专门表述哲学话题的人工语言，这种语言中的词必须和它描述的事物是一一对应的，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情况下就不会出现误会了。除了没有歧义这个好处，一些口水话、伪命题也可以被扔掉了。比如，世界上没有一个圆形的方块这样的命题，就不符合人工语言与对象一一对应的要求，所以它们没有意义。现实中就有一个很接近这种语言的语言就是数学语言，比如，N代表非负整数，N+代表正整数，R代表实数等等，这些符号绝不会产生歧义。这种人工语言中，要求命题中指称对象的词与相关事实的成分具有不可替代的一一对应，逻辑功能的词如或、非、如果、那么，不是用于指称对象的，而是表达句法的逻辑功能；严格确定最简单的词汇，对于每一个简单对象，都有且只有一个词对应，所有复杂的东西，将由这些简单词的结合来表示；严格确定句法，句子不仅用来描述对象的属性，而且用来描述对象与对象之间的关系，除主谓形式外还引进关系形式；简单句子与简单事实相对应，复合句子与复合事实相对应。
　　单独的词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意义，一个命题有意义的前提是能确定其真假，判断一个原子命题的真假，只有看它是否与所说的经验内容一致。所以原子命题是语言的最基本单位，原子事实是世界的最基本单位。一切复合命题的真假，是其原子命题组合的逻辑运算的结果。在谈论事物时只有使表达式的各个组成部分与相关的经验对象一一对应，才能理解有关的表达式，才能决定它们的真假对错。原子命题的基本成分，是特殊感觉材料的名称、性质和它们间的关系的术语。罗素把自然的事物变成了语言的命题，命题与命题之间，只是通过逻辑功能的词连起来，所表达的是命题之间的形式的关系，而不是内容的关系，那么，原子事实之间并没有内在普遍联系的关系，它们是彼此独立的，因此世界是多元而非一元的。＂事实＂这个概念，只能通过语言去分析，又和＂事物＂相互勾连，所以世界是由事实构成的。
　　在传统哲学看来，有一个统一的由主词表达的实体，万事万物都是这个实体的个别化。比如，苏格拉底是男的这句话，＂苏格拉底＂是实体，＂男的＂是实体的属性，属性是依附于实体的。再如，上海在北京的南面，同样形成了＂上海＂是实体，＂在北京南面＂是属性。而罗素认为，上海和北京是彼此独立的，没有实体属性的关系。日常语言中，有＂因为……所以＂的表达式，可能会产生世界诸事物间普遍的因果关系的想法，从而产生世界的第一因之类的构思。现在罗素用＂如果……那么＂这一表达式包括了和取代了＂因为……所以＂的表达式，在命题逻辑中，并不考虑命题P与命题q之间的内在的因果关系，而只关心＂如果p，那么q＂之间的逻辑上的真值关系。诸命题之间的关系，通过逻辑联结词＂或者＂、＂并且＂、＂如果……那么＂、＂当且仅当＂来表达，逻辑联结词并不描述事实与事实之间的内在关系。罗素认为，这样就消解了世界普遍内在的因果联系的一元论形而上学。
　　罗素悖论
　　罗素悖论是集合论悖论中的一种形式。当我们谈论类的时候，从外延规定一个类，就是直接罗列一个类的成员，如由数字1、2、3、5、7组成的类；从内涵规定一个类，就是借助于属性来定义类，从而确定哪些成员属于该类，如1到10之间的素数。有时我们只能确定其内涵无法确定其外延，如整个素数或整个自然数的类。假如，构造一个集合S：S的元素是一切不属于S的集合，这个集合S属不属于自身？若集合属于自身，则违背定义也即不属于自身，自相矛盾；若集合不属于自身，则满足定义也即属于自身，自相矛盾。罗素曾用理发师悖论来说明：某村庄有一位理发师，他规定：给且只给本村中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刮胡子。那么试问他究竟给不给他本人刮胡子呢？如果他给自己刮胡子，则按照规定他不应给自己刮胡子；如果他不给自己刮胡子，则按照规定他应给自己刮胡子。由此得出：当且仅当他不给自己刮胡子，他给自己刮胡子。
　　类型论
　　罗素把这类悖论诊断为，由不确切的自指引起的自相矛盾的怪圈，为打破这一怪圈，他建立了类型论。类型论的基本思路是确定类的等级序列：
　　0：个体，
　　1：个体的类，
　　2：个体的类的类，
　　3：个体的类的类构成的类，以此类推。
　　总之只考虑类型n的对象是否为类型n+1的分子，不考虑某一类是否为其本身的分子。这样一来，一个类可以包括自身整体作为分子的情况就可以避免，只能从更高等级去考虑，就避免了悖论的出现。类型论的要点是不使高一级的类成为低一级的类的成员。
　　摹状词分析
　　罗素看到许多表面上思想深刻实质上荒谬绝伦的哲学理论，是由于误解语言的语法形式造成的，他企图通过逻辑分析消除这种误解。罗素借用语言分析来研究哲学，但不是把哲学还原为语言分析。当人们说＂金山不存在＂时，将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作为命题的主词时，他们其实已经肯定了金山作为观念的存在。罗素坚决不承认逻辑上不可能，或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但我们会不时像说一个实际存在的东西那样，来说他不承认的这些东西，摹状词理论就是要摆脱这种似是而非。比如，＂当今法国国王是秃头＂，好像存在着＂当今法国国王＂。罗素说，将＂当今法国国王是秃头＂改为＂至少有一个某某，是当今法国国王，至多有一个某某，是当今法国国王，某某是秃头＂，这样一来，＂当今法国国王＂就没有实在意义，它和＂是秃头＂一样现在是谓词而不是主词。对于＂圆的方不存在＂这句话，可改写为＂没有一个实体C，使得当X是C时，‘X是圆的且是方的’是真的，否则它就不是真的＂。
　　摹状词可以分为两类：限定的和非限定的。比如，有人问：＂你遇见了谁？＂，我回答：＂我遇见了一个熟人＂。在此＂一个熟人＂就是非限定摹状词。如果问：＂你刚才遇见的那个人是谁？＂，这一场合他使用了限定摹状词。罗素把个体名词分成专名和摹状词，两者有着重大区别。譬如，＂谁是《红楼梦》的作者＂，有人说＂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另一人说＂《红楼梦》的作者是《红楼梦》的作者＂。那么，＂曹雪芹＂就是一个专名，而＂《红楼梦》的作者＂是一个摹状词，显然两者不能替换。专名是命名功能的语词，摹状词是描述功能的语词。专名是一个单独名词，而摹状词是一个复合词。按摹状词理论，只有专名才能作主词，而专名必须有具体指称物。因此专名蕴含存在，存在不能是谓词，存在不是事物的性质。只有具体经验的规定条件下，谈论存在才是有意义的，而传统对存在的抽象断言如＂上帝存在＂毫无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