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9月13日是一个周日，在巴西戈亚斯省的首府戈亚尼亚，两名年轻的窃贼盯上了新的目标：一个看起来无人守卫的废弃诊所。这俩人准确来说是捡垃圾的，这个旧诊所里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废铜废铁之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由于无人看守，两人直接破门而入，一番搜寻之后，他们的目光被一台奇形怪状的机器吸引了。 这台机器个头挺大，有一个治疗床，还有一个能旋转的巨大机头。别的不说，这个机头一定有油水，因为它非常沉重，显然含有大量的金属，能卖不少钱。于是他们把机头拆了下来，用小推车运回了家。 戈亚尼亚位于巴西高原，风景秀丽 应该说，这两个小偷还是很有眼光的：这是一台放疗机，用于治疗癌症。而他们看中的放疗机机头由沉重的铅和钢制成，如果卖给废品收购站，确实能小赚一笔。然而他们如果知道下面的内情，并了解将要付出的代价的话，恐怕打死也不敢偷这个要人命的东西。 原来，在放疗机机头的深处，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容器，里面装的物质才是这台机器的精华，价值远远超过了外面包的铅和钢，然而却有着置人于死地的杀伤力，它就是铯137放射源。铯137是一种强放射性物质，半衰期约30年（也就是每30年衰减掉一半），在衰变过程中会发出0.66兆电子伏的γ射线，这是一种穿透力很强的电离辐射。 两名小偷破门而入，偷走放疗机机头 放疗机正是利用放射源发出的高能γ射线来杀死肿瘤细胞。这台机器由意大利制造，1971年安装在此处，由钨和不锈钢制成的源容器直径51毫米，高48毫米，像一个圆柱形的小罐子，最初装有28克氯化铯，连同粘合剂一起共93克，经过16年的衰变后，此时里面还含有氯化铯19克，由于有粘合剂，呈蓝色粉末状，还能发出荧光。 这19克致命的物质如果暴露在外，发出的辐射足以杀死很多人。高能的电离辐射和手机辐射完全不同，如果人受到过量的照射，将造成细胞损伤，生殖系统等敏感部位会受到破坏，严重的还会诱发癌症。如果短时间内受到特别大剂量的辐射，会导致急性放射病，损伤骨髓造血功能，引发大面积感染，直至死亡。事实上，日本的福岛核废水中就含有微量的铯137。 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会留在人去楼空的废弃建筑物里呢？原来，放疗机属于一家私人的癌症治疗机构：戈亚诺放疗研究所，两年前这家诊所搬走了，但由于房屋的归属权纠纷没有解决，法院不允许移动房屋内的任何物品。这台放疗机连同放射源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发出荧光的放射性物质 虽然戈亚诺放疗研究所的负责人多次警告法院，说明放射性物质的危险性，并且还向巴西的国家核能委员会（CNEN）发了函，却收效甚微。法院仅仅向这栋建筑派了一名保安，而CNEN则无动于衷。9月13日事发当天，仅有的那名保安也早已被撤回，蕴藏着巨大风险的放射性物质就这样处于完全无人看守的状态，直到落入了那两个倒霉蛋手中。 两名窃贼一个叫阿尔维斯，一个叫佩雷拉。他们将＂战利品＂带回阿尔维斯的家中后，马上着手拆卸，以便将值钱的部分卖掉。还没等拆完，就已经出现了呕吐症状，但是他们并没当回事。第二天，佩雷拉症状加重，他头痛欲裂，腹泻不止，左手也开始肿胀，到了9月15日，佩雷拉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去了医院，然而医生做了检查后，只是说可能有点儿过敏。 与此同时，另一名窃贼阿尔维斯仍然在拆卸放疗机，并＂成功＂地将小小的放射源容器从铅屏蔽中取了出来。他用螺丝刀戳破了容器一端的铱窗，发现容器内装有蓝色的粉末状物质，正在发出幽幽的蓝光。阿尔维斯以为这是火药，挑了一点儿出来想点燃，他不知道这正是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氯化铯，阿尔维斯当时受到的辐射量已经很大，事后不得不截肢。 装有放射性物质的小罐子 9月17日，对危险毫不知情的阿尔维斯将所有＂赃物＂卖给了一家废品收购站，包括那个圆柱形的放射源容器。阿尔维斯赚了多少钱我们并不清楚，但他此举将让巴西损失了数亿美元，付出惨重代价。废品站老板费雷拉对能发出荧光的蓝色粉末同样兴趣浓厚，他甚至认为这是一件宝物，还邀请了亲朋好友前来欣赏。 人们纷纷赞叹：蓝色的发光粉末简直太美丽了！费雷拉慷慨的将粉末用螺丝刀挖出，赠送给亲友，在这一过程中，铯137的污染范围急剧扩大，散落在各个地方，不仅沾染在人们的身上，还有一部分通过呼吸道或食道进入了人体，引发了比体外照射更危险的内照射。 例如费雷拉的弟弟伊沃将一部分粉末带回了家中，他的6岁女儿莱德对此非常感兴趣，出于爱玩的天性，莱德将这些会发光的＂彩粉＂涂在了身上，包括躯干、手臂甚至脸部，并展示给妈妈看。有一部分氯化铯落在了三明治上，还被莱德吃进了肚子里。放射性物质一旦进入体内，不管如何代谢，总会有一些残留，发出的射线将持续损伤人体细胞，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因此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最终不幸去世。 随着时间的推移，辐射造成的后果逐渐显现，接触过蓝色粉末的人不断开始发病，但戈亚尼亚处于热带，毒蚊子很多，热带病盛行，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而医院的医生对放射病也知之甚少。9月25日，拆解后的金属零件连同放射源又被转卖给了另一家废品站。 也就在这个时候，老板费雷拉的妻子加布里埃拉感觉到不对劲：周围的人和亲友发病越来越多，她自己也出现了严重的症状，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装有蓝色粉末的小罐子出现之后，而自从它被卖掉，感觉自己的病情也有所好转，因此这个小罐子有可能就是罪魁祸首！ 9月28日，加布里埃拉赶到第二家废品站，向店主说明了情况，并一起将蓝色粉末容器送到了戈亚斯州保健中心，并向医生表示：就是这些东西使她和亲友生了病。附近的医学物理专家听闻此事后急忙赶来，使用临时借来的仪器对粉末进行了测量，确定了这就是强放射性物质！9月29日，此事终于被报告给了国家核能委员会CNEN。 发光的蓝色粉末 CNEN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当天就派出首批应急人员赶到戈亚尼亚。这时，经过长达十几天的扩散，放射性物质几乎已经弥漫全城，不可收拾。废品站地处贫民区，地面以泥土地为主，铯137被散布到土壤中，渗进土层深处，并且被大量路过的人和车辆带到了其它地方。 更糟糕的是，戈亚尼亚降水充沛，年降水量达1700毫米，这段时间也下了雨。氯化铯极易溶于水，降雨和雨后的泥泞加剧了扩散。有些人将污染物扔进了便池，但便池的地下管道是漏的，导致一部分铯137深入地下达2至3米。 此外，沾染了放射性物质的人员到处走动，一部分体内被污染的人，排出的尿液也含有铯137，当地人有随地小便的习惯，体内的铯又随着小便进入土壤。戈亚尼亚是一座大城市，当时有一百万人口，不夸张的说，在最危险的时刻，几乎整座城市都被污染了，到处都有铯137的踪迹。 事件最初发生在贫民居住区 与之前的迟钝不同，巴西核能委员会CNEN在初步了解情况后，作出的反应非常迅速：在先遣应急人员抵达10个小时后，医疗队也被空运过来。巴西在10月1日通知了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还从其它国家紧急请来专家协助，并调来了熟悉辐射的核电站工作人员加入应急队伍。 此时，戈亚尼亚的市民已经得知了放射性污染事件，引发巨大的恐慌，当地的警察和医生几乎跑光（后来看到CNEN应急人员没出啥毛病，才返回岗位）。新闻媒体也开始介入，连篇累牍的报道将事件形容为又一次切尔诺贝利事故，进一步加剧了恐慌情绪。 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大任务：一是救人，二是去除污染。为了检测市民的受沾染情况，戈亚尼亚的奥林匹克体育场被改造成检测场，大约11万8千人排队接受检测，发现有244人受到了放射性沾染，其中129人存在体内污染。50人受到了大剂量辐射，13人出现了严重的骨髓抑制。 市民排队检测放射污染 到10月底时，共有4人死亡，分别是废品站老板的妻子加布里埃拉，侄女莱德，还有店里的两名雇员，由于是急性放射病，他们的死亡过程极其痛苦和惨烈。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两名小偷也付出了代价：阿尔维斯的手臂截肢，佩雷拉的部分手指截肢。 与医疗救护相比，更繁重而复杂的工作是去污。铯137已经渗透到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如何把污染物最大限度地收集起来，成为一个大难题。除了深入土层，污染河流之外，由于铯137已经进入了食物链，在人类和动物的排泄物中也发现了污染物，一些动物粪便的放射性已经高达50mGy/h。甚至在一些纸币上也发现了铯137，导致银行不得不对钞票也进行检测和控制。 巴西派出多达720人对整座城市进行去污，使用仪器搜寻污染地点，甚至出动了直升机在城市上空检测，共发现8处严重污染区，其中拆卸放射源的地方污染最重。去污人员使用消防车喷水，降低放射性尘土的传播。他们拆毁污染区的一些建筑物，搬走地面上的污染物体，移走或修剪植物，挖去地表土层，最深的时候挖掉了1米，并用干净的沙土和水泥回填，遭到污染的动物也被宰杀。 工作人员正在去污 经过2个多月的努力，到1987年12月，去污工作基本完成，绝大部分地区的辐射大幅下降，接近或恢复到自然水平，收集的放射性废弃物高达3000多立方米，装满了2000多个废物桶，多个集装箱，还有很多盒子箱子，这些废弃物被运往距戈亚尼亚20公里远的地方储存。 官方称有93%的铯137被成功回收，这个数据属于估算，仍有一小部分铯137留在了环境中，由于半衰期长达30年，即便在34年后的今天，也只是衰变掉了一半多一点儿。这些残留的放射性物质仍然在长久地污染着当地的环境。 放射性废弃物被集中存放 戈亚尼亚事故的影响虽然比不上切尔诺贝利和福岛，但却是史上最严重的一起由放射源导致的事故，对这座城市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筛查、治疗和去污让巴西付出了惨重代价，在国内也引发了反核浪潮。此后多年，戈亚尼亚出产的工农业产品无人问津，邻近州的人甚至不愿接受这里的钞票。那个不幸的6岁小女孩莱德，由于受到严重污染，即便在下葬时使用了带铅内衬的棺木，但仍有不少人试图阻止她入土为安。 这次事件也为全世界敲响了警钟。随着科技和经济的发展，放射源在生产生活中的应用其实很广泛，除了治疗癌症外，还用于辐射育种、食品消毒、工业探伤等多个领域，在用放射源的数量也很庞大。对于这些能够杀人于无形的危险物品，必须建立完善的管理制度，确保万无一失，否则就将酿成滔天巨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