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别和平号

　　吻别和平号
　　《新周刊》2001年04月17日
　　乔阿光编译
　　2001年3月23日，一个肯定将写进历史的重要日子。这一天全世界看到了一出不亚于自1908年通古斯陨石坠落在西伯利亚以来最壮观的天文景观：3月23日莫斯科时间早上8点刚过完15岁生日，超期服役达十年之久的和平号在斐济上空开始进入大气层。重约143吨的俄罗斯和平号太空站化作了几团火球在南太平洋上空熊熊燃烧，约13到19吨未烧尽的部分裂成1500余块以接近声速的速度形成碎片雨落下，狂吻太平洋，然后沉入万顷碧波中。
　　美国航空航天局的计算机模拟了和平号的坠毁过程，见下图（https://www.history.nasa.gov/SP-4225/multimed）
　　太阳决定坠毁时间
　　由于太阳风使大气膨胀，稀薄，减慢了和平号的降落。所以和平号最后坠毁日期一推再推。从2月底一直推迟到3月中旬。最近，俄罗斯宇航局为了节约燃料，又改变了原来准备在和平号降到250公里就推入大气层的决定，让和平号继续自由降落，待它落到220公里左右再推入大气层。于是和平号的死刑缓期执行，拖到了3月23日。
　　进步号点火催命
　　按照俄罗斯飞行控制中心的测算，3月23日左右和平号会降到死刑线220公里。由于和平号除了绕地运行外，还绕自轴旋转。所以飞行控制中心首先核实进步号的发动机是否精确地指向和平号飞行路线的反方向。以保证发动机点火后，和平号能按照预定的路线降落。然后，和平号计算机向发动机送去两个制动信号，第一个制动信号大约在3月23日北京时间8点31分59秒，第二个制动信号大约在北京时间10点01分发出。
　　这两个信号把和平号送进远地点为220公里近地点为165公里的椭圆轨道。轨道的近地点正好位于南太平洋预定的坠落地上空。
　　在此期间，飞行控制中心确定最终轨道的精确形状，和最后的制动信号发出的时间。最后的信号大约在北京时间3月23日13点07分发出，大约持续20分钟。 在这期间和平号围绕地球转最后四圈，一旦点火开始，和平号就离开和飞行控制中心联系的通讯区，并开始迅速下降，掉到110公里到90公里时，核心部分开始拉不住它的左膀右臂，出现解体倾向。
　　当和平号降到离地面80公里时，由于和地球大气闹了上百公里的摩擦，终于斗不过所产生的高温，开始冒出火苗，至70公里处和平号彻底解体，约143吨重的和平号将按照质量转化为能量的物理定律，化为巨大的能量在大气中消散。北京时间3月23日13时59分49秒未燃尽的1500余块碎片开始落在5600公里长、190公里宽的海域。从发动机最后点火到碎片落入海洋大约花了53分钟，整个坠落过程则持续了不到6个小时。
　　至此，功勋卓著的人造天宫终于寿终正寝。
　　无可奈何花落去
　　和平号太空站是1986年2月20日升空的，它是积苏联第一代、第二代太空站的经验建造的第三代太空站，是世界上第一个多舱太空站。
　　可惜它生不逢时，刚满5岁就遇上了苏联解体，俄罗斯经济陷入困境，不得不大大削减花费高昂又不赚钱的航天开支。和平号只得为五斗米折腰，和外国宇航界合作，争取外援维持生存。先后有12个国家的100多位宇航员登上和平号，1995年到1998年俄罗斯干脆和美国合作运行和平号。这倒符合了俄文＂和平＂的另一个含义＂世界＂，和平号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号了，成了实际上的国际空间站。
　　尽管道路坎坷，15年来它仍然完成了24个国际性科研计划，进行了1700多项16500个科学实验。帮助15个国家的科学家完成了空间研究，研制产生了600项日后可供工业应用的新技术。
　　内忧未解 又来外患
　　1993年美国为利用俄罗斯的航天资源和技术，又趁机把俄罗斯拉进以它为主的国际空间站。结果，俄罗斯航天资源资金两头分流，和平号更加吃不饱。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和平号15年来大小故障不断，据说达1500次之多。1997年更是和平号的倒霉年，连出几个大事故。先是火灾，继而和进步号碰撞，最后是中央计算机失控。这些事故使和平号遭到致命的损伤，但资金不足，又难以进行彻底维修。值此和平号危机四伏之际，美国人用航天飞机接走自己最后一个宇航员后，便催逼俄罗斯沉掉和平号，集中资金给国际空间站。
　　近几年来，俄罗斯经济状况始终未能好转。1998年8月切尔诺梅尔金政府冒着遭受俄罗斯全国人民唾骂的危险，作出了销毁和平号的第一次决定。1999年6月俄罗斯政府干脆停止给和平号运行提供资金。
　　但是销毁和平号等于推倒俄罗斯唯一能与美国抗衡的支柱，摘去俄罗斯人心中的骄傲。于是和平号的坠落演变成了政治问题。俄罗斯各强硬派掀起了阵阵＂保和＂浪潮。2000年年初，以俄罗斯航天能源部部长谢苗诺夫为首的＂保和＂派和外国投资者合作创建了和平号公司，采取各种办法筹集资金，终无多大收获。再加上和平号在年底事故频繁，几有失控之虞，致使2000年11月16日俄罗斯航天界高级领导人会议只得决定沉掉和平号，并于12月30日发出明确的坠毁指令。
　　而俄罗斯宇航员们对此毫无思想准备。2000年6月最后一个机组返回地球前还指望有下一个机组接替，按俄罗斯风俗，留下了欢迎他们的盐和面包。14吨来自27个国家的科学仪器和设备也未如礼炮七号坠落前那样卸走，这下全都成了和平号的陪葬品，化为了灰烬。今年1月27日给和平号送去受控坠毁所需燃料的进步号M1-5成功和和平号对接，给这匹野牛套上了笼头。和平号坠毁也进入倒计时。
　　＂沉＂＂保＂之争持续到最后一刻
　　和平号一旦脱离了失控危险，＂保和＂派又开始了为保留和平号做最后的努力。
　　2月4日，俄罗斯电视台组织俄罗斯航天界高级领导人和宇航员、科学家们座谈。主张保留和平号的宇航员和科学家提出了种种保留和平号方案。这之后，俄罗斯的科学家、宇航员频频发出呼吁，要求保留和平号。俄罗斯共产党领导人久加诺夫发表致普京的公开信，认为美国的导弹防御计划使俄罗斯更有必要保留和平号以维持超级大国的地位。
　　针对这些呼吁，俄罗斯宇航局领导人首先在2月4日的座谈会上从和平号的技术现状说明必须在还能控制和平号的情况下销毁它，以免给世界安全带来威胁。他们认为，除了从世界安全和和平号本身技术状况考虑外，现在要保留和平号是做不到的。
　　首先必须在三个月内，连续发射三到四个进步号货运飞船，才能把和平号的高度提高到500公里，才能使它继续工作几年。而造出一艘进步号到安全发射它就需要22个月，所以，根本不可能再保留和平号。用新对接的进步号只能提升60公里，是维持不了几天的。俄罗斯宇航局局长科普杰夫不无气愤地说国会早在1996年和1997年就该呼吁保留和平号，现在太晚了。
　　这期间曾出现了一段有趣的插曲，据俄罗斯《真理报》3月15日报道，美国加州一公司最后还想拉和平号一把，要出一亿美元租用和平号作为新的卫星通讯系统。据说3月6日俄罗斯宣布推迟销毁和平号即与此有关，但太迟了。
　　美国人看热闹搞研究
　　在俄罗斯人伤心欲绝时，置身事外的美国人以猎奇者、探险者、科学考察者的身份组织起了观看和平号坠落的活动。
　　美国SPACEHAB公司的奠基人鲍伯·西特伦和他的律师弟弟都是探险迷。他过去组织过各种探险活动，观察过日食、火山爆发，对和平号坠落的观察更是垂涎已久。他们认为这是自1908年通古斯陨石坠落在西伯利亚以来最壮观的天文剧。也是2020年或2030年国际空间站坠毁前最壮观的航天事件。鲍伯·西特伦认为这次是看人类的技术成果以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和我们的地球相互作用。因而意义非同一般。
　　他们组织了40到60人租用一架飞机前往南太平洋观看和平号坠落。其中有科学家、天文学家、卫星跟踪专家、四位俄罗斯宇航员、一位美国宇航员——阿波罗11号的登月宇航员布孜·奥尔德林、两个新闻记录片组、媒体和付费旅客。
　　付费的价钱是：窗口位置10000美元，边上的位置5000美元。总耗资75万到1百万美元。到目前为止，30个肯出钱的旅客已签约。
　　飞机的飞行高度是30000英尺，距离坠落地点200英里，沿着预定的坠落海面，即新西兰和智利之间的长10000公里宽200公里的海上走廊的中心线飞行。
　　在观察过程中俄罗斯宇航员和俄罗斯飞行控制中心保持了密切联系，使他们能飞到和平号实际坠落地附近。据说，他们除了看热闹外，还有一个任务，是为二三十年后国际空间站的坠毁积累经验，所以配备了高分辨率的电视摄像设备、录音设备、科学仪器等最先进的仪器，记录了和平号坠落的全过程。他们还建立了＂和平号再入＂网站(http://www.MirReentry.com)，及时报道有关消息，征集参加者。还在国际互联网上转播，让全世界都能看到和平号坠落实况。
　　不过，俄罗斯飞行控制中心对他们的考察并不热心也没有和考察队联系，帮助他们的飞机可飞近和平号坠落地，并说，他们不会看到很多情况。
　　3月19日离和平号坠毁只有四天了，俄罗斯国会下院议长还向普京总统提出把和平号保留到和平二号建成后再销毁。此建议被俄宇航人士斥责为痴人说梦。
　　和平号之后
　　和平号不存在了。俄罗斯航天人下面干什么呢？近期可做的事有：
　　1.俄罗斯人在航天方面将继续参与国际空间站建设。这回，没有了资金一分为二的后腿，应该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一番了。但俄罗斯宇航员们认为参与建造国际空间站并不能显示俄罗斯在航天技术上的优势，他们说我们早在30年前就会建造空间站了(俄罗斯第一个太空站＂礼炮一号＂发射于1971年)，现在纯粹是为美国打工。而且建成后，俄罗斯能否自如地使用它更是不得而知。4月30日俄罗斯要送原本到和平号去太空旅游的美国富翁蒂托改去国际空间站，却遭到美国宇航局以蒂托不是专业宇航员会给国际空间站造成不安全的理由加以反对。而俄罗斯则说火箭是我们的，我们想送谁就可以送谁。冷战阴云立马笼罩国际空间站。
　　更令人担心的是2月28日美国宇航局削减了国际空间站的三个舱的建设计划，据说，是因为布什担心宇航局在国际空间站今后五年建设中会超支40亿美元。也有人认为美国忙于导弹防御计划，顾不上国际空间站。但是否有因为和平号反正不存在了，竞争对手没有了，无须花这个钱的原因也未可知。想当年美国忙着登月，前苏联忙着建太空站，为的就是竞争航天大国的地位。现在即便没有国际空间站，美国的航天大国宝座也坐得牢牢的了。
　　那些之前曾反对坠毁和平号的人现在更有理了。原本是砍掉和平号保国际空间站，但如今，如果美国一刀砍掉国际空间站，或因舱少，一次只能有三名宇航员登机飞行，而把俄罗斯人排挤出去，那俄罗斯的载人航天计划整个就泡汤。因而俄罗斯共产党人在美国削减国际太空站的计划出台后不久，又发动了一场反对坠毁和平号的小型抗议活动。
　　 2.发展太空旅游、太空商业。尽管和平号的坠毁使俄罗斯作为一个航天大国的地位有所削弱，但这丝毫不表明俄罗斯人试图放弃他们在航天科技这方面的优势。2000年年初俄罗斯航天能源部和外国投资者合办了一个和平号公司。在为保留和平号募集资金时，曾提出过花两千万美元到和平号旅游的想法。一时间，众多富商、媒体和影视界吵吵嚷嚷，跃跃欲试，但真正愿出钱的只有美国富商前航天工程师蒂托。他们忙活了大半年没筹到多少钱，去年11月俄罗斯作出销毁和平号的决定后，到和平号太空旅游的计划随之泡汤。
　　但这一想法启发了俄罗斯航天能源部。去年12月他们与美国航天商业公司SPACEHAB合作，准备制造一艘名为＂事业号＂的商用飞船，既可和国际空间站的俄罗斯部分对接，又可自主飞行。可招揽愿出钱的游客，把不赚钱的太空科研变为财源滚滚的太空商业、太空旅游。原来的＂保和＂派首领俄罗斯航天能源部部长谢苗诺夫立马变为支持销毁和平号了。3月7日消息，此飞船的设计已完成，2003年建成。但本想在和平号上自主搞研究的科学家只能望旅游太空站兴叹了。不过，此舱建成倒可以弥补美国停建三个舱的不足。如果美国彻底砍掉国际空间站，那就难办了。
　　3. 大大削减航天人员。尽管俄罗斯航空航天局局长科普杰夫一再向宇航员保证，销毁和平号后只会更忙。因为原来俄罗斯航天资金不足，一年只能发射一两次，销毁和平号后，国际空间站一年可发射三四次。但实际上，俄罗斯星城的宇航员培训中心已接到精简人员的命令。部分俄罗斯宇航员失业是早晚的事。
　　4.飞向火星。不过，真正让人操心的是俄罗斯人飞向火星的计划是否会因此泡汤。俄罗斯(苏联)在和平号上进行的人类在太空长期生存的实验本来是为载人火星飞行做准备的。还准备在和平号上装配发射飞向火星的飞船。俄罗斯(苏联)也曾制定过载人火星飞行计划（见本书《俄罗斯的火星探险计划》），现在连和平号都灰飞烟灭了，谈什么飞向火星呢?1996年11月俄罗斯就曾发射过火星探测器，大约和平号坠毁后，俄罗斯的航天队伍也懒散了，发射没成功，掉进了大海，还报销了搭载的法国研制的火星探测仪器。以后只能和其它国家联合进行。
　　当然俄罗斯也还有其它航天项目，比如，发射各类火箭、卫星等今年就有近30次发射，还打算在时机成熟时建造和平二号。但短时间内再也难有能和美国抗衡的航天器了。也许极力保留和平号的人并非杞人忧天，原本平衡的世界航天格局，现在向美国倾斜了。是否会对世界和平产生某种影响呢？不过，我国的神舟飞船已崛起，二三十年后，必然当惊世界殊。
　　(文—乔阿光，《新周刊》在此文用的是卫星图片)
　　 和平号太空站小档案
　　1986年2月20日核心舱升空
　　1987年3月31日量子一号舱升空和核心舱对接
　　1989年11月26日量子二号舱升空和核心舱对接
　　1990年5月31日晶体舱升空和核心舱对接
　　1995年5月20日光谱舱升空和核心舱对接
　　1995年美国航天飞机送来专门用于和航天飞机对接用的对接舱对接在晶体舱上
　　1996年4月26日自然舱升空和核心舱对接，整个和平号太空站的组成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