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与德州扒鸡

　　孙青松
　　公元1702年。阳春三月，德州运河两岸杨柳摇曳，麦浪起伏，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河水碧波荡漾，百舸争流，南来北往的船只穿梭如织，到处呈现一片繁忙景象。
　　这天下午，德州运河码头上锦旗飘扬，鼓乐齐鸣，侍卫肃立，百官跪拜。这时，一艘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高高耸立的龙船渐渐靠岸，不一会儿，在众人护送下，从船上缓步走下一位身披龙衣年近半百的人，顿时，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响彻运河上空。他就是康熙皇帝。
　　德州北依燕赵，南望岱岳，东濒渤海，西贯中原，扼齐鲁之咽喉，系京畿之门户。境内，大运河流经德州141公里，历史上素有＂燕南都会＂、＂齐鲁屏障＂、＂神京门户＂和＂九达天衢＂之称。康熙帝对德州情有独钟，每次下江南巡视，途中都要在此驻跸。这次来到德州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去拜访刚刚辞官归乡的老师田雯。
　　田雯字紫纶，一字子纶，亦字纶霞，号漪亭，自号山姜子，晚号蒙斋。1635年7月7日生于德州。康熙三年（1664）殿试二甲第四名进士，授中书舍人。曾任江苏、贵州巡抚，晚年奉旨调京官至户部左侍郎。田雯宦绩卓著，诗振骚坛，著作等身，名誉清初朝野。更重要的他还是康熙皇帝的老师。晚年因病辞官归德州故里，在家赋诗著述。还在一个月前，田雯就收到京城报信，得知康熙皇帝三月南巡途径德州时不住官邸行宫，要在老师家小住几日，共叙师徒之情。田雯家在城西南，距运河只有半里之遥。为迎接皇帝的到来，田雯早早叫家仆收拾好庭院、房间，并亲自选定食谱。
　　话说康熙皇帝离开运河码头后，辞退左右侍官，脱去龙袍，只带几个护卫随从，轻装便服来到老师田雯家。田雯早在大门前恭候迎接，康熙免去老师跪拜之礼，二人谈笑风声步入客厅。进屋后，康熙先是询问了老师辞官归里后的生活起居，又回忆少时在宫中向老师学习诗书经典的往事，不知不觉太阳西落，天色渐渐暗下来，已到晚饭时刻。田雯立即分付仆人张灯备宴。
　　师徒二人走进一间偌大的书房，康熙见四壁都矗立着高高的书柜，装满了一摞摞线装书籍。书房中间的一个小八仙桌上，摆着四凉四热八个菜和一壶刚刚热好的德州陈年老窖酒。
　　待二人落座后，田雯说：＂偏壤小城非比皇宫，也没啥招待皇上的菜肴，只是略表微臣一点心意罢了，还望圣上赎罪。＂ 康熙听后微微一笑：＂你我师徒不必讲究，今晚我就住在贵舍，谈诗论文，饮酒助兴。＂ 说话间二人几杯酒下肚，田雯见康熙脸色红晕，话语如珠，便说：＂微臣还有一道菜没上，不知皇上可否赏脸品尝？＂ 康熙听后忙问：＂何等名肴？快快上来，朕先一饱眼福。＂ 田雯答曰：＂皇上威震神州，尝遍天下美食，可这道菜唯德州独有，只怕皇上尚未见过。＂说完，便起身亲自到厨房端菜。
　　不一会儿，田雯进屋来了。康熙见他双手端着一个大红漆木盒，木盒正中放着一个青花白瓷盘子，盘上盖一个大荷叶。田雯从木盒里轻轻取出青花白瓷盘放到桌上，然后掀起荷叶，对康熙说：＂请皇上品尝—＂ 但见青花白瓷盘中，一只金黄色的大公鸡两腿并拢，双翅舒展，浮于碧水绿叶之间。它昂首欲鸣，亭亭玉立，威武雄壮；华冠高耸，火红艳丽，文星高照；口衔羽翎，两眼突兀，鲜亮吉祥。通体色泽金黄，黄中透红，活灵活现。远远望去，似火鸭游弋，若鸳鸯戏水......... 望着这生动灵物，康熙惊叹不已。他仿佛没听见田雯的话，只是围着桌子转圈儿，仔细观赏盘子里的杰作，两眼放出惊奇的光芒。他边看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神奇，真乃神州一奇！＂
　　田雯告诉皇上，这就是微臣家乡名吃＂德州五香脱骨扒鸡＂。接着又催促说：＂请皇上开始品尝吧！＂他拿起餐刀，要把那个火红的鸡冠割下送给康熙。也许是康熙不忍心破坏这件艺术品，他摆摆手，对田雯说：＂不慌，还是先请老师给朕讲讲这名吃的来历吧！＂ 于是，田雯向皇上娓娓述说起德州五香脱骨扒鸡的起源—
　　德州位于美丽的鲁西北大平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历史文化积淀厚重。 尤自明代大运河流经域内后，这里车船辐辏，商贾云集，文人荟萃，成为翘首待望的全国著名商业文化重镇。后羿射日、董子读书、刘关张结义、颜真卿平叛、燕王扫北等故事至今广泛流传于民间。杀鸡为黍，更显示了德州人热情好客的淳朴民风。德州乃京都通达九省的御道，亦是地方官员赴京觐见的必由之路，经济、文化与商业呈现出空前的繁荣景象。德州五香脱骨扒鸡伴随着京杭大运河繁忙的漕运应允而生。开始，市面上出现了许多卖烧鸡的小商贩，他们沿街叫卖，后来设摊开票。这些出自地方民间制作艺人的小吃—烧鸡，虽色香味浓，但肉紧骨硬、色暗形陋，口感不爽，且味觉无绵长之意。
　　德州城西门外大街上，有一个叫贾健才的人开了间烧鸡铺。贾掌柜还收了个小徒弟，名叫王小二。师徒俩情若父子，他们细心经营，诚信待客，一天到晚忙里忙外。因质量上乘，加上店铺又紧邻繁忙的运河码头，生意红红火火。王小二虽只有13岁，可他头脑机灵，手脚勤快，不怕吃苦受累，又钻研好学，很快便掌握了烧鸡的制作技术。有一天下午，贾掌柜有急事外出，就嘱咐小二晚上在家压好煮锅底火，制作第二天外卖的烧鸡。王小二小小年纪，忙活了一整天，感到浑身劳累困倦，可对师傅交待的活也不敢怠慢。吃罢晚饭，他用凉水洗了把脸，打起精神，先把白天宰好的白条鸡放到水锅里，加上调料，又抱来木柴点上灶火，坐在灶前，根据火候往灶中添加木柴。两个时辰过去了，王小二实在太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老是打架，身体渐渐支撑不住，便歪倒在灶前睡着了。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王小二见灶中炭火还闪着小火苗，急忙将火熄灭。待他掀开锅盖，两眼惊呆了— 由于煮过了火，整锅扒鸡粘在一起。他选一只鸡用手轻轻一提，立即骨肉分离。小二十分懊悔，恨自个儿身上长了困虫，造成一锅烧鸡报废。又生怕师傅回来责怪，急的＂呜呜＂大哭起来。 正在这时，贾掌柜赶回来了。问明情况后，师傅并没责怪小二，因为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呀。贾掌柜试着把鸡从锅里捞出，顿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由于煮过了火，轻轻一动便肉烂脱骨。为了保持形状，他又叫王小二把每只鸡都用荷叶包好，再用麻绳轻轻缠绕，拿到市面上去低价售卖。没想到这过火的鸡十分诱人，客人买了一尝，不仅肉烂味香，口感细腻，就连骨头一嚼也留酥口。真可谓穿骨透香、余味绵长了。一时引得过路客人争相购买，很快就把一锅鸡卖完了。 事后贾掌柜潜心研究，改进技艺。这就出现了扒鸡的原始做法，即大火煮，小火焖，火候要先武后文，武文有序。扒鸡之＂扒＂字，便起因于此。同时，又在鸡汤里增加了五种味型的佐料。这样做出的鸡形色兼优，五香脱骨，清淡高雅，肉嫩味纯，味透骨髓，且鲜奇滋补，—这烧鸡彻底变样了。 虽然贾家鸡有名了，可还叫烧鸡。有人建议贾掌柜给自己的烧鸡再另起一个新名字，以区别市上的老牌烧鸡。贾掌柜觉得也在理，可琢磨了好多日子，怎么也想不出名堂来。王小二对师傅说：＂听说马家溜口街有个马老秀才，学问大着哩。咱何不求他帮着起个名儿？＂贾掌柜眼睛一亮：＂是呀，咱这就找马老秀才去—＂ 这天，贾掌柜用荷叶包起两只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鸡，带上王小二来到马秀才家。贾掌柜说明来意后，马秀才先是问了做法，接着又开始品尝送来的鸡。肉一入口，马秀才啧啧称赞，连呼＂佳肴，人间佳肴也！＂只见他手舞足蹈，边品边吟：＂热中一抖骨肉分，异香扑鼻竟袭人；惹得老夫伸五指，入口齿馨长留津。＂吟罢，脱口而出：＂好一个五香脱骨扒鸡！＂从此，德州五香脱骨扒鸡诞生了。
　　故事讲完了，田雯见康熙两眼望着桌上的扒鸡，仿佛仍沉浸的故事情节中。少顷，康熙说：＂凡事皆有天意，贾掌柜乃‘无心插柳柳成行’啊！＂接下来，师徒二人开始饮酒品鸡。这德州五香脱骨扒鸡令康熙帝肠胃大开，最后吃的整只鸡竟然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饭毕，康熙仍雅兴未减，挺身走到书桌前，铺开宣纸，挥毫写下四个大字：＂神州一奇＂！
　　自此，德州五香脱骨扒鸡被列入贡品，每年进贡皇宫御用扒鸡近千只，供后宫及文武百官贵族享用。一时间，德州五香脱骨扒鸡驰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