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一杯，敬我的蒜

　　东风浩荡、阳光大好的一天中午，我摘了口罩来到院子里，手里端了杯久违的酒，呷几口，满眼深情地端详着脚下一畦子蒜苗。
　　阳光穿过酒水，直射杯底，好一瓯纯净的液体！手略一晃，酒水表面即闪起夺目的光，灵动得如春天的叶芽儿。面前的蒜苗青翠而又茁壮，多日无雨，这些伙计该渴了吧？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蒜苗喜欢不喜欢酒？人，有些是滴酒不沾的；尤其是女人，滴酒不沾的占多数。但男人中，有些却极为嗜酒。蒜苗中，有没有如某些男人一般喜欢酒的味道的？
　　是的，从来没人给蒜苗敬过酒。但这也许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喜欢酒。那些嗜酒的人，也并不是一出生就嗜的，或许就是因为哪天喝了一次，晕晕乎乎的感觉不错，就把酒爱上了。比如我，大学毕业之前，吃的都是窝头馒头咸菜地瓜干，基本没有接触过酒，工作后应酬多了才觉得酒这玩意儿有事没事地喝喝也不错。有时吃饭前看老婆炒了几个好菜，就犹豫着扭头去瞅身后柜子上的酒瓶子，老婆看出端倪便不留情面地揭穿我的虚伪：＂喝吧喝吧，别扭扭捏捏地装了！＂我闻言，满脸惭色风吹云散，遂轻舒猿臂，款扭狼腰，一把抓过酒瓶子，咕嘟咕嘟倒一大杯，嗞嗞地饮起来。喝完，通体舒畅了，洗筷子刷碗擦桌子自然如行云流水，不滞不涩。摞好碗盘，再抄起拖把地板拖得跟狗舔的一般。拖完地，提拖把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拖把而藏之。
　　那么，眼前这地里是否存在如我一样有潜在酒量的蒜苗？要是给这样的蒜苗来杯酒，它们会不会晕晕乎乎地干劲冲天起来，日长一寸呢？
　　没试过的事谁也不知道。于是，我喝完手中的酒后，打开水管子往杯子里注了一点水，稀释一下杯底的酒，晃一晃，倒到了几棵细细弱弱的蒜苗下。如果那几棵蒜苗几天后容光焕发地大长起来，便说明这几棵家伙属嗜酒者，接下来的日子，要是还被封家里出不了门而我又想咂几盅时，就可举杯邀蒜苗、对影凑一桌了！噫，从今往后，吾道不孤矣！
　　千万年来，蒜的祖先们一直吃的只是大自然中枯枝败叶变成的食物；但自从七八年前我买来第一批大蒜种子种到院中之后，我就逐年给它们更改饮食结构，丰富其儿孙的食谱：我不光让它们吃素，还叫它们开荤。我这几年种的蒜，都是那第一批大蒜的子孙。历年来，我除了喂它们从树下扫来的落叶、择下的菜叶菜杆、招了虫子的米面豆子，还喂买来的鸡粪、鸽子粪、鹌鹑粪、香油渣子，以及我淘米的水、涮奶碗的水、刷粥锅的水，后来我又喂它们煮牛、羊、猪肉前洗肉的水，再加上鸡肠子、鱼肠子、鳝鱼头、鸡屁股、鸡气管、鸡嗉袋、牛羊肉上割下的筋膜和肥油……总之，凡是我认为有营养的东西，不管素的荤的，统统撒到或埋到地里，叫我的蒜们大快朵颐。
　　荤素搭配，长着不累。我发现，吃素兼茹荤的蒜苗，一开春后比野外大田里的蒜苗返绿更快，看着真是＂日日新，又日新＂。而且，蒜苗粗壮，蒜薹肥实，蒜粒饱满，味道香辣。
　　看，那些从来没吃过荤的大蒜，在我的调教下，吃起鱼肉来竟也毫不含糊了。
　　只可惜，蒜不会说话不会动；若是会，我给它们几杯酒咂摸一下，谁知道它们不会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呢？
　　我这畦蒜，长得多出息啊！
　　我得敬我的大蒜一杯。他们的生长，是无私的，没任何贪念，只为生长，只为冒蒜薹，结蒜头
　　蒜苗也婷婷玉立
　　本文写于202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