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千万分之一到两千分之一仰山朝圣之路诗和源芳见闻录（上）

　　在去往位于黄山的仰山之前，其实是不知道仰山的。严格来讲，直到2019年，仰山是什么，在哪里，有什么故事，有什么传说，都不知晓。知道仰山还是因为要在位于仰山山脚下的休宁县源芳乡源芳村做我的土屋书吧山野民宿，才知道距离不远的山叫做仰山。山上曾经有一座明代被皇帝赐额为＂真觉禅寺＂的仰山寺，大师辈出、高人云集、香火鼎盛，如今却成为被茂盛山林覆盖的遗址，不复有当时的盛况。
　　但不管怎样，依然还是被仰山给震住了，没想到无意之中还遇到了一座神山，一个宝藏之地。
　　不过当自己知道了仰山之后，也并没有上去过，因为不知道怎么上去。
　　不知道路线，而当地知道这条遗址路线的也寥寥无几。我认识的徽州大峡谷旁边开农家乐的刘叔，他是知道的，但他生意繁忙，也没有时间带我上去，所以，只好任凭脑海里的仰山像绕梁不绝的音乐一样盘旋又盘旋，直到时间来到2021年的国庆。
　　这次我想不管怎么样，都要上去瞻仰一下了，再不上去，我想我要发疯了。但我也不是佛教徒，没有非要上去的理由，之所以对仰山念念不忘，而是感慨于它的历史。百度贴吧里还专门有仰山寺吧，网友对仰山的介绍是这样的，源芳乡仰山，地处休宁县东南，海拔在850余米。在这样的高山上，形成了100余亩的盆地，实属罕见，仰山取自高山仰止之意，又称大仰山，人间福地也。仰山乃安徽佛教名山之一，仰山因仰山寺而闻名，明《仰山乘》明确记载：吾郡盖有三神山丐，黄山大而嵲，白岳秀而奇，仰山幽而峻，三山鼎立，古来隆替人幻，为之翠微无恙也，黄山向同仰山佛道……。仰山寺的真名：敕赐仰山真觉禅寺，是寺名真觉，或称仰山寺。清顾祖禹所著《读史方舆纪要》正文卷二十八南直十：仰山县东南五十七里。穷源深谷间，一径萦纡，涉而复降，其中平衍，群山环拱，状若莲花，亦曰莲花山。
　　仰山，与徽州的前世今生
　　仰山寺起源于魏晋南北朝，在明代迈入了她的辉煌期，然后在朝代更迭中经历了火灾、水灾、战乱兵灾等各种天灾人祸，终于彻底湮没于历史车轮之下。仰山的发迹和所在的地域有着密切的关系，仰山处在古徽州的腹地，古徽州在明清两代是雄踞天下的，那是因为徽商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助推器，徽商可谓遍天下，无徽不成镇，有了徽商，地方的发展便有了加速器。在徽商的鼎盛期，所谓仓廪足知荣辱，人们的精神需求便上升为主要诉求。民众遇到了困难，心里有了烦闷，无处排解，特别是深居闺中的女性，这种求解的途径在封建社会的环境中渠道还是比较狭窄，而宗教就成了当时的一个主要路径。就古徽州而言，黄山在明代也逐渐开始了走向辉煌的历程，佛教开始兴旺了起来，万历三十四年（1606 年），普门和尚驻锡黄山，黄山佛教因此迎来了发展的高峰。万历三十八年（1610 年），普门和尚进京请求敕封，朱砂庵得到万历皇帝御书＂护国慈光寺＂匾额，一时间成为江南名刹。明清鼎革之际，黄山成为遗民的重要避难所，渐江、汪沐日、凌世韶等人纷纷剃发为僧，驻锡黄山，这无疑促进了黄山佛教的发展，使得清朝初年黄山高僧驻锡、信徒云集、香火鼎盛。与黄山齐名的齐云山则是道家圣地，远在唐朝乾元年间（758—760），道士龚栖霞云游至此，隐居山中天门岩。元和四年（809），歙州刺史韦缓建石门寺于石桥岩。北宋祥符元年（1008年），朝廷建密多院于白岳山南。南宋宝庆年间（1225—1227），道士余道元入山修炼，并于齐云岩创建佑圣真武祠，此后崇慕道教的方士、居士相继来山，择地筑构。此后道教建筑规模日益扩大，至明代达到鼎盛。
　　仰山寺在高僧大德以及周边宗族、文人士绅的不懈努力下逐渐成为江南古徽州地区的佛门圣地，万历十二年之后，仰山佛教有性觉、性玉、文石、佛日禅师、夜台禅师、遍空禅师以及梵僧圆海、净海等高僧，仰山远离休宁县城，地处僻壤，以宝公祠、龙湫求雨闻名于周边。后经火灾，毁于一旦。隆庆三年，在程、吴、毕等当地宗族邀请下，暄公进驻宝公祠，重建仰山。万历十二年后，性觉、性玉主持，重新规划仰山，开发仰山佛教底蕴。在外地僧人文石、遍空、夜台的帮助下，在文人士绅的辅助下，仰山由一个荒芜之地，权力空地，变成了以佛教为中心、程氏、吴氏主导，地方官府引导，文人士绅登山赏玩，念佛赋诗的交往之地。在这个区域集合的形成过程中，祈愿、求福、降雨、念佛、声望、控制等各个阶层的交集与愿望互相交织在一起，构建了仰山在晚明的兴盛景象。
　　无论是黄山，齐云山，还是仰山，在我看来，且不论她们各自所代表的宗教，但就自然景观而言，黄山还是非常奇险的，山脚下的慈恩寺，半山腰的松谷寺，到了山顶，寺庙就寥寥无几，我想僧人不是不想在山顶建立寺庙，而是因为黄山太险峻了，古时候的交通并不发达，山顶更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山顶有寺庙，那朝圣之路便是异常的难以抵达，更何况山顶要想建立寺庙的话，工程难度可想而知，这也就是黄山到现在为止，最为出名的还是其自然风光，奇松，怪石，云海，温泉，而与黄山相比，齐云山和仰山的海拔并不算高，就仰山而言，进山之路也是逶迤曲折，山道并不宽裕，且周围都是巍峨大山，居住的人家也比较稀少，古时候的寺庙一般都是在奇松怪石山林之间修建，和山下老百姓的居住的世俗场所刻意保持距离，但这也意味着通向寺庙的路程并不会一帆风顺，这在一方面限制了信众去往寺庙的人流量，另一方面，身居深山之中的寺庙的发展也容易受到各方面的限制。
　　按照常规的想法，寺庙已经够偏僻了，会更容易得到很好的自我保护，但纵观历史，朝代更迭，经济社会的变迁，这些处于社会边缘的寺庙反而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而是也容易被牵掣其中，外在经济的供应渠道被阻断，兵灾匪徒的一把火就会让手无寸铁的寺庙荡然无存。尽管在万历时期仰山佛教迎来了其发展史上的鼎盛时期，但是毕竟地处偏僻，发展空间较为有限，特别是清初三藩之乱给仰山佛教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三藩之乱中，＂三载刀兵，即深山穷谷，金身亦难藏匿＂，其在之后的地方文献中已鲜有记录。
　　说到朝圣之路，首先是起点，从哪里出发，然后是线路，如何抵达。作为一名户外爱好者，谈到朝圣之路，世界上有三大朝圣地：一是意大利的梵蒂冈（Roma），号称＂先知之城＂的梵蒂冈，是世界天主教中心；二是以色列的耶路撒冷（Jerusaem）是耶稣受难的地方，最后的晚餐诞生地，宗教的发源地；三是西班牙的圣地亚哥（Santiago de Compostela ）。全名叫圣地亚哥-孔普斯特拉，耶稣的门徒雅各的埋葬处，三条朝圣路中最著名的一条。西班牙的＂圣地亚哥之路＂（Camino a Santiago）从中世纪起，就是世界三大朝圣之路之中最著名的一条，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当人们想要去走某一条朝圣之路时，从哪里出发显得非常重要，因为起点代表了开始，通常而言，信徒并没有居住在寺庙旁边，往往还是距离寺庙非常遥远的地方，千里迢迢翻山越岭一路艰辛抵达是常态。古代交通工具不发达，步行是很多人不得不选择的方式，从家里出发，准备好干粮，带上一根方便行路的拐杖，甚至是什么也不带，就这样披星戴月开始了辛苦的征程。法国作家让•克里斯托夫•吕芬在著作《不朽的远行》中写道，在朝圣之路的起点，我们思绪万千。所有熟悉的标识消失，向一个如此遥不可及的终点前进，环绕在朝圣者周遭的广袤自然令他有赤裸的感觉，一切都有利于一种特殊形式的内省唯有大自然才有此般能力。我们和自己独处。思想是唯一熟悉的存在；它能再现对话，唤起回忆，让人幸福地感觉往事仿佛尽在咫尺。步行者发现自己产生了他乡遇故知的情感。身在陌生、别处、空旷、缓慢、单调、无尽之中，认他的思绪缩成一团。一切都变得动人而美好：回忆，计划，想法。他奇怪自己会一个人笑起来。脸上扮各种鬼脸不为任何人看，因为唯一陪伴他的只有树和电线杆。
　　在去往仰山寺朝圣之路上，经历了几个月冒险的路程，这中间风餐露宿，沿途往往还没有什么人家，渴了只能在路边喝小河沟里的水，饿了只有一块饼甚至是路边的野菜来充饥，而到了晚上，野生动物在身边穿梭，要防备它们的袭击，朝圣之路充满了艰险，但这也淬炼了信徒们的意志。他们从起点出发的时候，就把脑海中的神圣的殿堂作为了最崇高的目标，把平和的生活丢在了脑后，他们希望与主宰人间的神灵圣灵对话，希望得到他们的庇护和保佑，希望自己的祈愿能够实现。从人世间的热闹中到空无一人的山林，从芸芸众生之中到与神灵圣灵的面对面，民众的祈福之路朝圣之路显得更加坚定瑰丽，坚定是意味着他们的信仰坚定，而瑰丽则是他们的希望成真之后的光辉灿烂。让•克里斯托夫•吕芬写道，这就是为什么，在去往孔波斯特拉＂圣地亚哥之路＂（Camino a Santiago）的路上，关键不在终点，那是众人相同的，而在于起点。是它在朝圣者之间建立起微妙的层次划分。当两名步行者相遇，他们不会问＂您去哪儿＂，因为答案是显然的，也不会问＂您是谁＂，因为在朝圣路上他们都只是可怜的雅凯（对朝圣者的统称）。他们问的是＂您从哪儿出发的＂，通过答案马上就可以获悉对方的来路。
　　与圣地亚哥朝圣之路不同的是，去往仰山的朝圣之路并没有标准的路线，因为信徒们甚至是旅行者并不会太刻意讲究路上的一切，因为一切都是为了目的地，而在目的地面前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不值得一提。他们的辛苦，他们的危险，都不在他们的眼里，他们也都克服得了，危险算什么呢，当站在神灵圣灵面前，他们觉得一切都值了。这个也是中外朝圣者的不同所在。在西方的朝圣者看来，朝圣之路有着严格的路线，这和最开始走这条朝圣之路的权威人物有关，正是权威人物让朝圣之路有了可以借鉴和参照的模板，到了最后，甚至成了朝圣之路的由来，这和藏传佛教的转山有点类似，有着固定的路线，要去向哪里，经过哪里，都有严格的规定。转山，指的是神山，佛经上说居于世界最高的山，即须弥山。须弥山在佛教中被称为世界的中心，据说是佛祖释迦牟尼的道场，在印度教中它又是湿婆大神的殿堂，人们多以为它只不过是一处虚幻的所在，一座概念的山，殊不知，它竟是一座现实的山。《大藏经·俱舍论》记载：从印度往北走过九座山，有座＂大雪山＂，这就是绵延千里的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岗仁布钦。岗仁布钦，藏语意为＂雪山之宝＂。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尚在人间时，守护十方之神、诸菩萨、天神、人、阿修罗( 古印度神话中的一种恶神)和天界乐师等都云集在神山周围，时值马年，因此，马年便成为岗仁布钦的本命年。据说朝圣者来此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圈可在五百轮回中免下地狱之苦；转山百圈可在今生成佛升天；而在释迦牟尼诞生的马年转山一圈，则可增加一轮十二倍的功德，相当于常年的十三圈。转山人需在57公里长，海拔4800米至5723米处的转山路上行走或叩头，快者日夜兼程当天可转完，而一般人则2到3天时间转一圈。神山周围有扎布热寺、确古寺、哲热寺和祖珠寺4个小寺，寺虽小，但每个寺庙都有许多的故事和传说，转山一定要拜这些小寺，这是转山的一部分。让•克里斯托夫•吕芬对于圣地亚哥朝圣之路的朝圣者这样写道，如果朝圣者选择了一个距离圣地亚哥只有一百公里的起点，那他多半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想在终点获得那赫赫有名的用拉丁文写的孔波斯特拉证书以证明他完成了朝圣，这是要求的最短距离。只需花最少努力便能获得的这份荣誉遭到＂真＂朝圣者们难以掩饰的嘲讽。实际上，只有从比利牛斯山出发，走过西班牙境内某条最长线路的步行者才能算作同道中人。圣让皮耶德波尔，昂代，松波特，这几个才是体面的起点。处于历史的考量，还可以算上奥维耶多。尽管路途短了许多，但是选择从阿斯图里亚斯首府出发的原始之路的人却令人尊敬。这其中有两个原因：它穿越崇山峻岭，海拔落差更大，更是因为，它是最原始的朝圣之路，公元九世纪，阿方索国王就是沿这条路前往朝拜刚被一位修士发现的大名鼎鼎的圣雅各的遗骸。
　　我想那些来自古徽州的人们，本来古徽州就是七山一水一分田还有一分是庄园，山多地少，平原地带更是少之又少，出门就是山路，行走在大山深 处，道路是崎岖不平的，有些路段几乎不叫做路，而是在山的缝隙间开凿出来的，一边是壁立千仞，一边是悬崖万丈，起点的家乡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前方呢，则是华山天险的山道，从人海茫茫之处走过来，此刻，就剩下他/她自己，孤身一人，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支撑，如果没有心中那不灭的信仰，我想，不仅是半途而废的问题，而是有关身家性命的问题，就如同西天取经，沿途危险重重。古代的民众一旦决定了在某个时节走向他们心中的圣殿，就相当于签下了生死状，或者干脆把身家性命抛在脑后，追寻着心中的憧憬和荣光，一步一步，跋涉着，在沉默中找到自己的最终归宿。
　　对于朝圣之路所要经过的路段，在当今时代，已经好了太多，尤其是山脚下的山路，都变成了柏油马路，可以通行汽车、摩托车等工具，自行车更是不在话下。对于大部分的民众，无论是不是信众，是不是户外爱好者，是不是驴友，都变得不再重要，就算是普通的路过者，都可以轻而易举走到仰山的山脚下，当然，大部分已经不再选择纯粹走路的方式，而是利用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在这样的背景下，起点变得已不再重要，你从哪里来，没有人会问起，就算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某个地方，坐上飞机，几个小时便可以抵达，然后乘坐车子到达山下，你说辛苦吗？他们可能被问起这个问题时会显得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不过在飞机上、在车上睡了一觉，就到达了，辛苦什么，轻松得很。但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说，现代公路的便捷性是为交通工具所准备的，步行者，步行去朝圣之路的人，在现代公路上面行走还是有诸多不方便甚至是危险的，因为公路上只有川流不息的车子，没有步行道，没有相关的路线标识，车子呢，根本无暇顾及车旁的步行者，在天气不好的情况下，雨雾天，车子在山路上危险，行人就更危险，一个擦碰就是难以挽回的危险。现在的路段已经被政府旅游部门重新定义，成了＂徽州天路＂，但天路的便捷性更多是指向汽车等交通工具的，而不是为了步行者，没有步行道，自行车爱好者也没有自行车道，整个天路最适合行走在上面的是汽车，摩托车也可以算在其中，但汽车的＂车包皮＂和摩托车的＂皮包车＂相比，汽车的霸主地位毋庸置疑。这样的情况和西班牙圣地亚哥朝圣之路相似，让•克里斯托夫•吕芬提到，步行者，因为路线不是按照他的意愿设计的，成了公路的下等人。现代公路是为发动机和轮胎建造的。它们不欢迎双腿和鞋底。沿着公路行走给人的印象是这条路线的规划与历史上的朝圣之路不符。事实正相反，而旅游指南从不会忘记强调这一点。坎塔布里亚的朝圣之路十分准确地遵循了中世纪的朝圣路线。问题是这条路线如今已经被公路覆盖。朝圣之路既真实又已面目全非。不留任何遐想的空间。在有些地方，它造成的甚至是噩梦。在莫格罗附近，朝圣之路沿着巨大的金属管道前行，这些管道最终通向一座化工厂。有好几公里，朝圣者都由这些笔直的管道陪伴，置身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中。雅凯的标识每隔三百米就在管道上用油漆标出，与其说是为了指明方向——只有一个方向——不如说是为了让步行者确定他没有产生幻觉。
　　事实上，在通往仰山的朝圣之路上，徽州天路我前后走了两次，都是涂大哥开车带我们上去的，路上我很少看到真正意义上的步行者，大多是开车的，有少部分是骑着摩托车的，也有骑着自行车的，但已经很少了，而步行者呢，是少之又少，就算有的话很有可能是当地人，有的年龄大一点的，家里条件不好没有车子的，也可能去不太远的自家的林地，就干脆步行了，手里还拿着农具，在其他旅游景点看到的背包客在天路上很难见到，香客则几乎没有，一方面因为现在的仰山寺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了遗址，而遗址香客是不会去的，背包客就算对遗址感兴趣，但没有当地人的指引，在还没开发的情况下，冒然前往，只会碰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所以慢慢背包客也不见了踪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