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男人产假初体验

　　作者：赵一川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一直到看见那辆黑色MPV停在医院门口，我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车子是月子中心派来的，按照提前约定好的时间，早早便前来等候。随车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管家，她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熟练接过包裹中的婴儿，司机拉开车门，很快把他们安置妥当，然后和和气气地说道，我们出发吧？
　　在这之前，妻子刚在医院里度过了生产的几天，说实话很辛苦。作为唯一允许陪产的家属，升级成为奶爸固然兴奋，但我也十分狼狈。
　　我们建档的是北京西边的一家公立医院，这家医院建档难度不高，不像一些热门产科医院需要排队、碰运气。但相比之下，它的院内环境和硬件设施要弱不少，让不少产妇和家属吃到了点苦头。就是在这样的不安和局促中，我们迎来新生儿的降生。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写过很多别人的故事，他们的起伏，他们的哀乐，但要把笔尖对准自己时，那种表达欲是非常笨拙的，感觉还带着点矫情。但成为一个父亲这件事，让我乐意把这些不习惯抛在一边，去记述一下这个过程。
　　妻子怀孕是在去年上半年，当时北京仍处于疫情严控之中，反反复复看不到头，心里充满焦虑。孕产妇是个比较特殊的群体，她们用药上有禁忌，一旦感染新冠病毒，在就医上也颇为麻烦。当时有过不少案例，有的是医院拒接阳性孕妇入院，有的是孕妇因感染而无法按时产检这些都是很糟糕的状况。事实上，在漫长的孕期中，这一切都有可能。
　　建档医院的一位工作人员也曾告诉过我，阳性孕妇无法正常入院产检，需要转院处理。但至于有没有医院顺利接收，不好说。当时是在北京放开管控之前，妻子已经进入孕晚期，强烈的不安感困扰着我们。我做过各种盘算，设想如果出现意外情况怎么办，并祈祷一切顺利。
　　去年十一月份，我阳了。虽然一连高烧两天，滋味不大好受，但最担心的仍然是妻子。我的紧张感也剧增。除了尽量做一些隔离措施（事后看来可能纯属无用功），搞到一点孕妇可以服用的退烧药之外，再无计可施。
　　对过去三年的孕妇们来说，疫情是最大的不安因素。以往再正常不过的一些事情，都变得十分繁琐。在我感染三四天后，妻子也阳了。新冠症状加上孕晚期本身的不适，挺折磨人，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天确实煎熬。所幸的是，北京的疫情防控政策逐渐放宽，可谓几天一变，建档医院的规定随之不断调整，从刚开始要求阳性孕妇转院，到允许阳性孕妇在划定院区产检，再到后来取消所有限制自由出入，我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期间，妻子的产检频率已由每月一次到两三天一次，预产期越来越近，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各种所需物品，随时等待发动了。
　　不再限制阳性孕妇入院，是第一道坎。去年12月上旬，新十条颁布，这是个政策转向的标志信号。随后北京的感染率直线上升，身边的人一个个阳了，邻居、同事和朋友，几乎没有不中招的。那个阶段的北京，一药难求。医院的发热门诊和急诊，人满为患。媒体们纷纷瞄向老年群体，描述放开后他们的种种艰难遭遇。其实相比之下，产科形势同样紧张，那些将被推进产房的孕妇几乎无法用药抵御新冠，要看的只能是运气。
　　我们是1月上旬入的院，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当时这家医院待产的孕妇很多，入院当晚，由于没有排上病房，只能在检查室的床上捱一晚。整个晚上，妻子的宫缩越来越厉害，起初还能忍受，后来痛的发出呻吟。但值班医生似乎见怪不怪，他表示还不到进产房的时候，因此只好一分一秒地等待。
　　对多数人来说，医院都是容易紧张的地方，产区病房尤其如此。凌晨时分，一位年轻孕妇也被安排进了检查室，躺在房间剩下的另一张床上。她的丈夫告诉我，他们距预产期还早，本来是准备回四川老家生产的，但妻子突然羊水破裂，不得不连夜送过来。由于太过匆忙，身边连待产的东西都没准备。我看他进进出出，因为无处可去，便和我一样在走廊里徘徊。护士指点他，可以在医院自动售货机上购买一些用品，他如获至宝，很快就抱了一堆东西回来。我们两个新手，就这样度过了一夜。
　　妻子在第二天早上被推进产房，我的紧张感减了一些，至少里面有医护人员照顾。就像影视剧里的镜头一样，在产房门外的狭窄走廊上，丈夫们或坐或立，不时被医护叫过去交代几句。每个人都签了几页纸，除此之外，就又剩下漫长的等待。
　　成为一个父亲的感觉应该是挺复杂的。每当里面一个婴儿降生，便有医护人员出来高叫产妇的名字，这时丈夫麻溜地到产房门口，接过一张卡片，上面是婴儿的基本信息，然后医护给他报个平安。我注意过每个人的脸，多数人的表情都很平静，看不出波澜。但很快他们就会走到一个角落，向亲友报告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那一刻，我真是为一个陌生人感到高兴。
　　苦等五六个小时之后，终于叫到我熟悉的名字。医护带来了好消息，一切顺利，一块大石头瞬间落地。在留观两三个小时后，我才见到被推出来的虚弱妻子。她的精神状态还好，紧紧裹着衣被，身旁贴着的，是脸有点发红的新生儿。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推着她们返回病房时，我觉得，那个病床沉重极了。
　　我们从检查室搬到了一间病房有人刚出院腾出了地方。妻子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对我们来说，那是完全紧绷的两天，婴儿的吃喝拉撒足以让人手忙脚乱，只能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可能是待产孕妇不断要入院，病房资源紧张，经过短暂恢复之后，妻子就被安排出院了。
　　作为下一站的月子中心，是提前大半年就预订下的。这是个缓冲地带，让产妇充分休息，让新手父母学习技能。当然，价格也并不便宜。翻看下北京市面上的月子中心，最便宜的也需要数万元（28天），贵点的能到几十万。虽然费用颇为昂贵，但在妇婴赛道，月子中心的热度正悄然走高，并且已经跑出了上市公司。有市场机构预测，今年国内月子中心的市场规模将接近250亿元。
　　近些年，月子中心市场需求火爆。图源：视觉中国
　　我们报的月子中心接近郊区，挨着一座高尔夫球场，环境清静。它的生意很好，据开车来接的司机讲，这家月子中心目前已经满员，总共住了60多户。而按预产期等着入住的，已经排到了今年下半年。听一位月嫂讲，她此前服务过的一位客户就看上这门生意，出月子中心后果断自己也开了一家，说到这里时，嘴里啧啧了几声。
　　月子中心提供的是一整套标准化服务，包括房间大小、饮食标准、产后恢复、婴儿看护、满月宴会以及业余活动等，可谓细致。这次恰好赶上春节，里外张灯结彩，氛围拉满。我之前在医院的忙乱少了很多，第一时间补了几个大觉。当然也有别的事要做，比如办理新生儿的各种手续证件，15天的陪产假看似不短，但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以上都是一些很絮叨的话，可能符合自己逐渐平静下来的的心情。我一位朋友的妻子，最近也要在同一家医院生产，他向我不停地询问打听、吸取经验，我能感受到那种相似的焦急之感。但这时候告诉他放轻松未必奏效，这是成为一个父亲的必经之路，一次难得的人生初体验。
　　盘算下日子，我们不久就要告别月子中心，那是一个新开始。自己的角色发生了变化，人生也增添了新的责任和乐趣。时隔三年，又是一个热闹的春节，在这个特殊的节点做个记录，的确是件有意义的事。
　　毕竟，日子又活起来了不是？
　　头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