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芝罘日本神社是否存在？其位置到底位于何处？

　　烟台抗日烈士纪念碑
　　日军在烟台山修建的所谓＂战绩纪念碑＂
　　文 | 曲德顺
　　日寇自1938年2月3日占领烟台，就将魔爪伸向烟台山，在烟台山悍然修建了＂战绩纪念碑＂。关于＂战绩纪念碑＂，学者魏春洋在2018年1月18日《烟台晚报》＂烟台街＂版上发表了《烟台山的铁证》一文，对日军在烟台山上所建＂战绩纪念碑＂的史实进行了深入发掘，同时提出烟台山现抗日烈士纪念碑的位置曾为当年的芝罘神社的观点。随后，王伟敏先生在晚报中刊登文章《也谈芝罘日本神社》，称＂听老人说，这个日本神社旧址就在烟台山下的进德街南头＂。
　　那么，芝罘神社是否存在？其位置到底位于何处？
　　海外资料中的芝罘神社
　　二战结束之前，日本本土宗教——国家神道教一直占据统治日本人精神的核心地位。神社作为神道教的标志性建筑，伴随着日本帝国主义的领土扩张，也阴谋在海外兴建。只要日军占领的地区，一般都会设立神社，据调查，日本海外神社数量高达1750处以上。
　　海外资料中是否有芝罘（烟台）日本神社的内容？答案是肯定的。资料显示，烟台地区曾建有两处日本神社，分别是龙口神社和芝罘神社。龙口神社建于1930年，在1941年岩下传四郎所出版的《大陆神社大观》一书中有多处文字记录。日本外务省的文件显示：1941年，经调查，烟台当地未有日本神社，而当地的日本人迫切需求神社，于是决定建设芝罘神社，为此专门组织了芝罘神社建设委员会，神社社殿所用材料由日本海军从日本佐世保港运到烟台。
　　新田光子在《大连神社史-海外神社的社会史》一书中，对芝罘神社有如下描述：＂位于大连附近的中国山东芝罘神社是1941年（昭和十六年）3月，为纪念日本‘皇纪二千六百年’而计划建造的。建设委员会委员长为日本驻芝罘领事长冈，大连神社社司水野久直担任顾问。建设委员、顾问包括军队的相关人员、特务机关长、宪兵队长、居留民会干部等人。神社祭祀神为天照法神、明治天皇、大国主命。地镇祭（保佑建设顺利而进行的祭祀）于1941年8月举行，1942年10月举行镇座祭（神社创建当天所举行的祭祀）。＂
　　查阅日本《神道史大辞典》，其附录中有日本海外神社一览表，其中芝罘条目下标明有两处神社，分别是龙口神社和芝罘神社。芝罘神社完成于1941年11月，地点在芝罘烟台山上，归日本驻芝罘领事馆所管辖。
　　日本神奈川大学在2008年设立＂海外神社旧址＂研究组，对日本海外神社旧址进行了实地考察与研究。研究组的岛宫康人和中岛三千男为撰写关于日本海外神社的书籍《神国残影》，曾于2014年5月来烟台考察，他们认为：1938年2月日军占领烟台后，1940年在烟台山顶建造＂战绩纪念碑＂，在战绩碑前建造芝罘神社。在1941年10月的镇座祭中，烟台寻常小学（烟台日本居留民会1915年创办）的女学生以女巫装扮表演浦安舞，男子进行了供奉相扑表演。1946年5月烟台抗日烈士纪念碑在芝罘神社祭坛上开始建造，10月抗日烈士纪念碑完成。
　　日本人稻宫将海外神社分为街市、公园、学校、军事设施、博物馆、陵园、陵园和神社合并等几种类型，芝罘神社与国内的鞍山、营口、牡丹江、济南的神社都归类为陵园与神社合并为一处的类别。稻宫认为，芝罘神社应与战绩碑修建在同一个区域。
　　以上资料显示，烟台确实修建有芝罘神社，虽然对日本神社在修建、完成时间上的表述尚有一些差别，但芝罘神社的修建地点多指向烟台山。
　　《鲁东日报》对建立地点实地勘察的报道
　　当年，烟台本地媒体是否有神社相关的内容？翻阅日伪时期创办的《鲁东日报》，从中发现了多处关于芝罘神社的＂尾巴＂。1941年3月14日《鲁东日报》有《芝罘日居留民会决定建立芝罘神社 昨已实地勘察建立地点》的报道，＂日本居留民会，为尊崇神道，建立道场，表现国民精神期间，由于评议委员会之决定，建立芝罘神社，已经成立委员会，以长冈领事为委员长，日本居留民会会长及副会长为副委员长，拟定规程，照案进行，并于昨日（三月十三日）午后二时，委员齐集北山（烟台山）战绩纪念碑境内，实地勘察地点，事后齐赴日领官邸，开会审验建立委员会规则及探讨其他要件，规则业经通过并聘请千田舰长、池田部队长、新乡特务机关长、迁桥炮艇队司令、藤仓宪兵队长、千本队长等为顾问，不久即可遵照规则实行建立云。＂
　　在这篇报道中，描述了芝罘神社在筹备中的一些细节，最值得关注的内容是神社筹建委员会实地勘察神社的地点是在烟台山日军战绩碑境内，考察结束后便奔赴日本领事馆商讨各种建设细节。从文字报道中可以看出，神社修建地点在勘察前已经过事先协商，并确定了建造地点，勘察当天只是在＂照案进行＂，在勘察之后马上便进入建造规则的讨论，说明所确定的勘察地点业已获得勘察人员的认可而无异议。
　　就此可以推断，芝罘日本神社建造地点确定在日军战绩碑的范围内。日军战绩碑所占场地，系1939年日本海军强行将东海关税务司公馆一部分用地征走，准备在那里建立战绩碑公园。日军战绩碑坐南朝北，笔者推测，神社位于战绩碑南侧，适合采取坐北朝南的建筑模式（遗憾的是，虽经多方查询，尚未发现标明神社的地图或照片，相关的＂铁证＂还有待我们继续查找）。
　　耄耋长者记忆中的＂日本庙＂
　　走访老者，询问烟台山上是否会有日本神社，他们会告诉你：烟台山上曾经有过＂日本庙＂。笔者就＂日本庙＂一事，询问现年89岁的王伦堂老先生，王老虽然年事已高，但对昔日＂日本庙＂发生的往事记忆犹新。他说烟台山上确有＂日本庙＂，也就是笔者询问的神社。每年天气暖和的时候，都会有祭祀仪式，参加祭祀的都是日本男人。祭祀的时候会有8个日本人，前后各4人，头戴毛巾，身穿半缠，脚踏木屐，抬一顶白色木质小轿，内放神龛，打着膏药旗，沿着朝阳街、北大街等处游街，结束后再将神龛放回＂日本庙＂，游街时间大约历时两天。＂日本庙＂建在烟台山日本碑的前面，庙的样式是宝塔形状，就像现在所能见到的一些日本神社的缩小版，醒目的木杆（指神社的鸟居）位于庙的前方。整个＂日本庙＂建造材料全部采用木头，所用木材均为原色，没有上任何油漆，庙内的门都是推拉门。平时有腰挎东洋刀的浪人在门口站立，一般不允许中国人在附近走动，对于路过的儿童也是百般恫吓。
　　1945年，烟台第一次解放，政府组织市民拆除北山上的日本碑与＂日本庙＂，当时保甲制尚存，各家各户均出人参与拆除。王老年少时曾目睹日寇残害国人，参加拆除工作热情高涨，他说身边的每个人干起活来都是劲头十足。＂日本庙＂由于全是木质结构，拆除很快，盖庙所用的木料材质很轻，抬起来感觉像是梧桐木一样。没用几天，＂日本庙＂就被拆得干干净净。日本碑碑身为水泥材质，拆除时确实费了不少力气，碑身在拆除后还保留着石头的底座。王老说，以后盖抗日烈士纪念碑，用的是正儿八经的木工和瓦工，而拆除＂日本庙＂、日本碑都是我们烟台街上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王老的语调中带着强烈的自豪感。
　　芝罘神社所发挥的罪恶＂作用＂
　　日本进行海外＂拓殖＂时，神社被称为海外扩张的＂大地种子＂。通过各种事奉神社，以达到实现所谓＂乐道世界＂的迷梦。从《鲁东日报》的报道中看，在烟台日本军方和居留民会的支持下，日本各类官方和民间祝愿祈祷活动都在神社内进行。如：芝罘神社春秋两祭、日本神武天皇祭会、日本天长节、为日本航空队献纳金捐赠活动、日本烟台居留民会组织＂大政翼赞会＂等活动。太平洋战争后期，日军各条战线都在垂死挣扎中，烟台日本居留民会要求日本人每月都要到神社前举行战胜祈祷。每次举行活动时，日本在烟台的军民各界、烟台当地伪政府主任科员以上官员都要悉数到场。
　　每次祭祀，神社执事会事前一日将各户所奉献的旌旗、灯笼分布于上山各路口。日本人进神社则要鞠躬不已，诚惶诚恐，煞有介事，祭祀仪式参加人员要向神社顶礼膜拜。祭祀仪式完毕，遣人肩抬＂神舆＂下山周游市内各主要街道，居留民会则组织所谓的＂提灯队＂＂角力场＂等游戏。当然，随着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不断胜利，神社内无论如何供奉祈求，都无法发挥任何＂法力＂，更不可能挽回日本帝国主义失败的命运。
　　烟台抗日烈士纪念碑的兴建
　　抗日战争爆发后，政府在对殉难将士进行抚恤的同时，要求各地褒扬慰祭死难烈士，并建坊立祠。随着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日本的海外神社有的被当地人捣毁，有的被日本人自己破坏，还有相当数量的神社被改建为忠烈祠、抗战纪念碑，在全国范围内，众多遗留的神社都进行了纪念场地的形式转变。截至1945年10月，中国当时的17省752县，在不同时期共建立了766所忠烈祠。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各地政府视日本神社为侵略者的象征，全部将其拆除。烟台作为中国共产党最早解放的城市，极为重视抗战纪念碑的兴建工作。烟台第一次解放后，1946年春季发起修建烟台市抗日烈士纪念碑，5月20日即开始动工，人民政府组织的施工队伍在神社的周围兴建起抗日烈士纪念碑，在战绩碑的基座上修建了五角亭。新修的抗日烈士纪念碑位于灯塔西侧，五菱形，高两丈四尺，纪念碑北侧为五角亭，碑座与亭座之间用水泥桥相连接，四周皆有石栏杆（亭周围是水泥栏杆）相围护。在全体工人的努力下，纪念碑、五角亭于当年11月10日完工，极为壮观。为祝贺抗日烈士纪念碑完工，1946年11月15日的《烟台日报》专门对此进行了报道。
　　在昔日罪恶渊薮的芝罘神社旧址上，建立为纪念解放烟台而牺牲的抗日烈士纪念碑，成为中国人民不畏强暴、勇于牺牲的真实写照，成为中国人民在民族危亡之时奋起自救、浴火重生的不朽丰碑。
　　（感谢姜娜、李卫国、朱永伦、孙宇对本文的帮助）
　　参考资料
　　1.本帮神社关系杂件，第四卷（外务省外交史料馆）；
　　2.原文作者引用自《芝罘：芝罘寻常小学校创立百周年纪念》；
　　3.边佩全主编《烟台海关史概要》；
　　4.蔡锦堂《台湾的忠烈祠与日本护国神社·靖国神社之比较研究》。
　　原文发表于2023年2月10日《烟台晚报》：